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珩被我推出灶臺,他摸不清我是不是生氣了,訕笑著賠罪道:「我幫你。」?
我轉身護住碗,皮笑肉不笑地陰陽怪氣:「這位公子,您還是帶著您金貴的手出去吧,小人還指望著這些吃飯呢。」?
30?
然後他便心安理得地走了。?
我洗好碗出去時,外面雨還在下。?
天空灰蒙蒙,做飯升起的炊煙被雨纏在屋頂上,雨水順著飛檐往下如成串的珠子滴落,屋檐下一縷縷白煙從爐子上的茶壺裡飄出來,火爐旁是竹子做的躺椅。?
姬珩懶懶地躺在上面,身上擁著我鋪的毛毯。?
他神情怡然,眉目舒展,全不把自個兒當外人。?
「真是不見外。」我搬了凳子坐過去。?
姬珩歪頭看我,笑道:「你我出生入死都幾回了,還有什麼好見外。」他的手摸在躺椅上,眼睛看向纏在雨裡的炊煙,「時看溪雲生,飽聽檐雨滴。你倒是會享受。」?
我沒說話,隨著他的目光往外看。?
雨聲淅瀝,火爐裡傳來幾聲「噼裡啪啦」的響聲。?
四周靜了下來。?
許久,我轉頭看他。?
「姬珩,你說過你的妻已有人了,那能不能……放過沅敏。」?
他還是保持望遠處的姿勢,但是闲適的神情卻被深沉取代:「我並未向她允諾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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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噌」地站起來:「你沒允諾過?」?
這什麼渣男語錄,氣極反笑:「你摸著良心說,你沒有刻意去勾搭嗎?你一不拒絕她的好,二又刻意地去撩撥。沅敏心思單純,你要她怎麼想?」?
他無動於衷,我突然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女主,心裡冷笑,繼續道:「還有,你到處留情,拈花惹草,就不怕哪天東窗事發,讓心上人知道嗎?」?
他終於有了別的表情,轉過頭冷冷地看我,語氣透出幾分威懾:「這是在下的事。」?
「我也知道,除了你心上人在你眼裡算個人外,其他人,哼,不過是個物件罷了。」我坐下自顧自地倒杯茶,垂下眼睛盯著升起的白煙。?
「姬珩,我並不想摻和你的事兒,可是,這事兒牽扯到了我的朋友,她在我心裡和你心上人在你心裡一樣,都是重要的人,你的宏圖大業可不可以避開沅敏?」?
姬珩沒答應也沒搖頭,隻是臉色凝重地看我,目光一開始不解,又慢慢地變成嘲弄。?
他不懂朋友間的情誼,我亦不懂他對人世的看法。我們並不是一路人,如果不是他落魄時相遇,我們不會有交集。?
這次見面後,我們又斷了聯系。?
日子有一搭沒一搭地過著,轉眼間到了冬天,臨近年關,鋪子裡忙得熱火朝天。?
不知道是哪件事觸動了秦珂,他那嘴毒的性子改了許多。?
林盛賴在惠州不肯回來,老板娘丟下一堆事親自去抓,掌櫃的也是天天發愁,在鋪子裡長籲短嘆。?
看的人不得不感嘆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一天中午,我才吃了飯,柳沅敏突然來了,神秘兮兮地拉我去柳府,問她為何,她賣著關子隻道:「是好事。」?
原來是去見一個老夫人,那老夫人看上去很有來頭。?
柳沅敏悄咪咪的地貼著耳朵告訴我,這是宮裡的太妃,也是當下風頭正盛的賢王生母。?
賢王與柳家交好,太妃出宮就愛來柳家逛逛,和柳沅敏說說闲話。太妃年輕時愛搗鼓些香啊、粉啊的,因此她趁機推銷我,把我好一通誇,樂得太妃點名要見我這個妙人。?
一聽了這話,我使出渾身解數哄得她老人家十分開心,臨走時要我做些護手霜好讓她帶「家」去。?
我當天馬不停蹄地就跑去買了一堆上好的原材料。?
自此又過了幾天,天氣變化無常,一夜北風過後,溫度驟降,日子冷得像掉進冰窟窿裡,冷到極致後,天上便開始飄雪花。?
我扒拉一點門縫裡往外看,寒風帶著雪從門縫裡一股腦地湧進來,「呼啦啦」地叫囂著卷走身上的溫度。?
外面「簌簌」落下的雪真的像鵝毛那樣大。?
「太冷了,望舒快關上吧。」鄒嫂嫂冷得聲音都發顫。?
「這丫頭,下個雪有什麼好看的?」徐家嬸嬸見怪不怪,調侃道,「等明天堆積起來了才好玩呢。」?
我打了個寒戰,把門關嚴實:「堆積起來能有多厚啊?」?
徐家嬸嬸放下活計想了想:「若是這般下到晚上都不停,明早起來大概能到膝蓋了。」?
「這麼厚!」我滿心期待。?
這時掌櫃面帶愁容地從裡屋出來:「這雪下得沒完沒了,若再下,怕是出不了門了。」正說著,外面傳來敲門聲,我開了門,一個身穿短衣和長褲的男子披著風雪進來。?
他一進來就用大嗓門喊「:林掌櫃,你們鋪子的貨在城門外的胡子嶺給雪堵住了,怕是要等雪化了才能進來。」?
掌櫃臉色瞬變,急著和他商討,貨進不來,鋪子裡的絲線、布匹都撐不到明天了,沒辦法,隻得放一天假。?
一聽放假,我立馬來了心思,當天中午就跑出去買了一堆東西,然後趁著掌櫃出門的工夫,偷偷地溜去柳府。?
31?
「何為燒……烤?」柳沅敏一臉不解。?
「明天你來就知道了。」解釋哪比得上讓她親眼看、親口嘗。?
她點頭答好,轉頭把襲香支走,又貼著我低低地說:「那你下個帖子去請泊澤一道吧。」?
這鬼丫頭!?
我看著她,怎麼偏偏愛上了姬珩這麼個人:「沅敏,你想沒想過你們並沒有結果?你到底喜歡他什麼呢?」?
她愣了一會兒,眼中的光漸漸地暗淡,一點點地爬上哀傷,她垂下眼眸,嘴角泛起苦笑:「我自然是知道的。」她抬起眼睛看我,「望舒,我知道此生與泊澤有緣無分,可我,就是想見見他,看見他好,我就開心了。你問我戀慕他什麼?」?
柳沅敏目光無神,認真地思考著,一會兒篤定一會兒又搖頭,最終她輕笑道:「我也不知道,或許是第一次在宮裡見到他,小小的模樣怯生生地縮在柱子後面,怪惹人憐的?又或許是他在詩會與諸子爭辯,一詩壓眾人?」?
她慢慢地回憶,一點點地說出心裡認識的泊澤,卻不是我認識的那個。?
我是不想和姬珩再有過多的聯系,但是拗不過痴心一片的柳沅敏,最終,還是下了帖子去請。?
隻是沒想到第二天早上一開門,柳沅敏身邊跟來的,竟還有柳行秋!她一臉無奈地看著我!?
我把她往屋裡拉:「把你哥哥帶來幹什麼?」柳行秋那張冰塊臉,叫人看著都害怕。?
柳沅敏也無奈:「我今早一出門就被哥哥抓住,襲香還沒問就全抖出去了,他猜到會有泊澤不肯讓我出來,要來,隻能讓他也跟來。」?
柳行秋一個鬼精鬼精的人,怎麼偏偏有個柳沅敏這傻妹妹,我忍不住吐槽:「你哥哥這麼鬼精,怎麼你?你們是親兄妹嗎?」?
柳沅敏反倒吃驚:「不是啊,你不知嗎?哥哥是養子。」?
我更震驚:「什麼!」然後一堆的狗血橋段在腦子裡上演,不正經地湊近她問:「那你父親,就沒想過直接把你嫁給你哥哥?」?
她瞪著眼睛,聲音也隨之拔高:「胡說什麼!那是哥哥,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就算不是親骨肉,也勝似親骨肉,你怎會有這樣罔顧人倫的想法?」?
見她激動,我連忙賠罪:「對不住,開個玩笑。」?
她吐出一口氣,伸出手指無奈地推了推我的頭:「再不許想這種事!」?
我笑著答應,催著她出去。?
今天停了雪,如徐家嬸嬸說的一樣,下了好大一場雪,今早一開門,院子滿當當的全是雪,鋪天蓋地的白色晃得眼睛都疼,我費了半天勁兒才清掃出一條通向大門的路。?
屋檐下擺著燒烤爐,旁邊支起了小桌子,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蔬菜和肉,都被我連夜用竹子串好了。?
姬珩和秦珂在柳沅敏之後到了,可是突然又多出幾個人,我準備的東西好像不太夠吃。?
正頭疼著,柳沅敏想起什麼似的讓襲香去門外馬車上取東西,襲香拎了兩個食盒進來。?
「突然多了人,我猜你這邊吃的怕是不夠, 便帶了些府裡的點心和小菜。」她一邊吩咐著襲香把東西擺好,一邊和我說,「原來你口中的燒烤就是炙肉啊。」?
我驚訝住:「你們這兒有啊!」?
她無奈地笑著看我。?
我為自己的孤陋寡聞感到羞愧。?
姬珩和秦珂在我院子裡逛了逛,不約而同地走過來看我的燒烤爐, 和桌子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秦珂捏起一串雞肉蔬菜串, 略為嫌棄地皺眉, 盯了一會兒又丟下,背著手問我:「聽你說的那樣好,竟是這個。」?
柳行秋已經看過一遍,不感興趣地躺在我的躺椅裡看書,腳下放著腳爐,手裡捂著手爐, 餘光盯著柳沅敏和姬珩。?
「那你別吃了!去去去。」我把這兩個礙手礙腳的男人趕走,想到什麼又把人叫住,「回來,自己動手要吃什麼自己烤,我不伺候。」?
然後轉頭看著沅敏:「我屋裡買了些話本,還生了火盆,你進去歇會兒,等著吃就好了。」又想起躺椅上裝看書的柳行秋,她哥哥,我有點害兒怕。?
「我叫方望舒。」看著他再次沉默,原來想救人又救不了的心情是這樣的,不禁想起了我纏綿病榻的幾年,「我去山下碰碰運氣,希望你能撐住!」?
「於見」她一出馬, 柳行秋果然過來了, 柳沅敏也沒進屋, 湊過來幫忙。?
這一群嬌生慣養的人果然幹不慣這種活兒, 最後烤出來的東西,除了我和秦珂的能吃外, 其他三個人不是焦了就是沒熟。?
大家一邊烤一邊吃,加上我秘制的蘸料,一個個吃得不亦樂乎。偏偏他們烤得又不好, 幾個人眼疾手快地去搶我烤的。?
到頭來,我自己烤的一大半全進了他們的肚子。?
「給我放下!」?
我看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和一隻白嫩的手同時悄咪咪地伸到我面前的盤子裡,兩隻手直指盤子裡的最後一串雞中翅。?
姬珩和柳沅敏訕笑著收回去。?
然後過了一會兒, 柳行秋旁若無人地又伸手過來,這次是柳沅敏攔住的:「哥哥, 這是望舒的!你吃自己烤的。」她下巴往柳行秋身邊的盤子揚了揚。?
柳行秋順著往下看, 那一盤子烏漆嘛黑地寫著「難吃」二字的東西?然後雙手環胸靜靜地看著我手裡正「滋滋」冒油的小肉。?
這一群餓鬼投胎的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手裡的東西。?
秦珂自給自足, 吃得不亦樂乎。?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開了門,進來的居然是林盛!他一瞧這麼多人, 懵了許久,才提著禮道:「方妹妹,前些日子失禮了,特來賠罪。」?
見他一臉心不甘情不願, 就知是老板娘逼來的。?
於是本就不多的燒烤在林盛的加入下很快告急,一群人擦著嘴巴,意猶未盡地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