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珂仔細地思索,認真地看我,好像頭一次認識我:「你真和尋常姑娘家不同。」?
我又咬下顆糖葫蘆,酸得牙疼,可沒地方吐,含糊不清地道了句:「因為我是不一樣的煙火。」?
如同呼應我的話,一朵煙花照亮夜空。?
身後猛然傳來一聲「望舒」,柳沅敏提著兔子燈開心地走過來,她穿得像隻花蝴蝶,人本就俏麗,稍加打扮便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秦公子好。」說完眼睛望向我的糖葫蘆,她是和我越來越熟,如今招呼也不打了,張口來咬糖葫蘆,我沒來及說「酸」,她苦著臉喊襲香拿糖果子吃。?
「該,叫你貪吃!」?
她嗔怪地看我。?
柳行秋穿著黑衣在後面慢悠悠地跟過來。他這人冷冷的不愛說話,如一匹暗中窺探的狼,用幽幽的目光打量著眾人。?
28?
兩人行變成了六人行,柳沅敏難得出來,看什麼都新鮮,拉著我像隻辛勤的小蜜蜂,各個小攤兒前都要逛一遍。襲香和一個小廝緊緊地跟著她。?
中秋節人很多,一個不注意,我們就被衝散了。?
在人擠人的街道裡找了一圈,實在找不到,索性自己溜達。?
可這世界真小。?
小到我一轉頭就看見姬珩和一群人從一個酒樓出來,不過這個酒樓紅紅綠綠的,門口還站著幾個招攬生意的姑娘。?
不像正經酒樓。?
剛想裝作沒看見時,他和我對上眼,微微一笑,緩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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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在夜色裡五官隨著走近一點點地露出來,長眉不畫而密,朱唇不點而紅,美目流轉間星河璀璨,臨風而立時皎若玉樹。?
這樣的皮相,怨不得男女為之痴狂。?
大節下,他換了身暗紅的錦衣,襯得面色紅潤,俊逸非常。?
「一個人?」?
「走散了。」?
我注意到他耳朵邊有一抹紅,不知道是哪個姑娘留下的。他見我眼神不正經,愣了愣,想起來伸手擦掉。?
我們一起往前逛。?
街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河邊有個地方擺了許多燈籠,還設了幾張桌子,走近一看,原來是一群文人墨客聚集於此品酒論詩。?
我們停下腳步。?
倒不是多有趣,隻是這裡有凳子,而我累了。?
姬珩似乎很感興趣,往人群裡擠。我聽不懂,轉身看對面,隔著幾個小攤兒從縫隙裡看正表演的皮影戲。?
看得我直打瞌睡。?
突然眼前被光一晃,我本能地眯起眼睛,慢慢地睜開看見一盞紅色鏤空的老鼠燈籠,順著燈籠往上是姬珩帶笑的模樣。?
「我作詩贏的,女兒節時你不舍得買,今天如願了。」?
他還記得這個,我接過,低頭好笑地看著手裡很喜慶的老鼠燈籠,然後抬頭問他:「人家姑娘拿的都是花啊、兔子啊,怎麼到我這兒就是隻老鼠?」我把燈提到臉旁,「還是你覺得,我像隻老鼠?」?
姬珩但笑不語。?
休息夠了,我們打算過河去另一邊看看。?
但我們可能和這橋犯衝,此時此地此景,相同的事又再次上演!不過見他一臉勝券在握,這次我抱著老鼠燈籠裝作不認識他默默地走到一邊。今時不同往日,他那麼厲害,我就不淌渾水了。?
我挑了個好位置看戲,這不比皮影戲有意思多了。?
雙方很快地打起來,姬珩實力不容小覷,可是沒想到那人竟然偷偷地去叫人了,他的人從兩邊圍上來,橋上看戲的人怕被誤傷連忙下橋,我見狀混進人群也往下溜。?
結果有人大喊:「抓住拿老鼠燈的女子!」?
一群人竟向我圍過來。?
我巍巍顫顫地跑到姬珩身邊,抖得像篩子:「為什麼我一遇見你就倒霉!」?
姬珩不回應,一隻手默默地握住我顫抖的手。?
眾人步步緊逼,為首的叫囂著讓姬珩別掙扎了。?
兩邊都是人,他再怎麼強也寡不敵眾啊!我慌張地看他,他從容地看我,鎮定的眸子讓人不自覺地安心。?
看他這麼鎮定,我以為他憋著大招沒用,剛放下心,結果他突然說了一句「憋氣」就拉著我往橋下跳!?
我尖叫著掉進河裡,四周黑得不見五指,刺骨的河水凍得我直抽抽,這時,腰突然被人一把抱住。?
他竟然會水,那之前是怎麼回事??
沒等我細想,姬珩已經帶著我遊上岸。?
一上岸,風一吹更冷了!?
我好不容易爬上去,癱在地上大口喘氣,岸邊已經堵得水泄不通。黑暗中一張張臉不解地看向我們,有那麼一刻我突然很想為這多舛的命途哭一場!?
好丟人啊,我一骨碌爬起來,與地上休息的姬珩四目相望,滿滿都是尷尬。?
他也好不到哪裡去,頭發順著臉不斷地往下淌水,被凍得臉色發白。?
這邊動靜太大了,引來不少人。?
柳沅敏等從人群裡擠進來,本想看熱鬧結果看見熱鬧本人是我和姬珩,一群人驚愕地呆住。?
秦珂率先回神脫下衣服給我披上,目光在我和姬珩身上轉悠:「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我擁著他的衣服起身。?
柳沅敏想跑去姬珩身邊,剛跨一步就被她哥制止住,她方向一轉跑到我身邊:「都湿透了,我家馬車在這附近,這裡太涼了。」?
賊心不死的目光悄悄地看向姬珩。?
姬珩早已從地上起來,見我沒事後,默默地擠進人群裡離開。?
29?
因突然的意外,我當夜發高燒,在床上躺了幾天。?
可能姬珩他吧,真的有點兒克我。?
落水第二日,我在家裡哆哆嗦嗦地喝藥時,他帶著補品來了。放他進來後我嚇得四處張望,忍不住往床裡面縮。現在是在我家,總不會還有什麼危險吧。?
然後我就被藥給狠狠地嗆住。?
「沒事吧?」姬珩臉上有愧疚,我嚇得忙伸手制止他的前進,「停停停,你就站那兒,啊對,別動了!」?
他不明所以,我松了口氣,用著玩笑口語道: 「我們兩個倒霉人可能就不應該湊一起,真是天生相克。」?
說者漫不經心,聽者卻有意,姬珩含笑的眼神一滯,臉上露出難言的苦楚。?
「或許是在下……本就是個不詳的人吧。」?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我從床上下來,驚覺不妥,忙把他帶去客廳坐。?
外面在下雨,他的衣擺和肩膀都淋湿了。?
想到他也落了水,我鑽入廚房裡煮了兩碗紅糖姜水。?
「你剛過來淋了雨,喝點兒這個吧,驅驅寒。」然後我又跑屋裡把火爐搬出來放他身邊。?
他蹙著眉頭看我,又看火爐,又看桌上的紅糖姜水,露出不解。?
「紅糖姜水驅寒,衣服湿了要烤火。你,」我下意識地想說一句「你媽沒這樣做過嗎」,突然記起他從小沒了娘,連忙住嘴。?
「倒是第一次有人為我做這事兒。」他捧起碗文雅地喝起來。?
我才發現,原來小說裡無所不能的大反派現實裡其實是個對生活一竅不通的笨蛋啊。紅糖姜水下肚,胃暖暖的,然後就開始叫了。?
「你吃了飯嗎?」?
他搖頭。?
我又跑廚房下了兩碗面。?
「你到底是送禮來的還是蹭飯來的?」我吃了口面繼續說,「哪有人大中午來送禮的?」然後在他瞠目結舌中掰開一個大蒜丟嘴裡。?
「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吃嗎?」?
他客氣地搖頭,見我吃得香,又猶豫地問我要了一個,在我鼓勵的目光中咬了一小口,然後皺緊眉頭給自己倒水喝。?
向來裝模作樣、一副脫離凡塵的臉徹底分崩瓦解,有了幾分煙火氣。?
「這東西真的好吃?」清朗的嗓音帶著滿滿的不可思議,他還在灌水,見我又丟了顆進嘴裡,鬼使神差地又拿起沒吃完的,學我的樣子一鼓作氣往嘴裡丟,然後嚼了一口「撲」地全吐出來。?
「瞧把你能耐的,蒜這種口味是誰都能駕馭的?」喜上心頭,得意忘形,下一秒我一口咬住自己的舌頭,疼得龇牙咧嘴。?
這次換姬珩笑得很大聲。?
我氣鼓鼓地瞪他。?
面吃完了,又面臨著一個頭疼的問題,碗誰洗呢?我把目光落到姬珩身上,他擦完嘴巴,正端起一盞茶悠哉地喝著,注意到我的眼神,便順著我的眼神看向桌上的空碗。?
聰明如他,瞬間明白,可他揣著明白裝糊塗。?
「面是我下的,紅糖水是我煮的,你不洗碗,說不過去吧?」?
「自古沒有讓初次來的客人洗碗的道理。」?
「那自古更沒有讓病人伺候人的。」我學他在廟裡的樣子把手一攤,「我不管,在廟裡你病了我端茶送水地伺候你,今天你得還回來。」?
我把身子往後一倒靠在椅子上,端起茶蹺起二郎腿看他:「我是病人,我反正是不動了。」?
兩方僵持,必有一敗。?
最終,姬珩拿著碗去了廚房。?
我愜意地躺在躺椅裡端著瓜子嗑,美滋滋地享受生活,有一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歡暢,結果還沒美多久,就聽見廚房裡傳來一道清脆的響聲:「咣當!」?
我飛速地跑過去,就見姬珩疑惑地盯著手,而我的碗碎在他腳邊,他那不解的眼神似乎在說:「怎麼就從手裡滑下去了呢?」?
「在下也不知怎麼會滑下去。」一副無辜的模樣。?
氣得我牙痒痒,快速地走過去把他往外推:「我就是個老媽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