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難掩悲痛。
章鈞不禁老淚縱橫,“留下的那個孩子不願意見我們?”
“自知生而有罪,不敢見我們。一個人在生父後媽手底下討生活,耗費積蓄給你們郵寄許多緊俏物資,本人讀書又厲害,說明他也是個好孩子。”章振興看著桌上陸明珠以前送給他的一個筆筒,“內地元氣未復,物資供應依舊緊張,既然那孩子願意留在那邊讀書,就勞煩明珠多照應下,讓他在那邊生活吧。”
長子還有其他子女,子女再生子女,攏共二三十人,靳建國回來分走他們的資源,他們不見得人人都樂意。
人一多,麻煩就多。
再加上生活習俗、飲食習慣不一樣,回到章家未必順心。
別看靳建國這孩子年紀小,委實聰明得很。
章振興喜歡聰明、做事又有分寸的孩子,聽到兒子在那邊的喘聲,他有點不忍,卻又語重心長地說:“早在把她寄養在老鄉家中的時候你就應該做好心理準備,或許找不回來,或許找到後她不肯和你們相認。”
“我知道。”章鈞為自己做的決定不感到後悔,隻是傷心於長女的不幸。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安慰你媳婦,接受不幸的後果。”章振興交代完就掛斷電話,轉而數了數自己所剩不多的存款。
還有256.3元。
不夠用。
他打電話找章朔借錢。
因章振興從未問子女要過錢,所以章朔心中有幾分詫異,不禁問道:“您借錢幹什麼?是哪個烈士家庭或者老鄉需要用錢嗎?家裡出事了?”
“別烏鴉嘴,我是想買東西寄給圓圓留下的兒子。”章振興沒有瞞著小兒子。
章朔一怔,“圓圓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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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振興就將陸明珠幫忙查到的結果告訴他,“英年早逝,留下一個才十六歲的兒子,在香江讀書,不願意回來,倒給你大哥大嫂寄來一堆吃穿用品。你大哥大嫂養一大家子不容易,我這做曾外祖父的總不能什麼都不做,想給他買點香江沒有的東西寄過去。”
章朔沉默良久,“原來圓圓已經沒了。”
怪不得上輩子始終沒有消息。
他們家曾在親子鑑定技術出來後多次登報、上電視尋人,一無所獲,先是父母,後是兄嫂,四人都是抱憾而終。
章振興嘆息一聲,“接受事實吧!”
早有預料的事。
章朔想了想,“買點書籍、字畫、文房四寶和首都各色特產。雖然內地供應短缺,但不至於因為送他幾身衣裳鞋襪就受影響,也給他買幾身。”
“到底是小外公,想得周到。”章振興說他,“你什麼結婚?不少人都問我。”
他是由軍轉政,章朔也是。
雖然行政級別沒變,但章朔的職位一年比一年高,主管的事務一年比一年多,今成冀地一把手,在天津上班,呈現超越章振興的架勢,誰人不眼紅?
何況,當年評級時,他的級別也不低,是行政8級。
即使年紀大了,也有不少人關心他的終身大事。
章朔一臉正氣:“我這把年紀何苦耽誤人家姑娘?像陸逐日同志一樣娶進一個林曉紅嗎?我之願是以餘生報國護民,無心成家。與其忽視家庭,忽視孩子成長,不如一開始就杜絕這種情況出現,免得被怨恨一輩子。”
章振興說不過他,“就不怕沒人給你養老送終?”
章朔輕笑,“都說養子防老,積谷防飢,可真正孝順的才有幾個?我還不如把一生奉獻給國家,國家給我養老送終。”
以他的級別,享受的待遇是常人想象不到的,比什麼孝子賢孫都管用。
章振興無奈:“隨你。”
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想想長孫女的英年早逝,長孫的下落不明,覺得幼子不婚不育也不錯。
長子到底不如幼子有定力,當初要是管得住自己,何至於此?或者像袁開疆夫婦一般,也不至於兩個孩子和父母天各一方。
說到袁開疆,章振興露出羨慕的表情。
把兒子託付給知根知底的戰友,等有了機會就明裡暗裡地幫忙不露痕跡,如今在李小玉的幫助下成功和兒子劉奎相認
並坦誠過去、遙望未來,一下子就兒孫滿堂了。
沒有其他孩子是最容易被寄養孩子原諒的一點。
李小玉現在懷了第三胎,經查是雙胞胎,樂得袁開疆那張嘴巴隔三裡地都能看到。
小兩口說了,之前的不改姓,這一胎生下來就姓袁。
每逢劉奎跑長途,袁開疆和趙倩就把李小玉娘仨和劉奎大伯接到家裡住,起居飲食,十分關心,供應的肉糖水果等都留給他們。
這麼一來,劉大伯就不用因為侄子不在家而避開,可以享受含飴弄孫之樂。
最難得的是兩個孩子並不是隻知索取和享受,劉奎從外面帶回什麼好東西也都孝敬袁開疆和趙倩,還有當初給李小玉、劉奎做媒的老同志。
知恩圖報,比什麼成就都值得珍惜。
章振興給陸明珠寄信寄東西的時候,恰好碰上趙倩和李小玉。
“你們也寄信?”章振興詫異。
李小玉乖巧問好,而趙倩則爽朗一笑,“給明珠寄點東西,你呢?怎麼也是國際包裹?”
“也是寄給明珠的,就一些文房四寶字畫之類。”章振興沒提長孫女和靳建國的事情,隨即調侃道:“明珠可不差你們這點東西。”
趙倩白他一眼,“這可是劉奎從長白山收來的野山參。”
陸明珠給孫女那麼多美金,換了不少僑匯券,他們可不能一點都不回禮。
東西寄到香江,陸明珠收到時已是來年。
也是臘月份,春節將至。
陸明珠派人把章振興寄給靳建國的信和東西給靳建國送去,然後分發野山參。
人參大補,年輕人平時用不著,老年人很需要。
幹爹幹媽們哪個年紀都不小了,人人有份,都是幾十年份的。
“契爺,幹爹,幹媽,您幾位的身體硬朗,不需要過度滋補,煲湯的話,幾根人參須就夠了,別放多了。”陸明珠特地叮囑賀雲和曾梅夫婦,
陸父則在看龍鳳胎曾孫蹣跚學步,聞言道:“放心,做藥膳的廚師比你懂得輕重。”
“明珠是關心我們,怕我們上了年紀沒記性。”曾夫人瞪了陸父一眼,叫管家把野山參和鹿茸、幹菜、蘑菇、燻魚等東北特產拿下去,轉頭對陸明珠說:“我聽說了,內地講究艱苦樸素,他們這樣人家更得以身作則,那些什麼金的玉的都不適合寄過去,以免被人發現了惹出是非,倒是吃的穿的用的不妨多寄一點,他們家孩子多,年年都長個兒。”
陸明珠笑著點頭,“我叫上官紅去買了,買好我寫信寄給他們。”
也順便在信裡告訴他們,自己什麼都不缺,雙方盡量減少通信,以免影響不好。
主要是考慮到明年。
太快了,不知不覺就在眼前。
現在是1965年。
不光是他們,同時減少和章振興的來往,熬過明後年再說,最激烈的就是明年,後年次之,往後反而緩和一些,不如一開始那麼瘋狂。
跨入新的一年,開端就是傅玉麟向闫斌下聘。
闫斌父女倆在香江沒有居所,陸明珠就讓傅玉麟把聘禮送到自己家,兩個孩子沒有親戚沒關系,自己請來一群大佬做見證。
傅玉麟的聘禮可一點都沒敷衍。
聘金18.8萬,金器海味等一應俱全,和陸明珠的聘禮肯定沒得比,也沒擺滿大廳,但已是他竭盡所能的結果。
闫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壓根沒想到,野猴子似的養女能給自己找到文武雙全、風流倜儻的金龜婿。
傅玉麟太好了,好得他像做夢。
第352章
闫父雖然丟了一條胳膊,但武藝仍在,一隻手打拳依舊虎虎生風,腿腳利索,他闲來無事,就經常受傅玉麟之邀到大明電影公司或者影視城和武術指導們切磋,傅玉麟之所以從公司搬出去就是為了在家裡給闫父收拾一個房間出來讓他時不時地來住幾天。
闫父在陸明珠家裡住得不自在。
女兒是武術老師兼保鏢,他卻是個吃白食的。
盡管傅玉麟處處體貼,處處周到,闫父卻自己清楚自己的女兒是什麼德性,壓根沒往別的地方想,也不敢想。
直到眼前出現厚重的聘禮,金器、玉飾一字擺開,金光閃閃,玉色晶瑩。
傅玉麟曾跟陸明珠去往內地玩過,聰明如他,自然不會放過在內地標價極其便宜但到香江就賣出天價的玉器古玩等好物。
當時就是為自己將來結婚做準備的。
“今兒送來多少聘禮,明兒出嫁時就帶出多少嫁妝,除了喜餅之類不能放的東西,其他物品全部帶回。”闫父沒想過留下一件,反倒拿出一個嶄新的大紅描金雙喜盒子,放在桌上後打開,“給阿斌準備嫁妝,這是我唯一能拿出手的東西。”
大家定睛一瞧,頓時露出驚異的眼神。
“爹,您哪兒來的?”闫斌心直口快,直接問出聲。
因為她爹拿出來的是一顆翡翠白菜,一尺來長,白根翠葉,茂盛逼真,靜靜地躺在紅盒子裡,經燈光照射,翠色鮮豔,竟是一件難得的寶貝。
陸明珠看一眼,“清宮舊藏。”
雖是糯種翡翠,但勝在工藝精湛,且來歷不俗。
闫父衝她豎起大拇指,“小陸同志,您到底是大家出身,這眼力就是厲害。沒錯,是清宮舊藏,還是後宮一個妃子的珍愛之物。”
“我怎麼不知道?”闫斌又問。
闫父瞪她,“讓你知道幹什麼?你爹我走鏢多年,護送的金銀珠寶無數,偶爾遇到大主顧,給錢痛快,還有額外的賞賜,這顆白菜就是一個紅頂商人隨手賞的。除了這顆白菜,還有一對白玉別子,也在盒子裡。”
他從盒子裡取出來,果真潔白似雪,雕刻精美。
“一個給你,一個給你。”闫父把這對別子分開,然後交給傅玉麟和闫斌一人一個,鄭重地對傅玉麟說道:“你向我求娶阿斌,我應允,唯願此後你能善待她,如果有一天你不願意善待她了,請告訴我,我接她回家。”
還是對未來沒有太大的信心。
傅玉麟太出色了。
和他相比,即使今兒打扮一新,女兒瞧著也是灰頭土臉。
傅玉麟毫不猶豫地說:“嶽父大人,您多慮了,我們家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您信不過我,總信得過我姑姑吧?我姑姑向來偏向女同志。”
相認至今已有多年,還能看不出來?
陸明珠笑笑,對闫父道:“將來若有那一日,咱叫玉麟淨身出戶。”
“讓他變太監?”闫斌脫口而出。
大家頓時笑出聲,笑聲此起彼伏。
闫斌不解,“我說錯了嗎?太監不就是淨身後才能進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