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平安符撕碎喂了魚。
與貪官為伍的太子，不可以是天子。
我走的前一天，被恩準回家。
我撕下了一片衣服，告訴母親，我要是此去無歸，不必感傷。
我塞給母親幾封信。
其中一封給五皇子，一封給太子，如果我死了，再交給信的主人。
剩下那封信是我這些年的暗線和部署，留給母親了。
我看著母親和妹妹。
妹妹懵懂地喊著哥哥。
母親滿面淚水，拉著我的手，哽咽著說不出話。
父親走了，我得把鎮國公府撐起來。
16
我這次必須得勝歸來。
為了家人，為了百姓，為了天下。
將士不服五皇子一個十六歲的小孩管事。
糧草照樣供給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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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斬了反對的將領，對運送糧草不力的士卒施以重罰。
我們勢如破竹，打到了失地。
君不見沙場苦，糙米難以下咽，烙餅硬得似石頭。
我咬下一口烙餅，沒有水，隻能幹嚼。
看著一路上的百姓易子而食，流離失所，我壓著一口氣，恨不得現在貪官出現在我面前，我好屠了他們。
為這個朝代的黎民眾生。
五皇子一直不見我。
我二十歲那天生日，醒來看著掛在劍鞘上的玉佩，若有所思。
五皇子還是和小孩子一樣。
真好，我心中有個地方被觸動了。
五皇子啊，你……
我嘆口氣把玉佩貼身收好。
17
我們中計了。
士兵大規模地倒下。
我盡力往五皇子那邊靠。
「保護五皇子！」
「快撤！」
「敵人人數太多了！」
「援軍什麼時候能到啊？」
士兵無助地嘶吼，卻轉眼倒下。
我終於來到五皇子身邊。
五皇子看了一眼我，刺死了我身後的敵兵。
「你終於來了。」
「嗯。」
我對著楚炎開笑了下，繼續作戰。
我們這裡是個山頭。要想上來得先上山。
我們互相靠著，把想衝上去的敵兵打回去。
「祝明行，要是我們這次不死，你說帶我去京郊看梅林還作數嗎？」
楚炎開嘶啞著說出。
「一直作數！」我回答。
希望援兵快點來吧。
我看著身邊的人，我們都受了傷，活下來的都是武藝高超的。
普通士兵已經在剛才的混戰中死去了。
大家越來越沒有力氣。
「有弓箭手！快趴下！」
我沒反應過來，一支箭襲來。
楚炎開突然撲到我身上。
18
我看著倒在眼前的楚炎開，沒有時間悲傷。
我把楚炎開放在地上，簡易包扎。
「活著！」
我嘶吼一聲，繼續戰鬥，絕對不能讓敵兵上來。
我又中了一箭，正是心口，我提醒完後，繼續作戰。
沒想到楚炎開送我的那塊玉救了我一命。
援兵和黎明一起到了，敵軍撤退了。
黎明破曉，我抱著楚炎開：
「軍醫！軍醫！」
老天爺，隻要你讓楚炎開活下來，我願以身獻天下。
老天終於憐惜了一次楚炎開，他活了。
我們也收復了失地。
我摸著那塊玉，玉佩有了劃痕，但是沒碎。
我握著玉，若有所思。
進京前一晚，我和楚炎開偷著去了京郊的梅林。
京郊的梅林比宮裡的多，梅花也開得更恣意，更自由。
浩浩蕩蕩開滿了半邊天，淋漓的紅色仿佛梅妃在那裡起舞。
我拉著楚炎開，我們走得很近，心裡也很近。
楚炎開突然停下來，看著我，幾次想開口又閉嘴。
我靜靜地看著他。
他笑了。
19
我被封了正四品將軍，父親也得到了追封。
楚炎開也得到了賞賜。
皇上問我想要什麼。
我答：
「願為邊疆百姓減免賦稅！」
皇帝看著我，愣了愣：
「減免賦稅朕自然會做，你想要什麼呢？」
我心頭一顫，對啊，這是皇帝該做的，我一個臣子多什麼嘴。
「臣想回家陪伴母親一段時日。」
皇帝準了。
我也從太子伴讀成了正四品小將軍，有了自己的小小根基，我也繼承了鎮國公府祖祖輩輩的積累。
我自十歲當了太子伴讀以後，隻有經過恩準才能見見父母。
我看著妹妹。
再看著滿頭白發的母親，微微紅了眼眶。
娘告訴我，父親的遺恨被我完成了。
20
我回家第二日，太子差人約我一見。
我帶了幾個小廝出去。
我被帶到京城裡有名的酒樓。
太子身著一身白衣，站在窗邊，回頭朝我一笑，壓得床邊的蘭花失了光澤。
太子繼承了先皇後的容貌，也是憑借著和先皇後一樣的臉而備受皇上寵愛。
「你過來，明行。」
太子向我伸手。ṭŭ⁹
我走了過去，我以為再次見到太子我會很憤怒，沒想到隻是很平靜地說了句：
「那些貪官的靠山是你嗎？」
太子錯愕了幾秒，隨即看著我，太子盯了我一會兒。
收了眼睑，語氣溫和：
「是。」
「臣身體不適，先行退下。」
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二樓，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行人。
太子，真的適合當皇帝嗎？
我陷入深思。
五皇子哪裡比不上太子呢？
太子隻是比五皇子多個名分而已啊！
我想了一夜，太子不適合做這個朝代的舵手。
太子會阻礙這個朝代進步，而五皇子會推動這個朝代進步。
21
我回家第三日。
皇帝下旨，秘密賜死慶國公，其族人不受牽連，慶國公的爵位按順序繼承。
我和五皇子帶人來到慶國公府。
我念著慶國公的罪行，止不住顫抖，真是罄竹難書。
讓我震驚的是太子居然對慶國公的死無動於衷，毫不作為。
慶國公倒了，貴妃一派的官員不斷上折子要廢太子。
我本以為皇上會順應朝中聲音和天下大勢廢太子。
但是皇上處死了喊得最厲害的幾位官員。
然後，把五皇子趕去了封地。
我在城樓下目送楚炎開離開。
他目光堅定，看著我：
「等我回來。」
我猜不透皇上的心意，大皇子當街縱馬，太子助紂為虐，三皇子登不了大雅之堂，四皇子現在能撐著身體起來都難。
也就五皇子了啊，要是把五皇子趕走，誰來繼承江山呢？
皇上最近居然帶著太子一起議事。
我明白了，皇上在這些孩子裡獨疼太子，對其他孩子都是漠不關心。
皇上害怕其他孩子恨他。
隻有太子是他知根知底的。
慶國公權力太大，隻有慶國公倒了，太子才能真正當上皇帝。
外戚幹政，太子就算登基也沒有權力。
思考清楚了因果，我跌坐在地上。
22
是夜，太子突然出現在我的屋子裡。
我失了全身力氣。
跌跌撞撞地下床，卻跌坐在地上，太子掐著我的脖子，仔細打量著我。
「如何啊？明行。」
太子手上使勁，死死盯著我。
「如何？」我盡力抬頭看著他。
「你猜楚炎開如何呢？」
太子看著我，微微一笑。
「不可能！他身邊高手無數，誰能動他！」
我不信。
太子站起來，從袖口扔出一塊沾了血的玉佩。
我不敢置信地拿出楚炎開二十歲送我的成年禮物，兩塊玉佩居然能合到一起。
太子笑著從我手中把玉佩拿走。
用力一砸，兩塊玉佩碎落一地。
我被太子抱上馬車。
我沒有一絲力氣反抗，任他擺布。
該死。
我二十餘年習武，從不間斷，居然敗在了毒藥上。
昏迷前，我居然思考的是五皇子。
23
我被人梳洗一番，帶到太子的書房。
我渾身無力，太子抱著我進入暗室。
我看著五皇子滿身是血地被吊起來，生死未卜。
「如何啊？」
太子看著我，滿眼嬉笑。
我掙扎著，要去楚炎開那裡。
太子笑著說：
「你再動一下，我讓人剐了他。」
我看著太子，滿眼祈求：
「放了他。」
「你去捅他三刀，我就放了他，怎麼樣？」
太子把我放到椅子上，遞給我一把匕首。
「你說的？」
我顫抖著問。
「我說的，我倒要看看三刀之後五皇子怎麼對你。」
太子滿面笑容。
24
三刀，楚炎開現在渾身是血，能撐住嗎？而且太子的話能信嗎？
可是如果不，太子會如何折磨楚炎開？
我看著楚炎開的傷痕。
我仔細看著，算著楚炎開到底能不能撐住這三刀。
不知多久。
「把匕首給我。」
有一絲希望也得賭。
太子讓人把五皇子潑醒。
我拿到匕首，太子就在我身後看著。
楚炎開看著我。
三刀，我幹淨利落地捅了那個眼睛裡有星星的小男孩三刀。
楚炎開躺在地上，忍耐住疼痛：
「我不疼，不要難過。」
我失力，匕首掉落。
我突然發覺，楚炎開其實很通透。
我想去抱抱他。
可是太子向我伸出手。
我隻能去太子那裡。
太子笑了：
「怎麼樣？敢跟我爭皇位？你這種人怎麼配得上明行？」
我把頭看向太子，說出了很重的話，我罵那個小男孩不知好歹、白日做夢，還有好多不堪入耳的話。
既然太子要我和楚炎開斷幹淨，那就再狠一點，讓太子如意，才能給楚炎開一絲活下來的機會。
楚炎開低頭不語。
我透過楚炎開渾身的髒汙，看到了他的悲哀，我的悲哀，以及這天下的悲哀。
25
五皇子療養了幾天，然後被人扔了出去。
我看著他被人接走。
太子掐著我的下巴：
「Ṫúₙ以後你們就是仇人了，楚炎開這會兒在偷偷哭吧。」
是啊，我們是仇人了。
我的心好疼。
雖然那三刀都沒捅到要害，而且是很輕。
但是，疼，很疼。
他眼裡的顫抖，告訴我他疼，我顫抖的手告訴我，我也疼。我心疼，他也心疼。
太子帶我回去。
太子看著我失魂落魄的樣子，若有所思。
「給你兩天時間，去鎮國公府，調養身心，回來就給我開開心心的。」
我看著太子，盡力扯出一抹笑：
「好。」
我回家立即找人秘密打聽楚炎開的下落，讓人給他塞銀票和我的一封信。
信裡我痛斥楚炎開，告訴他我喜歡太子， 從此一刀兩斷，毫無關系，他這種人配不上我。
我和他不能白首偕老，我們都是男子。
皇帝要綿延後代，絕不能有龍陽之好。
我嘆氣，然後用僅剩的時間和母親妹妹說說話、做些事。
26
我看著杯裡的藥，頓了頓手。
太子的死，也就這最後幾天了。
貴妃那邊，皇帝的死也快了。
楚炎開要回來了。
京城隻有四皇子和太子，貴妃早已通知五皇子回來了。
四皇子從小病弱，這個冬天剛開始就撐不住了，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都是問題。
結果太子先離世了，皇帝知道太子離世後也走了。
世人說是太子之死讓皇帝太悲傷了，其實是貴妃下的藥。
四皇子被迫登基。
結果七天後也死了。
五皇子終於回來了。
一年，隻用了一年。
五皇子順利登基，成了這個朝代的皇帝。
我很高興，楚炎開是個好皇帝，登基後就大赦天下, 輕徭薄賦。
就是我這個冒犯皇帝的人，該受罰了。
不過也無所謂, 我也不想活了。
我傷透了楚炎開, 這是我應得的。
太子死之前, 妹妹和母親就去了江南, 改名換姓。
我還讓一個忠心的侍衛當母親的養子，為母親和妹妹遮風擋雨。
江南有故舊, 外祖父也在江南。
盛世將至, 我也無憾了。
捅了他三刀，就當還給他了，也省得我日日夜夜愧疚。
27
我靠著牆壁，看著牢裡的月光。
不知道楚炎開當上了皇帝，批改奏折到深夜累不累, 不知道妹妹和母親過得怎麼樣。
我閉上了眼。
一床厚厚的被子蓋在我身上。
「冷嗎？」
很清冷的聲音。
我抬頭, 楚炎開換了便服，看著我。
「自己一個人的滋味怎麼樣？」
我笑了笑：
「很好。」
楚炎開站起來，看著我：
「你抱抱我，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穿著便服的楚炎開更親和，人也更玉樹臨風。
「不要。」
我搖頭, 楚炎開要子孫滿堂, 朝代才能穩定。
如果說一開始拒絕楚炎開是為了讓他活下去，那現在是為了這個朝代和他更好。
28
楚炎開蹲下來, 抱住了我：
「哥哥, 可是我想你，我好疼啊。」
我想推開他，可以手很誠實, 反而抱住了楚炎開。
「哥哥，怕什麼，這天下會有人繼承的。」
「你不愛我嗎？」
愛，我思考。
好像, 我真的愛上了楚炎開。
是楚炎開為我擋箭的時候，是他被我捅了三刀還安慰我不要難過的時候, 是我推開他、他抱住我的時候。
可是, 可是……
我捅了他三刀，那些不堪入耳的話……
楚炎開溫柔地抱起我：
「哥哥順從自己ẗűₑ的心吧。」
29
或許我的愛意早已流露，楚炎開很大膽, 也很溫柔。
天亮，我躺在龍床上。
看著四周的裝飾，不錯, 楚炎開屋裡的裝飾不是動輒價值連城的。
下了朝，楚炎開抱著我, 我真的推不開他。
壞了, 一抱就是一輩子了。
「把母親和妹妹接來吧？」
楚炎開看著我。
「嗯？」
「別藏著了，我派人暗中保護挺長時間了, 母親和妹妹會想家的。」
我捶了楚炎開一下：
「你居然監視我？不過，是該接回來了。」
楚炎開突然倒在床上。
我急了，是不是打到舊傷了。
楚炎開笑著把我拉倒在床上, 拿出兩塊合在一起的玉佩。
「哥哥，這兩塊玉更好，我們一人一塊吧。」
楚炎開讓我挑一塊。
我笑著說好。
（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