我反對的皇子登基了，次日，我看著身著黃袍的新帝居高臨下：
「明行，別來無恙啊。」
我被人押著趴在他面前：
「求陛下隻殺罪臣一人。」
01
我反對的五皇子登基了。
登基的第二天，我家府邸被侍衛圍上。
護院沒有絲毫反抗，和我之前交代一樣，畢竟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們活下去。
五皇子睚眦必報，這是我從小就知道的事。
我素衣在祠堂裡跪下：
「祖宗在上！祝家毀在不孝子手裡了！九泉之下，再請祖宗責罰！」
我上完最後三炷香，出了祠堂。
妹妹玉白已經送出去了，故友會替我照顧好她。
爹爹戰死沙場，娘親病逝，我一個人也算了無牽掛。
新帝楚炎開未至，已經有一隊侍衛前來拿我。
「大將軍，恕罪了。」領頭者一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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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上來兩個人，摁住我跪下。
龍輦浩浩蕩蕩地來了。
楚炎開坐在龍輦上語氣嘲諷地喚我的字：
「明行，別來無恙啊。」
押著我的人一使勁，我被押著趴在地上。
「求陛下隻殺罪臣一人！」
楚炎開下輦，用手抬起我的臉，摩挲著：
「現在知道求饒了，之前怎麼那麼硬氣呢，祝大將軍，怎麼，後悔了？」
楚炎開的話滿是嘲諷。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道：
「陛下，罪臣罪該萬死，一切錯，皆是臣一人所犯，請陛下責罰。」
楚炎開看著我，許久落下一句話：
「押入牢裡吧。」
我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鎮國公府，仔細算來，除了兒時我還真沒怎麼待過。
02
牢裡寒冷，但是幹淨，一卷涼席鋪在地上，我靠著牆蓋著一床薄被。
真冷啊，月光灑到地板上，我想起了十二年前，我第一次見五皇子楚炎開的晚上，月光也是這麼亮。
梅妃娘娘一身傲骨，當今聖上想要和親息事寧人，梅妃娘娘以死明志，希望聖上出兵收復失地。
但梅妃一頭撞死了，五皇子也成了最不受寵的皇子，大冬天身上的衣服還是秋裝。
我的祖父也戰死了，我被迫進宮做了太子伴讀，為質。
楚炎開拿一本書，靠在梅花樹下，大聲讀著。
我想起太子的嘲諷：
「小五的心也忒狂了些！以為抱著本破書在梅林等ťùₛ著，父皇就會看他了嗎！」
我嘆了口氣，看著楚炎開哈出的白氣：
「五殿下，天氣寒冷，您還是回去吧。」
「你在喊我殿下嗎？」
八歲的楚炎開驚喜地問道。
「是，五殿下，您回去吧，太冷了。」
我笑了笑，還是個孩子呢，我脫下鬥篷，裹在他的身上，摸了摸他冰冷的小臉，還是回宮殿去吧，雖然破舊，但好歹比梅林好，好歹是個擋風的地方。
我抱著五皇子回了宮殿，感受到殿內的寒冷 我皺了皺眉頭，這麼冷的天，連點炭火都沒有，衣裳還這麼薄，再摸了摸棉被。
梅妃娘娘，你走了，五皇子的冬天怎麼過啊？
我摸了摸五皇子的衣服，再看向五皇子，五皇子睡著了。
五皇子緊緊抓著我的衣角。
03
我把鬥篷鋪好，把五皇子放上去，再把身上的袄子脫下來，放在他身旁，為他拉上帳子。
我最後看了一眼五皇子，轉身出去。
凍得瑟瑟發抖的變成了我，我裹緊了衣服，跑回住處。
我本來想幹嘛來著？
哦，想折一枝梅花討太子歡心的。
我回到住處，宮人立即拿了熱茶上來。
看著我沒了袄子和鬥篷，宮人詢問：
「公子？」
「沒事，今天的事不準說出去。再弄一床厚被子給我。」我擺了擺手。
從此，我有事沒事就偷著去梅林，每每看到五皇子的身影。
我和五皇子分享熱騰騰的烤地瓜、叫花雞、熱火燒。
偷摸著拿雪砸他一臉，看著他的臉一點點豐滿起來。
雪化了，梅花也落了，春天來了。
梅林泥濘了一陣，我叫五皇子回宮殿裡等我。
夏天到了，五皇子此時也不再瘦弱。
我教他武術，要他強身健體，免得被人欺負。
五皇子的十歲生辰禮很簡單，我使了銀子弄了飯菜，大家一起吃了一頓。我驚奇地發現五皇子長高了許多。
再一次冬天來的時候，我卻很少能有時間去見那個喊我哥哥的小男孩。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太子從小身體不好，每天吃藥，而作為太子伴讀的我得時刻陪著。
太子宮裡時常彌漫著藥味，喝藥也成了一件難事。
04
太子抬手把裝著藥的碗掀翻，湯藥順著小太監的頭流了下來，小太監嚇得瑟瑟發抖。
太子身邊的劉太監上前給了小太監一腳：
「沒用的東西！還不快滾！」
小太Ŧũ⁵監連滾帶爬地走了。
這副模樣逗笑了太子，太子笑了兩聲。
見我來了，太子伸出手：
「明行，我好冷啊，你來抱抱我。」
我伸手抱住太子，用被子裹住他。
被子厚實極了，應該不冷啊，而且燒著地龍，宮裡暖和極了。
「太子。」
我喚道。
「明君不應該隨便發脾氣、欺辱人。」
「嗯。」太子抱我更緊了。
「你不該把藥弄灑的，也不該發脾氣。」
我語氣溫和道。
「誰讓藥這麼苦的，我天天喝，都成藥罐子了！」太子抱怨道。
「不過既然明行說了，我下次就不幹了。」太子話鋒一轉，看著我說道。
太子說完看著我眨巴眨巴眼。
「太子最棒了！」我笑著道。
「那當然！以後我可是要當君主的！」太子開心極了。
當今皇上有五個皇子。
大皇子性格暴戾，母妃是個蠢的，皇上不喜。
二皇子是太子，生母是先皇後，最得皇帝喜愛。但他為人嬌縱，愛惹是生非，厭惡手足，十二歲了，還跟個小孩一樣。但是先皇後的娘家慶國公府把握了兵權，歷代戍邊，是權臣。
三皇子默默無聞，母妃也不得寵，頗有幾分瑟縮之態，上不了臺面，難擔大任。
四皇子病弱，母妃倒是受寵，但看本書都要累暈了，什麼也幹不了。
五皇子最不受寵，皇帝因為梅妃也最不喜這個兒子。
想起五皇子，我和他已經半月不見了，不由得心上一緊，不知他過得如何。
05
我還是沒找到機會去看五皇子，太子纏得太緊了。
我除了睡覺時會離開東宮，其餘時間都和太子在一起。
是夜，五皇子身邊的小太監青術敲響了我的房門。
「祝公子，求求您去看看五皇子吧，五殿下感染風寒，要……要沒了！」
青術驚慌失色。
我隨手披了衣服，急忙出去，我身邊的荊芥也跟了過來。
寒冷的寢室，五皇子蜷縮在床上，裹著單薄的被子。
我摸了摸五皇子的頭，燙得嚇人。
「去請太醫啊！」我看向小太監青術。
「太醫院說明天再來！」青術嗫嚅道。
「荊芥，你就說我病了，去要藥！給太醫院的人塞點銀子，務必把藥拿來！」
我說完，看向青術：
「我讓人送來的被子呢？」
小太監的頭低了下去：
「五殿下不舍得用。」
「趕緊拿出來，給殿下蓋上啊！」我道，內心突然很不是滋味。
小小一個人，讓人心疼得難過。
五皇子作為皇子應該是前呼後擁、衣食不愁的，而五皇子因為梅妃，卻過得連個有點臉面的太監都不如。
十一歲了，還沒有我十歲時高。
我把被子裹在五皇子身上，看著他，看樣子每天都在練武，身體結實不少，但去年冬天好不容易喂胖一點的臉頰，卻又瘦了下來。
06
藥來了，我輕輕搖醒五皇子。
五皇子看見是我時，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但隨即把腦袋埋進被子裡：
「你來幹什麼？」
我笑著把裹著被子的五皇子扶起來，還是個孩子啊。
「我來照顧五殿下啊。」
五皇子看著我，沉默片刻，眼眶紅了：
「是不是我要死了，你才會來看我？」
我看著五皇子，認真看著他明亮的眼眸：
「殿下受委屈了，都是臣不好，沒來看望殿下，但是殿下現在把藥喝了吧。」
五皇子拽著我的衣角：
「我把藥喝了，你以後可以來看我嗎？不要多，一個月來一次就行。」
我看著五皇子，我能做出承諾嗎？
這次偷偷溜出來，不知道太子會不會發現，發現了要怎麼應對。
我是太後娘家的孩子，祖祖輩輩戍邊，皇上要是不想受制於慶國公府就隻能靠我祝家，祝家也是開國國公，鎮國公府。
太子對我有幾分情誼，最多和以前一樣不理我幾天，自己就好了。
可是，五皇子楚炎開怎麼辦？
沒有母妃庇佑，皇上也早就當五皇子死了。
去年四皇子纏著我讓我編了個竹籠子，太子直接把四皇子推到湖裡。
四皇子差點沒挺過那個冬天，四皇子母妃還被皇上罰了月錢，理由是沒教好孩子。
而太子直接揚長而去，後來皇上還賞了太子鎮紙壓驚。
太子對自己身邊的人和物都很看重，自己看中了的，寧可毀了也不ţųⁱ給別人。
別人要是想碰，下場都很悽慘。
07
我看著五皇子，笑了笑：
「好，但是我們偷偷的，好不好？」
「好。那我們拉鉤。」五皇子眼睛亮亮的，像閃爍的星星。
我們拉了勾，五皇子喝了藥，期待地看著我。
我把蜜餞塞進他的嘴裡。
以前五皇子生病，喝了藥，我會給他一個蜜餞。
今年冬天，不知道為什麼，我天天早上包一個蜜餞，但是蜜餞始終沒有送出去，晚上我就自己吃了。
我吃著蜜餞，明明是甜的，我卻嘗到了苦澀。
我本該從小練武，長大後徵戰沙場，現在卻困在皇宮。
我本該勸誡太子，向皇上進言，殺貪官，革奢靡，卻三緘其口。
「公子，太子找您了！」
我看了看五皇子，把一摞銀票掖到被子下面。
「五皇子，照顧好自己，太醫院那邊我會打好招呼，記得喝藥！我有空再來看你！」
五皇子楚炎開把頭埋在被子裡，不知道想什麼。
我急忙走出去。
到了門口，五皇子突然開口：
「保重， 我等著你。」
我回頭一笑：
「好！」
08
太子站在窗邊，披著一件大氅，十四歲的少年生得蘭枝玉樹，溫潤如玉，眼神確實像淬了冰一樣冷。
我想起劉太監充滿暗示的眼神，知道太子心情不好。
太子找過我一回，劉太監說我悶了，去外面走走。
我剛回來，太子身邊的小太監小木頭就請我去太子那裡。
「怎麼了？」我看著太子，語氣溫和。
「我做噩夢了！你為什麼不陪著我？」太子說著，一揮手，衣擺把桌上的茶具帶下來，碎了一地。
一套價值千兩的茶具就這麼碎了，我皺了皺眉。
太子走到我跟前，我突然發覺不光五皇子長高了，太子也長高了。
太子看著我，眼眶紅紅的：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囂張跋扈，不堪大任？」
「啊？！」
09
我看著太子，想起說他壞話被他聽到、拔了舌頭的兩個太監，又想起太子的所作所為。
我想說你不是，可是卻緩緩吐出一個是。
有這樣的太子，民不聊生，天下大亂啊。
太子看著我，推倒了桌子，又砸了花瓶，太子把身邊能砸的都砸了。
砸完了，太子站在一地碎片裡。
我看著太子的背影，緩緩跪了下來，語氣堅定：
「太子，隻要您改，您還是未來的國君。您現在動輒打罵宮人，多貴的東西隻要不順心說砸就砸。
「兄弟隻要稍稍不如您意，您就百般欺辱。
「現在失地未收，百姓苦不堪言，您作為太子如何擔當大任呢？」
太子轉頭看著我。
不知何時，太子淚流滿面，看著我的眼神很模糊。
太子清了清嗓子：
「Ṱŭ̀ₗ你走！」
我起身，緩緩向門後撤去。
我走出太子住處的時候，嘆了口氣，我一個人有什麼用呢？
回想起祖父出徵前說的忠君報國， 我嘆了口氣，這天下，已經動蕩不安。
10
失去的地方拿不回來，當今聖上隻顧享樂，太子品行不好，其他皇子也是各有各的缺點。
五皇子其實品性最好，也有練武的天賦，就是出自梅妃，沒有家族助力，沒有母妃庇佑，能活下來已經很艱難了。
太子次日告病沒去書塾，我作為伴讀也沒去。
皇上賞了人參派了個太監去慰問。
太子說想見見舅舅。
慶國公待到下午才走。
我聽說太子昨天一夜沒睡，早上一起來就要見慶國公，不知道要幹什麼。
晚上，我練完武，點上燈，繼續看兵書。
門被推開，太子站在我面前。
「你陪我出去走走。」
太子聲音很清冷，語調平淡。
太子來到先皇後的宮殿，先皇後已逝去多年，但宮殿還是和在世的時候一樣。
皇上至今沒有立後。
太子進了正殿，正殿裡設有香案。
我跟著進去。
11
太子拿了三炷香點燃
「祝明行，我在你這裡算什麼呢？
「你十歲入宮ţṻⁱ當我的伴讀，已經六年了。
「第一次見你，隻覺得你心明如水，什麼都擺在人面前。
「我現在卻有點看不懂你了。」
我看著太子：
「你變了，我也變了，你小時候一心向善，長大了卻面目全非。」
皇宮六年，多少磕磕碰碰，勾心鬥角，六年了，我要是不變，怎麼能活下來呢。
我是作為質子放在太子身邊的，是皇帝要挾鎮國公府的棋子。
太子回頭，眼神是我未曾見過的深沉。
我心裡一頓，卻還是開口：
「您是太子啊！」
「對，我是太子，你是我的伴讀，你隻能陪在我身邊，哪兒都不許去。」
太子看著我冷冷道。
我看著太子，心裡突然一陣不安。
太子轉身離去，我行禮送別。
告別那個天真懵懂的小太子。
不知道太子想幹什麼，我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12
太子自此以後，突然收斂了性子，天天跑去找皇帝談些詩詞歌賦，拉近感情。
我惦記著和楚炎開的一月一約，趁著太子去找皇帝，我去了五皇子那裡。
宮殿出奇靜。
我推門而入時，是一片破碎。
楚炎開躺在床上，蓋著一層薄被子。
我快步來到床邊。
楚炎開看著我睜大了眼睛：
「哥哥，以後我要當皇帝，殺了太子。」
我急忙捂住楚炎開的嘴
「你瘋了？隔牆有耳。」
楚炎開一陣劇烈的咳嗽，我看著手裡的血。
「是太子幹的嗎？」
看清了傷勢，我抖著聲音問道。
「是」楚炎開虛弱地說。
我怔了下，急忙拿出隨身攜帶的保命丹藥。
這是父親偷偷給我的，希望有效。
我急忙弄了碗水，把藥給他喂下去。
五皇子，你可千萬要活下去啊。
我把隨身帶的炊餅，掰成小塊，用水一塊兒喂下去。
楚炎開配合著，我看著楚炎開，心裡莫名湧出一股悲戚。
13
「我要你活下去，楚炎開。」
「等你病好了，我帶你去看京郊的梅花。」
「等我來看你，萬萬保重。」
我走時，鄭重握著楚炎開的手道。
楚炎開看著我，用力地點頭。
我出門，天空明明是藍色的，一碧如洗，我卻覺得灰蒙蒙的，看不清。
我騙了楚炎開，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裡，還敢許諾。
可是如果不給楚炎開一個念頭，他能活下來嗎？
我回到住所，叫心腹小平子去太醫院要藥，使再多的錢也行。
然後再讓人偷偷送些吃的用的。
五皇子活下來了，但是落了個陰天傷口疼的毛病。
我在心裡期盼著他能過得好一點，希望他能快樂。
14
三年過去。
我聽說他現在過得很好，開始和太子鬥。
皇宮很大，我隻和他遠遠見過幾面。
他現在成了貴妃的孩子，已經沒有人能再輕易動他了。
皇上還是決定要削權了，先是御史彈劾慶國公府的公子，再到世子，最後到慶國公。
在皇帝派人抓了慶國公後，邊疆起戰事了。
這次，他們不隻要那一塊地，是要整個朝廷。
皇帝在朝堂上發問，除了慶國公就沒有人能帶兵打仗嗎？
朝堂上無人應答。
父親站起來了。
皇帝讓父親為帥。
可是父親敗了，馬革裹屍還。
糧草還沒出京城，就沒了大半。
父親是餓著肚子打仗的，然後被敵軍偷襲，戰死沙場。
我憤懑地砸牆，該死的貪官！
朝中不斷有人上折子要慶國公出去掛帥。
皇帝一概不理。
貴妃一派提出要皇子掛帥。
15
我在皇帝的必經之路跪著，請命出戰。
皇帝準了。
我聽說五皇子跪在了皇帝宮門前，請命。
「兒臣願為小卒，徵戰沙場！」
五皇子跪了一下午，期間沒有任何人招呼。
據說晚上皇上見了五皇子。
次日，五皇子封王，賜兵權，領兵出戰。
我走的前一夜，去和太子辭別。
太子看著我，咬牙切齒，叫我滾。
我恭敬地退出去。
小太監給我平安符，說是太子贈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