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衍把我抵在牆上,目光幽深。
「你為什麼連老東西的貼身玉佩都知曉?龍隱效忠的究竟是誰?又或者說,你的字,和那老東西的字,為何會如此相近,連三朝老臣都辨不出來?」
我平靜地抬起眼,屈指把他推開。
「你的問題太多了。」
厲衍卻反手把我抱在懷裡。
他的力氣很大,讓我掙脫不開。
「你和那老東西之間究竟是有什麼是朕不能知道的,也對,他對你那般好,他把一切都留給了你,所以你忘不了他,對嗎?」
我沒有答話,隻覺得有些荒謬。
娈寵這種東西,他們厲家還想傳三代不成?
厲衍的呼吸有些溫熱地噴在我的鼻尖。
「朕承認朕就是嫉妒,朕快嫉妒瘋了,憑什麼你和那個老東西就可以糾纏進骨子裡。在你的心裡,朕永遠比不上那個老東西,可是朕已經長大了,朕也可以保護你……」
「阿璟,你知不知道朕……」
我按住了他的唇,輕聲道。
「……臣知道。」
我的墨眸落在他的身上。
「三個月內,臣給陛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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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我的身子骨一向不太好。
厲衍把政事都攬去了,慢慢地用藥溫養著我的身子。
西域的戰事傳來的時候,我的身子已經養的好的差不多了。
老皇帝晚年的疑心病甚重,幾門將帥都遭到了猜忌,被滅門流放,導致眼下朝中幾乎沒有什麼可用的將才。
我去見厲衍的時候,他正在為派兵的事情煩心。
我才執起他的手,他就別扭地冷下臉,
「朕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說什麼朕都不會答應的。」
「朕好不容易把你的身子養好,可不是送到邊疆上讓風沙糟蹋的。」
「朕已經打算御駕親徵,至於別的,你想都不要想……」
「哦。」我隻是垂下眼,解開外袍,將他的手引向輕薄的中衣:「想嗎?」
厲衍滾了滾Ťůₔ喉嚨:「想。」
溫熱的浴水沒至脖頸,滋潤著肌膚發紅。
我沙啞著聲音問道:「在想什麼?」
厲衍從身後挑起我的發帶,低嘆一聲。
「朕都不敢想,那老東西得有多快樂。」
我:?
我的臉色輕微地變了變:
「……那你別想了,出去。」
身後的人不由分說地把我從浴池裡撈出來。
那分明滾燙的熱意刺激得我幾乎想臨陣脫逃,然而厲衍仿佛知道我在想什麼似的,攔腰錮的更緊了,眼睛亮晶晶的,眉眼亦染上笑意。
「都到朕這裡了,哪裡還有跑掉的道理?」
白衣緞落,芙蓉帳暖。
他突然想是想到什麼似的。
低頭惡劣地咬住我的耳垂。
「那老東西沒碰過你?」
我的臉頰泛起紅暈,「閉嘴。」
燭火微微,出塵的白衣亦會貪戀世間紅塵。
厲衍,這就是我的答案。
我也愛你。
16
我堅定地拒絕了厲衍提出的讓我坐龍撵上朝這種招搖又羞恥的提議。
然而,實際情況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我一瘸一拐地從宮裡出來上朝時,
禮部尚書在我身邊捂著臉嘟囔著,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完了完了,要長針眼了。」
太傅臉都氣綠了,低斥:
「……哼!禍水誤國!」
隻有兵部尚書熱絡地上前一拍我的肩部。
「王爺可是騎馬磨傷了屁股?」
我的耳尖頓時紅透,好半天才呢喃出一句。
「被野馬蹬到屁股了。」
兵部尚書若有所思。
「這野馬勁兒真夠大的。」
邊上站著的禮部尚書聽得冷汗簌簌地掉,連忙把兵部尚書拉走:
「王爺,他腦子不太好,別和他一般見識。」
早朝時間,兵部尚書在殿中上奏:
「目前幾次小戰役都是我朝取得的勝……」
厲衍突然出聲,笑眯眯地打斷了他。
「來人,給攝政王加把椅子。」
我:「……」
兵部尚書咽了咽口水,繼續道:
「……勝利,但是前線傳來消息,說西域的那位親王親上前線,怕是會……」
「等等。」厲衍突然皺了皺眉。
兵部尚書的呼吸驟然一停。
厲衍卻再次對拿椅子的小太監發號施令。
「把軟墊也加上。」
兵部尚書:「……」
朝堂上安靜如雞,厲衍卻像是才醒悟自己是在上朝般託著腮地掃向百官。
「滿朝文武為何一言不發?」
站在中央,快要石化的兵部尚書:「……」
看到他這個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氣勢。
我不由得苦笑地搖了搖頭。ţū₃
怎麼跟個小孩子似的……
朝事應當是繼續不下去了。
我轉頭對兵部尚書道,
「回頭寫封奏折上來吧。」
兵部尚書如蒙大赦,「是,王爺。」
好不容易下了朝,我能安心看會兒奏折。
厲衍抱著我,在我的耳邊誘哄。
「阿璟嫁給朕,好不好?
「說起來,如果阿璟嫁給朕的話,朕是不是還得向那老東西執妾禮?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朕不僅要送阿璟一個舉世無雙的大婚,而且還要遊街昭告天下,祭祖時順道再派人掘開地宮對著那老東西的棺材放兩串鞭炮……」
我被他吵的奏折裡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幹脆低下頭提筆勾畫些重點。
沒想到身後的人根本不安分,低頭輕輕吸吮著我耳後的紅痣。
我的手輕輕一顫,筆尖頓在奏本上。
自從那夜知道我耳後這顆紅痣敏感後,厲衍就極為熱衷往這裡親,怎麼親都親不夠。
墨汁在奏折上暈開,是全然不能看了。
我咬了咬牙,把人從身上推了下去。
「你給本王滾下去。」
17
太傅青著臉來到了我的王府。
讀書人自有傲骨,自然看不慣禍水上位的攝政王。
「林璟,從前陛下年紀小,如何胡鬧都可以。但是他已是及冠之年,且不說後宮空置,連貼身的婢女都沒有一個,你不但不加以勸導,你還助紂為虐,你甚至還……」
像是說到了什麼極度羞恥的事情,他憋漲了許久愣是沒有想到文雅的詞句。
我輕笑地勾唇。
「哦?有這事嗎?倒是本王疏忽了。」
「畢竟本王房中倒是沒有什麼姑娘,想不到這些也屬實是正常,倒不比太傅的房中有姑娘時時提點著,哦,小婢女?」
太傅被氣得差點斷氣。
我飲了口茶:「雲漸,送客。」
雲漸早已經摩拳擦掌,我話音尚未落,他就直接把老太傅丟出了府外。
我到御書房裡的時候,厲衍正在雕桃木簪。
看到我,他自然地攬上我的腰:
「朕聽民間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朕把木簪送給阿璟,阿璟陪朕一輩子,怎麼樣?」
我輕靠在他的懷裡:「剛才太傅來找過我了。」
厲衍的臉色變了變:「你別聽那老東西胡謅,朕隻要你一個。」
我搖了搖頭:「臣也是希望,您能舉辦選秀。」
厲衍抱著我的手輕輕一頓:「阿璟以什麼身份希望朕……選秀?」
大約是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厲衍的聲音一時之間變得苦澀而艱難。
我跪在他的面前。
「臣林璟請陛下允臣所奏。」
厲衍氣笑了:「你從來沒有向朕跪過。
「好。那就如你所願,朕這就下旨選秀,大封後宮。」
我不再發一言,轉身離開。
沒想到身後的人又快步跟了上來,
他把那桃木簪別進我的發間,才把我推開。
「快走快走,別在這裡礙著朕的眼。」
我頓了頓,然後極為眷戀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鼓著腮幫子,埋頭批奏Ṭűₚ折隻當看不見我。
我出去殿外才幾步,就又被人叫住了。
「攝政王,請留步。」
我轉過身,發現是厲衍身邊的小隨侍。
小隨侍賠笑著:「攝政王別生氣,陛下就是心裡別扭,其實心裡記掛著您呢。
「這根桃木簪陛下刻了幾日了,陛下天天念叨著,現下也是在氣頭上,幾日氣便消了。
「方才陛下聽您在殿外咳嗽兩聲就心疼的不得了,這不打發奴才來問攝政王的身子?」
我搖了搖頭:「著涼了,沒什麼大事。」
等到小內監走了之後,我打開了手裡藏著的帕子,上面的鮮血紅的刺眼。
我想:幾日,應該足夠了吧。
18
先帝在時給了我半塊兵符,而就在剛才,我拿到了另外半塊。
雲漸從入府那日便知道有這一日,隻是微微紅了眼,
「那我在這裡等公子回來。」
他比誰都清楚,我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執鞭奔赴前線,沒有再回頭。
西域的親王並非是善類。
但是,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為保大軍,我以自身為誘餌,引誘西域親王入陷阱,但是自己也沒討到好。
苟延殘喘之際,那位西域使者,哦不,應該是那位西域的親王。
雖然兵敗,但是還是好整以暇地看著我身上浸透了血液的衣袍,
「夏朝的這位攝政王,我倒是很好奇,你明明還有萬全之策,為什麼還要铤而走險?」
我平淡地看向他。
「那你呢?明明知道是陷阱還是踩進來和本王同歸於盡?難道說,你對本王特別執著?」
西域親王的眸子陰沉著:「當然。」
「你們那個腐朽的王朝早已積重難返,若不是你支撐著,哪能苟延殘喘至今?你若死了, 你那個小暴君支持不了幾年的。
「所以, 拿我的命換你的命,不虧。」
「你錯了。」我看著他, 墨眸無波。
「厲衍是本王教出來的人,本王知道,他會還這個天下一個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何況, 就算沒有他,我華夏的男兒也絕非是庸弱之輩, 想入主中原, 做夢去吧。」
劍刺入骨, 西域親王瞪大了雙眼轟然栽倒。
白衣血染, 好似大婚時的嫁衣。
我從屍海中一步一步地走出。
終於對著黎明前的那縷曙光徹底地栽了下去。
19
攝政王的棺椁回京城時, 厲衍沒有哭。
隻是默然地親自為他的阿璟換上喪服。
看到白衣下那抹紅色, 厲衍的手顫抖起來。
那是真正的婚服,錦紅鑲邊,襯的眼前毫無生氣的人也生動鮮活了起來Ťű̂₈。
他曾無數次幻想過林璟嫁給他,
但是從來沒有想過是以這種方式。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因為第一次見到林璟時他對他惡言相向, 說他是「小娘子哭墳」,所以老天才會這樣懲罰他。
他的阿璟是天下最好說話之人, 也是這天底下最殘忍之人。
他甚至, 一句話都沒有留給他。
厲衍在攝政王府見到了那個被林璟救下來的娈寵, 開口叫住了他:
「這世間可是有能用秘藥調教娈寵的地方?」
從前的事, 林璟不想讓他知道, 他就不去查。但現在,他就像沙漠裡行走的旅人,極度渴望著得到著林璟的一點訊息才能不致渴死。
娈寵平靜地看著他。
「陛下說的是五年前被滅的萬銷窟吧。
「那是皇家歷代養娈寵的地方。攝政王並非是賤籍,那個時候奴隻知道他是得罪了上面的人被丟下來調教的,奴曾經聽見他們密謀, 說皇帝從ťų₅前格外疼寵他, 若是等他回去了怕是還有將皇位傳外姓的心思, 所以除了情毒外還給他喂了牽機之毒……後來奴記得是有個位高權重的人親自把他抱起來救走的, 奴記得好像有人叫那位, 陛下。」
厲衍的心絞痛起來,
那是他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人。
竟然曾經被人那樣粗暴地對待過。
走出攝政王府的時候, 他的手都還在顫抖。
朝堂之上的風景從未變過,
新人來, 舊人去。
一切都呈著欣欣向榮的態勢。
隻是厲衍常常默然地看著下首的地方。
新臣覺得奇怪,老臣也不敢提。
那是林璟從前站過的地方。
那是……整個朝堂都不能提的禁忌。
直到有一次, 厲衍在街頭看到了個白衣的小公子在路邊耍槍賣藝, 他把那小公子帶回了宮, 取名「厲璟」, 帶在身邊教導。
本來一直催著厲衍選秀的太傅聽到這個名字後隻是嘆息一聲, 再也沒有勸過厲衍選秀。
……
五年後,厲衍退位。
他著了一身婚服,走進一處安靜的地宮。
將自己沉睡在那個人的身邊。
「阿璟,朕來陪你。」
他的阿璟嬌氣得很。
沒有他陪,肯定會害怕的。
不過沒關系,他年輕, 他比那老東西知道疼人,肯定不會讓阿璟孤單一個人。
牽機毒發,萬蟻噬咬。
都沒有我失去你那日那般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