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門口被丟了人,您快去瞧一眼吧。」


紀慈帶著我出門前還不忘披上件披風給我,晚風卷雜著淡淡的血腥味湧入我的鼻腔。


門外一個隻著裡衣的小太監被丟在草叢裡,若不是胸腔微弱的起伏著我還以為他已經死了。


是今早跟在王貴福身邊的那個面容姣好的小太監,他的幹兒子。


紀慈的身體從目光接觸到這小太監身上的鞭傷就開始變得僵硬了了,我悄悄牽住了他的手。果不其然被他瞪了一眼,僵硬的身體卻微微緩和了。


「暗門子裡的東西,這麼多年了王貴福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暗門子?」


紀慈不答,隻是對著小禮子吩咐道。


「拿床被子給他蓋上,若是明早活了帶進屋去拿點藥給他。」


看到小禮子微微不忍的目光,他搖搖頭繼續說道。


「若是死了那就是他的命,看他的造化吧。」


一陣夜風拂過,穿著單衣的紀慈顯得越發單薄。


我愣了愣地看著他的背影,哪怕惡毒如紀慈到了深夜也會顯得落寞吧。


「你若是也想凍著,就凍一夜吧。」他一回頭見我憐愛地看著他,沒好氣的開口。


我連忙跟上他,這廝是真能凍我一夜。


我真是瘋了,會想著憐愛這個陰險狡詐的大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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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那晚紀慈吃了酒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我輕輕從腳踏爬上了床尾。


見我上床他也不惱,順勢依偎在了我的頸窩。


「冬禧,你那日為何會出現在哪?」


紀慈吃醉渾身冰涼,蹭了蹭我的頸窩從我身上攝取這暖意。


平日束在三山帽裡的長發鋪了滿床,與我的頭發交織在一起。


我在燭火下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開口道。


「去自盡。」


紀慈嗯了一聲,玩著手邊頭發不一會兒果然纏在了一起。


「怎麼進宮的?」


「被我爹賣進來的。」我被ẗû₉他拽得有些疼,小聲的嘶了一下。


那兩縷頭發越纏越緊,被不耐煩的紀慈上嘴咬斷了。


我錯愕地看著叼著頭發的他,他唇間有了點點水光在燭火的映下分外顯眼。


更像食人心魄的妖精了…我不住地想著。


紀慈又靠回我的身上自顧自的開口。


「咱倆算是同病相憐啊,小冬禧。你賣了多少兩?」


「十兩。」


「嘖嘖嘖,我可是賣了足足二十兩。同批的小太監就我賣的最多。知道為什麼嗎?」


他雙眼迷離臉色潮紅,見我搖頭唇尖的那抹豔色便湊近了我。


「因為我長得好看。」


紀慈彎了彎眼睛,笑意浮上了眉眼我試探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他醉倒在了我懷裡。


也不知這晚醉鬼太監記得了多少,但終歸是把我調去了暖閣。


門外的血腥味散盡了,我回頭忘了一眼幽深的宮道。


第一縷陽光撒在了降滅未滅的紅燈籠上,預示著天將破曉。


06


在暖閣的日子是無聊又愜意的,沒哪個主子願意在這寒風天出來找樂子。


除了還是見不到皇上外,我對這份差事滿意的不得了。


小禮子在暖閣做了掌事太監,也分外拂照他幹爹的對食。


吃得飽又凍不著,我的面容越發嬌豔和小禮子也混熟了起來了。


年歲相近,仔細一問又是同鄉自然比他人熟絡。


更不用說紀慈這層關系了,小禮子平日壓抑久了逮著我這個能說話的到也顯示出了幾分孩童心性。


不出半月,大到皇上幾日來一次暖閣小到紀慈愛不吃豌豆,全都被我套了出來。


本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平淡的過去,直到小禮子急匆匆地附在我耳邊。


「冬禧,幹爹出事了…」我與他對視一眼。


冷宮那日的事暴露了,紀慈直接被打入了慎刑司拷問。


我們終於買通了慎刑司的守衛時,已經是兩日後了。


入夜我拎著食盒悄悄留進了牢房。


第一眼見到紀慈的時候我嚇了一跳,他依靠在牆上渾身是血看著有氣進沒氣出了。


聽見動靜,他是失了焦的眼睛向牢門看來,見來人是我扯了一個難ƭŭ̀₁看的笑容出來。


「你怎麼來了?小冬禧」


聽著他虛弱的聲音我的眼眶紅了,紀慈見我如此想抬手摸摸我的頭。


受了刑的手指抽動著,他皺了皺眉。


「別哭,還沒要死呢。」


見抬不起手他苦笑了一聲,我將食盒打開一勺一勺的把粥喂給他。


「真難吃,你放了豌豆吧。」虛弱的大太監努力地笑著,眼淚一滴滴順著粥流進了碗裡。


他的腿血肉模糊一片,手指也受了絞刑身上更是數不清的鞭痕。


紀慈從來是昂首的刻薄的,如今卻碎在了我面前。


三日後,真相公布於眾。


容妃教唆紀慈殺人,德不配位褫奪封號貶為庶人。


皇上念舊,紀慈又是受人教唆,罰俸祿一年讓他養好傷後就回來伺候。


雖然這個漏洞百出的說辭可笑至極,但紀慈還是被好好放了出來了。


每天太醫進進出出,各種名貴藥材如流水般吊著命。


倒是漸漸好轉了起來,白日我呆在暖閣隻有夜深人靜了才能去瞧上一眼他。


屋內的地龍燒得很旺,紀慈坐在床邊看著燭火出神。


「你來了。」見我進來,他罕見地與我搭話。


自從從慎刑司出來,紀慈的精神就不太好。


不是整日的睡著就是一個人發著呆,我們喚他也不理會。


我小聲嗯了一下,放輕腳步坐在了他的床邊等著紀慈靠在我懷裡。


他像是斷了線的木偶,失了力氣般的癱在了我的懷裡。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他的聲音嘶啞,我的感受到了他顫抖的嘴唇和凌亂的心跳聲。


「從前有一個小男孩,他學問做的很好。可是一夜之間,他的娘就去世了。爹爹很快娶了後娘,又染了賭癮。後娘懷孕了,家裡窮的揭不開鍋,竟然荒唐的抽紙籤。就就…」


像是扇動蝴蝶在雙頰,紀慈的眼淚滑落了眼眶。


他頓了頓,帶著淚的眼眸看向了我。


紀慈顫抖著,目光中像是帶著渴求,見我不動又暗淡了幾分正要自嘲一笑時。


我低頭輕輕吻掉了他的眼淚,長若流水地發絲順在他的背後被我小心地捋順了。


「別哭,都過去了。」我在他的臉上細吻著,他先是愣在了那隨後又繼續喃喃道。


「小男孩長得漂亮,被調去了皇上身邊近身伺候著。在這深宮中,漂亮的小太監…然後他一步一步往上…」


「別說了。」


我打斷了紀慈,吻住了他顫抖的唇。


他依然在哭,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顫抖著想要推開我。


我不解的望向紀慈,隻見他脫掉了蔽體的衣服,一件又一件滑落在地上發出稀碎的輕響。


直到他渾身赤裸的站在我面前,心狠手辣的大太監第一次向人展示他的傷疤。


我顫抖得撫上他的身軀,他的眼裡卻沒有我想象中的屈辱。


隻有濃濃的眷戀,我再次擁住了紀慈將赤裸的他揉碎進血肉。


「把我當做隻蜉蝣吧。」


「無拘無束朝生暮死,豈不妙哉。」


他在我懷裡說著,笑著,哭著,顫抖著。


那晚紀慈安睡在我懷裡,我卻一夜未眠。


看著窗外忽明忽暗的紅色宮燈,我的思緒漸漸飄遠。


這世間山河聳立,星河浩瀚,市井長巷又掩藏著人間百態,萬物更替而生生不息…


但蜉蝣歲短。


07


紀慈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又回到了御前當差。


不過終是落下了病根,下了雪後他的腿整晚疼的睡不著。


「我不想在任人凌辱了。」


我腫著臉看向紀慈,今早在暖閣皇上見了我的臉之後隻是呆愣了一瞬,隨行的貴妃在皇帝離開後就派人掌了我的嘴。


我知道我長得極像先皇後,這是我唯一能往上爬的機會了。


紀慈冷了臉歷聲道:


「把手伸出來。」


他拽著我的手掌,用鎮尺狠狠地抽了一下。


「輕點。」我被痛得一哆嗦,小聲地喚了他的名字。


「輕不了,受著。」紀慈還是冷著臉,訓斥道:


「這話不許傳出這個屋子,小心掉了腦袋。」


見我疼得紅了眼眶,他又,心疼地吹了吹我的掌心。


「冬禧,別再提了好嗎…」


紀慈的臉蹭上了我通紅的手心,攝人心魄的眸子潋滟一片。


「那是條不歸路。」他幾乎哀求地望著我,一字一頓的開口。


08


大雪過後,天氣終於放晴了。


太陽透過雲層施舍給了人間點點日光,樹上的冰雪漸漸消融是時隔多日的晴朗日子。


我站在暖閣的殿前發呆,那日我與紀慈相看無言。


多日的相處,我竟然真的動搖了。


也許現在的生活真的還不錯,吃得飽穿的暖還有美人大太監暖床,就這麼過下去也挺好的。


「冬禧,快收拾收拾。大皇子在來的路上了。」


小禮子聽著外面的傳報急匆匆地趕來找我。


大皇子名叫夏啟性子頑劣,所到之處必定是雞飛狗跳。


皇上子嗣單薄,母妃張貴妃又極為受寵。


就養成了無法無天的性子,暖閣裡的小婢女們平日最愛往主子跟前湊,但一聽大皇子來了都連忙躲去了茅廁。


看到我詢問的眼神,小禮子壓低了聲音提醒道。


「剛剛大皇子在學堂上被太傅訓斥,你小心些別觸了他的霉頭。」


我點頭應允,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大皇子周昭一進暖閣,就摔碎了桌子上地花瓶,大聲叫嚷著。


「蠢奴才,誰讓你擺這個花瓶出來礙人眼的?」


明明還是個孩子,但他母妃那個囂張跋扈的樣子被他學了個十成十。


我和小禮子忙跪下磕頭,看來他不把這暖閣鬧個底朝天怕是不肯走了。


周昭把暖閣的東西砸了個大半,不解氣地一腳把我踹倒。


我忍著痛沒敢出聲,起身磕頭,見他作勢再踢小禮子急忙開口。


「哎呦,殿下不如去屋內瞧瞧。西域新進貢了隻漂亮的波斯貓,如今正養在暖閣呢。」


小禮子諂媚地笑著,任由周昭有一搭沒一搭地把腳踢在他臉上。


「死奴才還不帶小爺我去,小心我叫父皇砍了你們的腦袋。」


西域進貢來的波斯貓皮毛油亮,每日最愛做的事情就是趴在我們這群下人腿上曬太陽又或是在廊下跳來跳去,撲著光影,靈動又俏皮。


等我壓下一口血氣,悄聲進屋時。


隻見大皇子周昭掐著那波斯貓的脖子,重重摔在地上。


貓慘叫了一聲,身體痛苦地抽搐著不一會兒就沒了氣息。


我驚恐地看著地上的波斯貓,見貓不再喘氣周昭又盯上了我,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的臉笑著開口。


「你就是母妃說的衝撞了她的那個賤婢吧?」


孩子天真的笑容綻放在我的面前,我卻覺得如墜冰窖。


那是世間最純粹的惡意,未被馴化歸束讓人的靈魂不住顫慄。


「來人,給我把她拖到院子裡去。」


暖閣的園裡有兩個裝了活水的大水缸,天幹物燥暖爐火氣又旺這水還是我今早親自挑的如今以有了薄薄一層浮冰。


我的腦袋穿碎了浮冰,被踩在凳子上的周啟一把摁入水裡。


他身旁的守衛,盡職盡責的架著我讓他們的主子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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