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人站在了小吃店門口。
我最恐懼的一幕發生了——
李慶坐在小吃店裡,埋頭吃著一盤炒飯。
而李喻,神情呆滯地站在桌子的旁邊,而他看見我的那一刻,神色突變。
李慶察覺到了我的視線,抬起頭來,竟對著我亮出古怪的笑容。
「玩得開心不?」李慶問我。
我不說話。
李慶抽出紙巾擦了擦嘴,陰陽怪氣地說:「你們也是不走運,好不容易去客運站買張票吧,結果那客運站裡面多得是平時和我一塊打牌的人,這不,一問就說了。」
「想躲我是吧,」李慶繼續說,「別怕,警察大哥已經教育過我了,我不打人就是了。」
我知道李慶在說鬼話。
可是我更知道以他的力量能輕易地壓制我和李喻兩個人,硬槓不得。
我隻好順從地開口:「說什麼呢,我不是躲你,你不在的這幾天,鎮上的人說話不太好聽,我才帶阿喻出來的。」
李慶點點頭:「這樣啊,那現在不得回去?」
我和李喻幾乎是被押著回賓館的。
然後在李慶的監督下,收拾行李。
李慶突然從皮夾子裡掏出一張五十,甩給兒子:「去給你老子買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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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喻不肯接,冷眼睨他。
李慶眼見著就要踹他一腳,我連忙推了推李喻:「阿喻,讓你買就買。」
李喻這才不情不願地接了錢,臨出去前還用眼睛剐了李慶。
兒子一走,李慶猛地把我撲到床上,嘴裡斥罵道:「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護著他!你不是把他當兒子了嗎,這麼想要兒子是嗎?來啊,我們現在生一個。」
「你他媽滾蛋!」我艱澀地開口。
「澎」的一聲,門被用力地踢開。
李慶停下手,神情晦暗地看著兒子,「你瞪我幹嘛?要不你來?」
李喻的眼睛赤紅一片,白淨的脖子上有青筋猙起,怒道:「我殺了你!」
我知道李喻百分百幹得出來,他現在就靠一口氣撐著,當這口氣也咽不下去的時候,隨時會選擇同歸於盡。
如果真是這樣,他的前途就盡毀了。
我趁人不備,迅速地脫離了李慶的控制,一邊往李喻那邊靠,阻住他拎起重臺燈的手,一邊卑微地哀求李慶:「你跟一個孩子較什麼勁?你真要打死他嗎?」
李慶油鹽不進,眼神越來越可怖:「你沒聽見這欠揍的東西說什麼嗎?他要殺了他老子!」
李喻死死地盯著他,眼看就要掙脫我的束縛,然後把臺燈重重地砸到李慶頭上,我便是怕他這樣做,卻也攔得吃力。
「著火了!著火了!」忽然間,外面傳來老板娘的喊叫,頃刻,一陣煙霧充滿了走廊,飄入房間裡。
一隻手果斷地抓住我,穿過煙霧,直往外面跑,卻也沒有直奔正門,而是拐了個彎,到後門那邊。
停下來時,連喘氣都不敢大聲喘,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巴。
李喻靠在牆上,神色疲怠,頹倦不堪。
我們都不出聲,聽著外面的動靜。
後門被打開時,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又做好要跑的準備。
幸好是老板娘來了,她手上提著我們落下的行李
她念叨:「我一看到你們母子,就知道是被家裡男人給打出來的,剛才見著,果然兇神惡煞的。我說妹子,你這麼年輕,別在一個樹上吊死了,好賴都得想想你這小兒子。」
我呆呆地點了點頭。
「你這兒子還挺聰明,」老板娘繼續說,「前幾天就交代過我幫忙留意留意有沒有奇怪的人,要不我今天還真反應不過來要幫你趕人。」
「謝謝,謝謝你,謝……」我一激動起來就笨嘴拙舌,反復地說著兩個字。
老板娘:「得了,今晚我男人要出去拿貨,你們要是要離開這地的話,讓他捎一程。」
我們坐上面包車的時候,李喻問我要不要回鄉下。
「鄉下?」
李喻:「我外公外婆的房子在那。」
「去哪都行,隻是你覺得李慶找不到那去?」
「他想去也不敢去,當時我外公外婆走了之後,他想賣掉那塊地的,是我弄了點東西,讓他以為那兒鬧鬼,他本身就怕我媽化惡鬼來找自己,所以就不折騰那地了。」
「沒水沒電的,能呆嗎?」
李喻:「就是回去拿錢,我媽媽在那裡藏了錢,是給我念大學用的,我提前弄出來。」
「即使回去拿了錢,那還是給你念大學用的,」我想了想,說,「不過,提前拿出來萬一被李慶搜到,你哭都沒地去。」
「那我們吃什麼?」
「這幾天我們也沒餓死。」
李喻側過頭,若有所思地望著車窗。
氣氛壓抑了一晚上,不知怎的,我忽然想打個趣:「話說你怎麼這麼蠢啊,你把藏錢的地方告訴我,轉頭我就把你給賣了自己拿錢去。」
「隨便,反正我命不好,碰到什麼都是該的,」李喻緩緩地說,他頓了一會,「你也管了我好幾天了,拿點Ṭú₇錢走算不了什麼。」
「誰現在就要你的錢?」我正色道,「你以後飛黃騰達的時候,給我甩多點。」
「呵,」李喻破天荒地笑出來,「比起我過得好,還是屍體在衣櫃裡發臭然後被人發現來得更快。」
「李喻!」我忍不住變得疾言厲色起來,「你根本不是這麼想的,你就是想讀書,你就是想活下來,所以你閉嘴,老咒自己你以為老天爺真聽不到?」
李喻被我嚇了一跳,聞言時瞳孔一張,眼神變得很復雜。他垂頭一會,抬起時眸子裡閃著點點晶瑩。
我沒有教過孩子,下意識地想是不是輸出得太猛了,於是噤了聲。
我後來睡了一會,醒來時看見李喻仍睜著眼睛,他捏著手機,又看看我,似乎有話要說,卻不知道該不該叫醒我。
我強行清醒過來:「你說吧。」
李喻面布烏雲:「我上高中要用到的身份資料,都是我老師幫我保管的,結果姓李的一出來就把它給騙走了,現在他威脅我,不回去就燒掉。」
4
我和李喻已經躲在衣櫃裡二十分鍾了。
這是個意外。
我們在回來之前,我翻了好久原主的手機,大概把各種關系摸得七七八八之後,給一個同時是「我」和李慶牌友的人回了信息:「我已經坐火車走了,最近沒空玩牌,你們玩得開心。」
她回:「難怪今兒慶哥來打牌沒喊上你。」
就這樣,我和李喻回了那個所謂的家。
我們沒來得及搜出那些資料,李慶就回來了。
這很反常,畢竟李慶隻要一去打牌,必定玩到通宵才回來。
然而,在看見他摟著一個濃妝女子時,這件事突然就不算反常了。
李慶這是懶得開房,直接帶女人回來玩。
女子的聲音穿過廳堂,滲入衣櫃裡:「你那兒子呢?」
李慶:「找他幹嘛?怎麼?想換口味?」
女子嗤笑一聲:「可不是我要盯著他,我是替人問問,畢竟你兒子那張臉多招人啊,你等著瞧,等他多長幾歲,看看有多少人寧願花上七八千也要買他來哄哄自己……」
汙言穢語不堪入耳,我聽著血壓就要飆升,同時又擔心李喻受不住氣要衝出去對峙,不禁握緊了他的手,示意他冷靜。
然而我多慮了,李喻在此時竟平靜得不尋常。他見我看他,對著我搖了搖頭。
我明白他想表達什麼,大概是沒關系的意思。
也是,李喻不是第一天聽這些了。
李慶和那女的在辦事的時候沒有關房門。
我和李喻一時出不去。
李喻給我發短信,說李慶做完之後會出去喝酒。
主臥的各種聲音停下來一會後,就傳來了穿衣服的動靜。
仔細聽,他們應該是出去了。
我和李喻相視一眼,各自松一口氣。
但我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就在就一刻,衣櫃的縫隙會突然出現一隻濃黑的眼眸,露出伺機狩獵的眼神。
「啊——」
李慶把我和李喻強行扯了出來,張狂地笑道:「我出門前特地在門口放了東西,隻要有人開了門就會有痕跡,你們猜怎麼著?賊沒抓著,抓著你倆了。」
無須抬頭看,便知天要塌。
李喻毫不猶豫地擋在了我的面前。
在連日積攢的怒火下,李喻即使已經跪在李慶的面前,也難逃一劫。
那些已經快要結疤的傷痕再次裂開,淌出鮮血,光是看著就刺目剐心。
我忍著眼淚,緊緊地握著手機,明明隻是拍一段視頻,卻仿佛抽盡了全身的力氣。
……
借網絡來曝光,是我和李喻走得最無奈的一步。
李慶不僅被千夫指,還二進宮了。這次聽說會關久一點。
但與此同時李喻所受過的傷痛也被迫攤開在太陽底下,任人觀看、咀嚼。
我知道這些不會被網絡記住太久,可即使隻記住幾天,在這幾天的影響下,我就已經帶著李喻轉了兩次醫院。
夜深下來的時候,外面的紛擾終於停止。
李喻坐在病床上,一口一口地吃粥。他身上凡是露出來的地方,隨處是繃帶紗布的痕跡,但他就是不要護工的幫忙,自己能動手的都是自己動手了。
「明天是吃這個肉粥,還是給你換個魚片粥?」我問。
「我想吃面。」
「行,但我不放辣椒啊。」
李喻皺了皺眉,甚至有些委屈。
也就這時候,他的表現才沒有那麼老成,前些天我總是不適應李喻隻有十五歲的事實。
我剛剛在陪護的小床上躺下時,就聽到李喻翻來覆去的聲音。
「怎麼了?」我問。
「我疼。」李喻的語氣很輕,卻是重重地落在聽的人耳中。
這幾天來,其實也不隻是這幾天,之前的每一次毒打過後,李喻都沒有喊過痛,現在怕真是覺得太吃力了。
「你別抓,抓了明天更疼。」
「我沒抓,」李喻說ẗũ̂⁸,「你睡吧,我安靜一點。」
我嘆了口氣:「你還管上我了是吧?」
李喻翻過身去,用被子掩住頭。
我睡不著,坐了不知多久,聽到隔壁床的呼吸聲逐漸變得勻和輕淺。
李喻在睡夢中喊了兩三聲「媽」。
我走過去,撫了撫他的額頭。
慢慢地,他就安靜了下來。
5
李喻即將要讀的高中為他提供了可以在假期暫住的空宿舍,而他在看到我手臂上因為衣櫃風波而留下的傷痕時,就把我也捎帶了進去。
不用躲來避去之後,李喻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用來看書,有時候會和我下下棋。
下的是飛行棋,我買回來的。
我覺得李喻繃得太緊了,於是會買些小遊戲回來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