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陸明珠問他,“您現在子孫滿堂,富貴無憂,有什麼不如意之事?”
“你好幾年沒問我要錢要東西,我竟覺得有點不習慣。”陸父說道。
陸明珠一愣,隨即笑道:“您給我,我可不會推辭。說吧,您老最近有什麼好寶貝送給您的寶貝女兒,我來者不拒。”
陸寧尚未出閣,陸長根之後還有兩個兒子未婚,再加上他這些年的投資,仍是大富豪。
雖然捐了不少出來,但剩下的也不少。
光是陸明珠以前給他說的那些股票,沒賣掉的市值極度驚人。
陸父毫無準備,頓了頓,他問陸明珠:“你想要什麼?”
陸明珠想不出來,“我什麼都不缺。”
所以,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
“女兒太乖了,做父親的都不知道怎麼給東西。”陸父說得好像以前問他要錢要東西的人不是陸明珠一樣,接過賀雲遞來的茶碗聞聞香,“你收藏這麼多藝術品,蒙塵沒有意義,要不要我給你開一間畫廊?想賣就賣,不想賣就隻供展覽。黃和書畫雙絕,好好拜他為師,你得提前為她打算。”
陸明珠最近不寫小說,不寫劇本,陸父覺得自己應該給她找點事幹。
陸明珠陷入沉思。
賀雲頗為贊同,“不妨試一試。”
陸明珠躍躍欲試,“既然兩位父親都這麼贊同,我沒有理由不試試。爸,開畫廊的事情就交給您啦,我隻當老板。”
找地點、裝修等都得費心,她就交給陸父啦。
親爹栽樹,她乘涼。
Advertisement
陸父一口答應,“等畫廊弄好了我再告訴你。”
對他來說,也隻是一句話的事兒,自有下面的人打理。
陸明珠就道:“千萬別叫明珠畫廊了,別人一聽就知道是我開的。”
“不如叫知微畫廊。”賀雲給起了個名字,“知微在香江小有名氣,備受推崇,開業後定會吸引文藝界名流。”
“可以呀,到時候我把吳公子的連環畫、插畫原稿都陳設其中,供人欣賞。”陸明珠雖然許久沒有開新文,但吳公子的畫工日益精進,已是香江極為有名的插畫家、連環畫家,還受邀給課本畫插圖。
陸父聞言笑道:“既然叫知微畫廊,是不是該有知微的作品?”
陸明珠傻眼了。
雖然繼承到原身的書畫技能,但她疏於練習,作品難登大雅之堂。
“你不是買了很多文房四寶嗎?這次去內地又帶回不少,在家好好練一練。”陸父知道女兒的才華,鼓勵道:“鋼琴、琵琶說撿起來就撿起來,書畫也一樣,恰好我最近迷戀於繪畫,得到一批極好的顏料,回頭給你送一點。”
陸明珠捏了捏手指,“爸,我就不獻醜了吧!”
“你的字畫又不醜。”陸父說的是實話,當年給她請的可是名師,“距離畫廊開業還有好長時間,你可以先練練,然後挑出最合適的作品。”
陸明珠沒敢一口答應:“再說吧!”
就她那點水平,夾在一眾名家之作當中不是獻醜是什麼?
她才不幹。
正要找話題岔開,謝家的佣人帶著一個少年過來,“太太,這位叫靳建國的小先生找您,說是您叮囑王董讓他來的。”
少年皮膚黝黑,相貌平凡得很。
丟在人群中找不回來的那種。
陸明珠坐直身子,目光落在靳建國身上,“你是夏媛的兒子靳建國?”
“我生母的確叫夏媛。”靳建國恭敬地回答道。
其實,他從小不知夏媛是誰,一直以為後媽是親娘。
後媽總是讓自己幹活,弟弟卻可以休息,有好吃的也總是弟弟吃而自己隻能看著,後媽說想承擔起養家糊口的擔子就要經受磨煉,弟弟還小,正在長身體,所以要吃好一點,靳建國信了,知道七八歲時才從夏琳口中知道一切前塵。
靳建國沒想到生母的名字會從陸明珠口中說出來,感到十分納悶,“陸董,我生母已經仙逝多年,不知您提起她是幹什麼?”
“你知道你母親是養女嗎?”陸明珠問他。
靳建國愣了下,很快想通關節,“您認識外祖父母家中的人嗎?”
很有可能啊!
生母的父母是紅軍,而陸明珠和內地關系特別好。
陸明珠沒想到靳建國反應如此迅捷,索性點頭,“我沒見過你外祖父母,也不認識他們,但我認識你外祖父母的父親和弟弟,就是你的外曾祖父和小姥爺。他們都在首都,也一直在找你的生母,得知你生母的死訊後十分傷心,你要去首都見他們嗎?因為身份原因,所以他們不方便前來香江親自找你,便將此事委託給我。”
靳建國沉思片刻,說道:“我的出生導致生母身死,他們未必願意見我,或者見到我就會想起我才是讓生母送命的罪魁禍首。與其見面後兩兩生厭,不如不見。聽說內地日子不好過,我可以準備一點東西由您寄給他們,用以補貼生活。”
陸明珠呆了一下,“他們位高權重,也知道你是無辜的。”
“生來有罪,豈能無辜?”靳建國雖然隻有十六歲,但表情沉穩得像成年人,“知道他們安好、知道他們沒有放棄尋找就行。”
可惜,生母永遠不會知道了。
陸明珠看著靳建國,語調輕柔,“靳建國,你在香江隻是個不受重視的小演員,即使讀書很厲害,也不好確定將來的成就,而且你現在靠自己挺辛苦的,如若和他們團聚,你就是高級幹部家庭中的一份子,你真的要放棄這個機會嗎?”
靳建國態度很堅定,“是,我放棄。”
如果生父後媽知道他有闊親戚,一定會糾纏不休,還有養過生母的夏家人,認為他們養了夏媛一場就是恩德,也會索取回報。
為了杜絕日後可以遇見的麻煩,靳建國覺得不相認是最好的。
陸明珠點點頭,“既然你意已決,那麼我就尊重你,我會寫信給他們說明情況,至於寄東西,你想寄什麼等你準備好了就送過來,我寄給他們。”
“謝謝您。”靳建國微微躬身,隨即告辭。
自始至終,他都沒問做高官的外曾祖父和外祖父母是什麼人。
不想認,不如不知道。
等他離開後,陸父就問是怎麼回事。
陸明珠對他們自然不用隱瞞,一五一十地說出來,“還有一個男孩沒有下落,到時候就勞煩兩位爹爹著人打聽打聽。”
“人海茫茫,不好找。”陸父不認為他和賀雲有女兒這般運氣。
陸明珠也知道事實,“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先打聽打聽吧,打聽得到是最好,打聽不到對他們同樣有個交代。”
沒登報尋找,是擔心有人冒名頂替。
陸父衷心地感嘆道:“幸好當初你大哥大嫂沒將平安寄養到老鄉家中,不然還真不容易找回來。光是寄養的孩子都弄出多少事了?什麼真假千金,什麼冒名頂替,什麼遺棄路邊,得虧紅軍們知道自己生的是男是女,不然還會發生用男丁頂替女兒送到他們身邊的事情。”
兒子可以繼承家業,女兒繼承的機會則微乎其微。
所以,換女兒有什麼意義?
換兒子才能得到一切。
陸明珠笑道:“爸,您說得對極了,我可以寫一部《偷龍轉鳳》,就是逃難途中,兩個產婦在同一個地點生產,一窮一富,窮婦人見富太太身邊沒人卻在產後暈過去,就將自己生下來的兒子塞給她,把她生的女兒當成自己生的。從此以後,假少爺錦衣玉食,真千金吃糠咽菜,但又機緣巧合地相遇相知,慘遭雙方父母棒打鴛鴦。”
“後來呢?”陸父饒有興致地問她。
“富太太和窮婦人都想讓兒子娶名門閨秀,自然是百般作踐真千金,前者是見到真千金就冷嘲熱諷,力挺女配角,還陷害真千金,後者就對真千金說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想著攀龍附鳳,屢次阻止真千金和假少爺見面,不惜以死相逼。在這樣的情況下,兩人還是突破重重阻礙,結合在一起。”陸明珠滔滔不絕地說道。
賀雲挑眉:“不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不符合陸明珠的行文方式。
陸明珠喝一口茶,然後將茶碗放下,道:“真千金她愛假少爺呀,怎會在知道真相後嫌貧愛富呢?當然要在雙方父母的祝福下走入婚姻殿堂,生下家族的下一代,既能體現出他們的愛情之忠貞,又不會把家業拱手讓人。”
這種大團圓的結局最受婆婆媽媽喜歡。
有一陣子,陸明珠經常看到電視上出現這個娘那個娘的電視劇,統稱為苦情劇。
說到這兒,她自己嘔了一聲,“我要是寫這篇小說,我得換個筆名,不在《明珠日報》刊登,堅決不能讓人聯想到我以前的筆名。”
無論是小謝還
是知微。
第351章
賀雲和陸父聽了,瞠目結舌。
“這是什麼狗屁小說?”陸父問女兒,
陸明珠清了清嗓子,“這種小說主要是宣揚忠孝節義等傳統美德,講究女主角賢良淑德,凡是以忍為先,無論遇到什麼樣的苦難,一定要大度,一定要善良,一定要孝順,一定要忠貞,無論是父母想打死她,還是丈夫背叛她、朋友陷害她,哪怕女主角流離失所,吃盡苦頭,最後用這些高貴品質感化不曾善待她的所有人,化解一切恩怨,走向大團圓。”
陸父聽到這裡,直接說:“你還是別寫了,省得教壞別人。”
換成自己的女兒這麼無怨無悔,自己先打死她。
但是,做公婆的肯定喜歡這種兒媳婦、做丈夫的同樣滿意這種妻子,任勞任怨,任打任罵,要是看到這樣的小說,不得瘋了似的追捧?
若是造成讀者以為這才是正常,將來得出現多少可憐的姑娘?
本來讀者就以男人居多。
作為既得利益者,很多人批判知微小說主角沒有傳統美德,就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思想太激烈,女主角們各有各的本領,不靠男人生活,往往還比男主角更強,沒有滿足他們三妻四妾、孝順公婆並比他們柔弱的願望。
賀雲比較贊同陸父:“明珠啊,雖然我和你爸都是男人,但不希望自己的女兒長成你說的這樣。現在的生活條件逐步提高,女孩子受教育的幾率遠遠高於過去,都有可能接觸到報紙,咱們就別在報紙上宣傳你說的這種封建糟粕了。忠孝節義確是傳統美德,卻不是你說的愚忠、愚孝,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這才是應該推崇的。”
陸明珠雙眸閃亮,笑容燦爛。
她衝陸父和賀雲豎起大拇指,“如果天底下的父親都像您兩位一樣教導女兒,女兒們出嫁後何必忍氣吞聲?”
“那你還寫不寫?”陸父和賀雲都問她。
面對他們的關心,陸明珠道:“小說是不可能寫的,因為現實不是小說,如果有人效仿小說中的情節偷換孩子以達到目的,往往很難被受害者發現真相。我現在都有點後悔寫《雙生花》這部電影,擔心真有人在同一地點同時生產時偷換孩子。在醫院,醫生或者護士想做手腳也很容易,還很難被當事人發現。”
小說或者電影是為劇情服務,往往會出現假千金假少爺吃苦受罪,最後真相被揭開,各歸各位,換到現實中,把真千金或者真少爺殺死的比較多吧?
如果是刻意的偷龍轉鳳。
想讓一個孩子消失實在是太簡單了,一點小小的風寒就足以致命。
賀雲溫和地說:“即使不寫,現實中也有發生,不必把責任攬在自己頭上。其實,電影播映後不是沒有好處,讓人在生產時忍不住留個心眼,以免孩子被偷龍轉鳳。”
“也對,不能光看壞的影響,還得看好的影響。”所以寫小說或者劇本更要慎重。
雖已寫過不少作品,但陸明珠覺得自己仍需改進。
在此之前,陸明珠先給章振興寫一封信,說明情況,連同靳建國準備的肉幹、奶粉、午餐肉、水果罐頭、餅幹、奶糖、布料、白糖等內地緊俏物資一並打包寄給章振興,至於章振興怎麼跟長子長媳開口,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瞞是瞞不了一輩子的。
與其繼續耗費人力物力地尋找,不如早早說開,隻找至今生死未卜的長孫。
所以,章振興收到後就給長子長媳寫信,同時把物資轉寄給他們,不到五天就接到長子章鈞的電話,聲音發顫:“爸,圓圓那孩子……”
“沒了,忌日就是建國那一天。”章振興的心情早已平復,回答得十分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