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拍胸脯保證以後她的護手霜我包了!?
柳沅敏笑著上了馬車離去,當天下午就讓人送來一盒子精致的小瓷罐。?
自那天後轉眼又過了一月,日子越發冷。?
近日,有個勳貴人家出了三倍價錢請秦珂去府上趕制過節穿的新衣,老板怕他一人忙不過來,推了鄒家嫂子去給他打下手,鄒家嫂嫂嚇得臉都白了,眼睛滴溜溜地轉一圈盯住我,揉著手腕道:「我這手近來酸得很,讓望舒去吧,這裡就她沒出去過。」?
我剛想拒絕,秦珂頭一個站出來反對:「她?呵,也不知是不是去幫倒忙的。」眉頭一緊,皺起臉表示很嫌棄。?
拒絕的話立即被我吞回肚子裡:「唉?你不讓我去我還偏去!」我這逆反心理立馬上來,「瞧不起誰呢?我如今的手藝也是有目共睹的!沒差大家多少!」?
其他縫衣匠難得一同附議反駁秦珂,他擰著眉頭懶待回,目光落在老板身上。?
可叫他失望了,老板思索片刻後點頭拍板:「那便讓望舒去吧,這些日子裡,她手藝確實有精進。」?
秦珂氣到無語!?
冷著臉問我是不是給他們灌了迷魂湯,讓他們竟能昧著良心說這種話!?
我反嘴罵他狗眼看人低!?
頭一次在與秦珂的鬥爭中打了勝仗,我得意又猖狂,尾巴差點兒翹上天。?
但人總有犯蠢的時候,尤其是太平日子過久了的人,日後我才知道我當時是典型的被人賣了還樂著幫人數錢!?
給秦珂當幫手的第一天他就把我訓得像個孫子!急眼了直接把我從屋子裡拎出來,當然,他時常急眼!?
怪不得一說和他出來,即使三倍的價錢都沒人願意,就我還傻傻地往上撞!?
「砰!」的一聲,身後的門又被用力地關上,一旁路過的丫鬟們瞧見了,「撲哧」笑起來,見怪不怪地調侃著問我,「姑娘,這次又是為了什麼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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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了理衣服故作輕松:「沒,身子骨乏了,我出來松快松快。」才怪,他說,他說我放屁臭到他了!?
天地良心我就放了一個,還是半個小時前的事!這小心眼的家伙分明是報復我早上忘了拔布上的針,害他拿時扎了手!?
反正一時半會兒他也不會放我進去,我索性沿著這條長廊去看看風景!?
這院子是照著江南園林造的,有山有水,草木豐茂。尤其是這陰雨綿綿的天,樹木花草都罩在霧氣裡,朦朦朧朧的,真有幾分江南意境。?
我走走停停,最後在一片百花繁茂的地方停住,早已入秋,別處的景色都難免有凋零之感,偏這裡與別處不同,反倒是姹紫嫣紅開遍,透出一股生機。?
這還有條河,百花沿著河一路瘋長,河面上高高地架起一座石拱橋。?
我猛然發現上頭還站著個人!?
微風細雨裡他撐著把油紙傘,身穿一件白色深衣,深衣外罩著深青色大袖衫,三千墨發半挽著,用一根玉簪固定住,遠遠地看著如畫中人!?
霧蒙蒙裡他慢慢地轉過身,露出半隻狐狸一般勾人的眼睛。似乎察覺到什麼,猛然轉身看過來!?
目光隔著煙雨撞進我驚詫的眸子裡。?
剎那間,心跳如擂鼓!?
竟然是,姬珩!?
呆呆地看著他從橋上緩緩地走來,越來越近,最終停在我面前,微微地低下頭,眼眸含笑。?
「方姑娘,別來無恙。」清朗的聲音飄來,把我魂飛九天的意識拉回。?
我扯出抹幹笑,結巴地回他一句:「別,別來無恙。」?
「姑娘很吃驚?是驚訝不才在此,還是,」他尾音一揚,帶上幾分捉弄,「驚訝遇見了不才?」?
能說都很吃驚嗎?但他的話我總覺得哪裡怪,「呵呵」地笑著不敢回答,故意扯開話題:「許久不見,你看著精神氣不錯,傷好全了嗎?」?
見我不願回答,他也不問了,順著話道:「勞姑娘惦念,已好了大半。」?
「那就好。」?
我尷尬地笑著。?
幾個月未見,這突然的偶遇叫我不知所措。?
話題到這裡就斷了,我沉默,他也沉默。?
沉默,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而我隻想潛到橋底做頭王八,一縮脖子遠離這尷尬的境地。?
心亂如麻!?
這時,走廊外頭的綿綿細雨陡然變大,「噼裡啪啦」地敲打著頭頂的瓦片,更吵得我心煩意亂。?
逃避似的,我把頭轉向外邊,看著大雨中搖晃的世界。?
雨中綠意盎然的庭院最能安撫人心,洶湧的情緒漸漸地平靜。?
時間可真是奇妙,既能衝淡回憶,也能衝淡感情。我和他如往常一般站著,這麼近,卻覺得中間其實隔著山河大海。?
明明是重逢卻像又回到了初遇,彼此間的疏離藏也藏不住。?
但我緊繃的神經卻松懈下來,其實彼此疏離也挺好的,這樣才不會有麻煩,我松了口氣。?
外頭突然刮起風,大雨忽地被吹進來,一股腦地拍在我臉上,冷得我下意識地往後躲,卻不知姬珩什麼時候走到我身側,害我冷不防地撞上他。?
他扶住我的肩膀,輕笑著道了句:「小心。」?
我抬頭撞進他深不可測的眸子裡,那裡漆黑如墨,倒映著一張驚慌失措的臉。這樣近的距離是從沒有過的,嚇得我急忙退開。?
「抱歉!是我太馬虎了。」?
也許是我神色過於慌張,他不禁皺起眉頭發問:「幾月未見,姑娘似乎有些,畏懼在下?」?
這麼明顯嗎?「哈哈,怎麼會?定是你的錯覺。」我畏懼他,是一天兩天的事嗎??
「姑娘說是那便是了。」他淺淺地笑著,真誠不達眼底,明明是壓根不信!也不點破,而是好奇問我怎麼在這裡??
一語驚醒夢中人。?
「完了!」?
他不問我都忘了我來這是幹嗎的,我是幹活兒來的!這麼久不回去,秦珂肯定罵死我!?
姬珩面露不解。?
「我來這幹活兒的,那啥,回頭再嘮啊!」我著急忙慌地要跑,一轉身,卻看見秦珂陰著臉從拐角處尋過來。?
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瑟瑟發抖著,憂慮我渺茫的前途。?
20?
他一見我,挑起眉頭張口就要罵,結果一瞥見姬珩,神情一頓,竟然住了嘴。?
「尋你許久原來在這兒,同我回去吧。」他走近,目光越過我瞅向姬珩。臉色莫名地有些臭。?
我不知道他不高興什麼,轉頭和姬珩告辭。?
姬珩點頭,幽幽的目光落在秦珂和我身上,若有所思。?
這兩人的氣氛莫名地有點兒詭異,我看看姬珩,又看看秦珂,然後一巴掌拍到秦珂胳膊上。?
「看什麼?幹活兒去了。」?
他冷冷地瞥我一眼,自顧自地往回走,我在後面緊趕慢趕才跟上,一抬頭見他臉色不善,閉住嘴不敢出聲。?
走了一會兒過了拐角,等再也看不見姬珩了,秦珂猛地停下,擰著眉頭罵我:「這話原本不該我說,但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和一個男人在這院子裡,孤男寡女又靠得那樣近,被人瞧見了不怕惹人闲話?我原不讓你跟來便是顧慮這個,知道的道一句認識,不知道的隻道你……」?
後面的話他戛然而止,想來也不是好話。?
我愣住,想到幾個月前隻是找工作都被人一頓罵,這樣確實會惹人非議。然後猛地意識到秦珂也是個大男人,便默不作聲地向後退了兩步,他看著我的動作,眉頭擰成結。?
「我覺得你說得很對,我以後會注意的。你看這樣的距離夠遠嗎?不然我再退點兒?」我試著又往後退半步,秦珂臉上黑一陣紅一陣,又氣又好笑。?
他嘴巴張開又合上,向來伶俐的頭腦這一刻也遲鈍了,隻憋出一句「日後注意!」,便急急忙忙地離開。?
那頭的姬珩卻一直沒走,目光直到我們的身影消失才收回,遠遠地移到走廊外。?
外頭一片狼藉,滿院的花被疾風暴雨打得亂顫,花瓣掉了一地。?
溫室裡嬌養的花,怎麼經得住這些呢??
他目光向上看著越來越大的雨。?
……?
自從那日偶遇姬珩後,就再沒見過了,一連幾天我都忙著和秦珂鬥智鬥勇。?
這人嘴巴是實打實地壞,每天從進府開始數落我,一直到工作才有片刻消停,然後日暮從府裡出來又開始,內容包括但不限於我拿針不穩、做事磨蹭、吃得多、睡得久、起不來,等等。?
反正我人生的每一件事他都要吐槽一遍。?
我每天氣得嘔血,偏偏生了張笨嘴,罵又罵不過,打又打不贏!唯一的收獲是在他那裡學了不少技巧,手藝有進步,這是最讓人欣慰的!?
這戶人家女眷的衣服做得七七八八了,現在就剩男丁的還沒開始,秦珂和管家說過後,管家去傳了話,回來告知我們東家不得空,吩咐下午先給府上的門客們做。?
一聽有男子要過來,秦珂不由分說地從鋪子裡拉來幾個上了年紀的嬸子幫忙,並囑咐我到時幫著記東西就行,不必上手。?
知道他是怕我吃虧,認真地向他致謝,他卻回了我一個高冷的眼神。?
這些門客來得很快,這邊鋪子裡的四個嬸子們才到,那邊走廊裡就聽到一陣歡聲笑語,不多時,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湧了進來。?
粗略一看,不下三十人,擠得屋子裡水泄不通。這一堆門客裡什麼人都有,有謙謙君子般的人物,也有邋裡邋遢的人物,大冷的天屋子裡不通風,一時間臭味、香味混成一片。?
我皺著眉頭默默地移到窗邊,推開緊閉的窗戶。?
一回頭,卻在一眾門客裡看見了姬珩。?
他正和一個藍衣公子交談,似乎聊得很盡興,臉上掛著笑意。?
管家堆著笑告訴我們底下還有一群門客,秦珂臉已經黑了,一開始隻是說給主家幾個緊要的家眷做衣服,誰承想突然又冒出這麼多人。?
看出他的不悅,管家忙賠著笑道:「秦公子莫生氣,到時候的酬金自然是要加的。」?
加錢?那行唄,給誰做不是做呢??
秦珂開口讓嬸子們去量尺寸,人太多了,光靠腦子根本記不住,我拿著筆和紙跟在旁邊記下他們的數據。?
這年頭識字的女子不多,一些門客見我識字,也更有禮些,但總有那麼幾個敗類叫人惡心。?
張家嬸子在給一個門客量身時,一個已經量好的、賊眉鼠眼的門客突然笑嘻嘻地湊到我身後看我寫字,我回頭瞅了他一眼,警惕地往旁邊挪了挪繼續寫。?
沒承想一雙手從後面貼上來,順著我胳膊摸住我的手說字寫錯了。那麼一張大臉都快懟我臉上了,嚇得我「噌」地從椅子上跳開指住他罵。?
「有病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