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捐糧食這塊,比她能幹的人太多了,她不打算親力親為,也可能減少來內地的次數或者不來內地,因為她實在看不得慘景,所以決定趁著大劫來臨之前為內地貢獻一點外匯。
到上海,自然得先拜見王興財這位幹爹。
得知青山縣狀況,王興財陷入沉默。
良久之後,他對陸明珠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記下了,也會關注上海的糧食供應,倒是你大哥做糧油生意,不妨提前囤積一點糧食,要是內地哪個地方青黃不接,我那份就捐出來。”
陸明珠微笑:“已經在做了。”
王興財松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人多力量大,肯定能渡過難關。”
其實,他在上海他不愁,京津滬太重要,哪個地方都有可能缺糧,唯獨這三個城市不會,而他現在的工資級別不低,糧食和副食品足以應付日常所需,所以他更關心百姓的生死存亡。
隻是他和章振興一樣,都想得太簡單了。
陸明珠也沒說未來怎樣,抿嘴笑道:“您照顧好自己就行了。幹爹,我離開香江的時候,您說您再幹兩年就退下來,這都七年多了,您什麼時候退下來跟我去香江養老?”
“我覺得內地挺好的,內外清明,物價統一。”王興財道。
陸明珠不贊同:“也不看看您的年紀。”
王興財在內地沒有過壽的習慣,屈指一算,“還真是,轉過年我就七十了。”
“是啊,人生七十古來稀,該退就退,把機會讓給年輕人。”雖然王興財和張女士的婚姻失敗,但作為幹女兒,陸明珠還真不能看著他以近八十歲的高齡受到折辱,“您那個小女兒在香江好不禮貌,明知咱們兩家的關系,大張旗鼓地追求我爸,想做我後媽還是想報復我呀?這就是沒人好好教導的原因,您這個做爹的不去看著她嗎?”
提起這事兒,王興財就來氣:“我讓她弟弟看著她了。”
“能看住嗎?”陸明珠問他。
王興財還真不敢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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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臉看著屋頂,已長滿老人斑的手摩挲茶杯,“你說得對,我既生了她,就有責任管好她。”
躲在一旁偷聽他們對話的林香蓮格外歡喜。
她早就想離開香江和一雙兒女團聚了。
雖然資本家庭生活不受影響,但王興財沒有財產,生活水準比她剛跟王興財時差遠了。
陸明珠很高興,“這就對了。您什麼時候辭職?我和君峣等您。”
“打辭職報告,交接工作,怎麼著也得個把月。”王興財算了算,接著道:“要不你們先走?我辦完事再出發,到香江安排好所有事情後再聯絡你。”
小兒子在香江買了別墅,他和林香蓮自然有落腳地。
陸明珠卻笑道:“我不急,好不容易來一趟,我要給內地的外匯做貢獻。”
王興財就問:“孩子都不管?”
他人不在香江,可陸明珠結婚、生女的禮物可一樣都沒落下,自然知道自己多個外孫女。
這個問題由謝君峣代為回答:“我大哥在家。”
好好跟她伯伯可親了,在他們夫妻離開香江前,對著謝君顥還是一口一個爸爸地喊。
謝君峣氣憤、無奈又委屈。
王興財則拿陸明珠的話堵他們:“孩子還是得父母看著才行。”
“大哥這個當伯伯的比親爹還稱職呢!”陸明珠對謝君顥推崇備至,“我和君峣很放心。”
“行,那咱們就一塊走。”王興財不管他們了,想起他們說貢獻外匯的事情,提醒道:“國際友人服務部被並入友誼商店了,在南京東路,你們直接去那裡。”
陸明珠挑眉:“直接去?”
王興財明白她的意思,“有外國護照就能進,原本就是招待外賓、華僑、國際海員的地方,在裡面用外幣結賬。”
“這麼說,連僑匯券都不用。”陸明珠聞言一笑。
王興財樂了:“僑匯券本來是供應僑胞、僑眷接收僑匯兌換的票證。”
陸明珠知道,就是說說。
她和謝君峣從王興財家中出來,沒忙著去友誼商店,而是逛古玩商店。
此時還沒並入到友誼商店,是獨立的。
古玩字畫不是人民群眾的生活必需品,要錢不要票,但光顧者堪稱寥寥無幾。
陸明珠則像魚兒進了大海。
20萬美金兌換到45萬內地現金,買9萬斤糧食沒花到1萬元,又在首都兌換了些,給章老師的錢沒給出去,手裡現在握著這麼多現金,此時不花,留待何用?
帶出境後就用不了。
陸明珠先把各種古錢幣尤其是銅錢一掃而空,清代官窯瓷器中的碗碟也一摞一摞地買,連1萬塊錢都沒花到,接著買下店員拿出來的乾隆粉彩吉慶有餘轉心瓶。
這時,她聽到有人叫她。
謝君峣和她一塊轉頭,看到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
穿著湖綠絲綢繡花旗袍,外罩貂皮大衣,帽子、手筒一應俱全,頸間的一串翡翠珠鏈若隱若現,她從門外進來,和衣著端莊樸素的店員、門外行色匆匆的市民形成明顯對比。
陸明珠立刻搜尋原身的記憶。
“二姐呀,好久不見。”二姨太所生的陸珍珍是也。
陸家子女當中,除了一個被送回上海的康瑩瑩,就剩一個當初不願意跟陸長齡離開的陸珍珍。
看得出,憑借陸家曾經見報的那些功績,她過得很滋潤。
就是比原身記憶中的影像老了十歲左右。
“七八年沒見了,可不是好久嗎?”陸珍珍站在陸明珠跟前打量
這個如今備受寵愛的小妹妹,比印象中高了半個頭,身形更修長更玲瓏,皮膚光澤瑩潤,五官長開了,更加美豔奪目,平添幾許風情。
陸珍珍眼裡閃過一絲嫉妒。
即使遠在上海,她也通過和二姨太的聯絡知道了陸明珠的嫁妝之宏偉。
唯一讓她感到驕傲的是陸明珠出嫁後隻生一個女兒,而她給丈夫生了兒子,是婆家的大功臣。
陸明珠淡淡一笑,“二姐記得真清楚。”
“我都數著你們離開的日子呢!”陸珍珍攏了攏貂皮大衣,瞄了瞄陸明珠身上的黑色羊絨大衣,領口露出裡面的紅色旗袍,別著一枚翠綠色翡翠雕花領扣,但最吸引她目光的卻是謝君峣。
雖然不吭不響,但劍眉星目,長身玉立,氣質內斂,風度翩翩,竟是從未見過的美男子。
在他面前,潘安宋玉在世也要感到汗顏。
謝君峣的眼睛裡隻有陸明珠,並不在意陸珍珍的打量,“明珠,你再看看自己喜歡的東西,買完了咱們就回去。”
“這就看。”陸明珠回答完,就對陸珍珍道:“二姐想必也是來買東西的,請。”
互不打擾是最好的啦!
陸珍珍顯然不想放過陸明珠,“中午一起吃飯吧,上國際飯店,吃高價菜,我有事和你說。”
“我沒事和你說。”陸明珠不關心她想說的事。
“和大姐有關。”陸珍珍道。
陸明珠的目光終於從手裡的瓷器轉到陸珍珍的臉上,“二姐真愛開玩笑,我可沒有什麼大姐。陸家七女,三姐五姐夭折,剩下五個,你在上海,其他人在香江和新加坡,就這麼簡單。”
不把陸父的斷親書當一回事,陸珍珍挺有膽子的。
就讓她和原身那個世界裡一樣,繼續掃廁所吧!
陸珍珍忍不住皺眉:“陸明珠,大姐怎麼說都是大姐,是我們的血肉之親。”
“和你有血肉之親,和我沒有。”陸明珠和她可不是一個娘胎裡出來的,“在她做出任由康氏藥行生產假冒偽劣醫藥用品送到前線的時候,她就不是陸家的女兒,你最好記住這一點。事情才過去幾年你就忘了?你忘了,上海市民不能忘,受到傷害的前線戰士更不能忘。你想和她好是你的事,別扯上我。”
陸珍珍無話可說:“陸明珠,你就這麼冷血無情?”
“沒錯,在對待康瑩瑩的事情上,我就是冷血無情。”陸明珠放下手裡的瓷器,對店員說:“這件也要。”
店員面帶微笑,“好的,陸小姐。”
之前不知眼前這位漂亮姑娘是什麼來歷,現在是一清二楚了。
陸家八小姐。
陸珍珍站在陸明珠身邊喋喋不休:“那些事是康家做的,又不是大姐做的,大姐和兩個孩子沒被牽連就是證明。她好不容易離開是非旋渦,老三把她送回來,現在想走也走不了,是不是你們跟上海這邊打招呼了,不允許她出境?”
陸明珠不知道這件事,聞言挑了下眉頭。
“不能出境?太好了。”那就代表浩劫來臨之際,她逃不掉應得的懲罰。
別人或許無辜,她絕對不無辜。
原身的那個世界裡,她逃了,連累陸珍珍、陸晴晴和陸佩佩三個妹妹過得生不如死,現在該輪到她嘗嘗這個滋味了。
陸珍珍要是知道她將來受康瑩瑩的牽連,不知是否為自己此時的行為感到後悔?
肯定會,可惜陸明珠未必能看到。
感謝陸珍珍的提醒,陸明珠買完古董後去找王興財,在他家蹭頓飯,順便請他跟官方打聲招呼,永久禁止康瑩瑩出境,讓她留在內地受大家的唾棄。
王興財輕咳一聲,“沒問題。”
本來就是陸父打過招呼,康瑩瑩才沒有出境的機會。
她被送來後養好傷,一直還想離開上海。
幸而陸父早早就給王興財寫了信,大罵了他一頓,說他多管闲事,在陸明珠訂婚前頭居然送康瑩瑩上船前往香江,要是影響陸明珠的終身大事,他一定坐船來上海找他算賬。
想到這件事,王興財摸了摸鼻子。
陸明珠不知根由,倒是對康瑩瑩的現況有點好奇,“陸珍珍是不是一直支援她?”
她記得陸長齡說過,安排康瑩瑩娘仨住的小院最多住三四個月,保姆也隻付了三四個月的薪水,如果康瑩瑩不工作,那麼他們娘仨就無以為繼。
要是陸珍珍伸出援助之手,結果肯定不一樣。
陸珍珍嫁妝豐厚,婆家也富裕,從指頭縫裡漏一點出來就夠康瑩瑩娘仨衣食無憂。
王興財點頭道:“沒錯,陸珍珍養著他們。”
陸明珠嗤笑一聲:“為了體現姐妹情深嗎?以前沒見她們姐妹有多麼親密,現在倒是顯出真情來了。”
康瑩瑩既是二姨太的長女,又是陸父的長女,陸太太又隻有陸長生一個兒子,對庶長女想來不錯,而在其後出生的陸珍珍待遇就大不如康瑩瑩,尤其是在二姨太滿懷希望二胎是個兒子的情況下。
所以,陸珍珍接濟康瑩瑩是想彰顯自己的優越感?
要說是姐妹情深,鬼才信!
陸明珠本來不知道這些原身出生之前的事情,奈何陸長生那時候還在陸家,偶爾會跟妹妹聊起過去,因為恨極了康瑩瑩的所作所為,所以在關於她的事情上面說得更多一些。
康瑩瑩還追求過戲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