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出徵三月,打了勝仗,還帶回了個懷孕的女子,他說我們是包辦婚姻,他們是自由戀愛的真愛。
他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卻不肯做壞人,逼著要我自請下堂。
其實他們不說,我也是要走的,我手上染的血太多了,我怕一不小心,整個沈家就完了。
1
夫君沈儒世領著那姑娘進門的時候,我正坐在窗前給他做鞋。
小丫鬟麝悅氣急敗壞地跑進院子,口中吵吵嚷嚷個不停。
我一愣神,針錯過鞋底,刺進指腹。
我忍痛將針拔出,血珠順著手指流下來。
麝悅停住,緊張地看著我。
我在她震驚的目光中,把針刺進鞋底,這一針穿了過去,落下的針腳,跟前面整齊地組成一排,讓人舒坦滿意。
隻是白布被血染出了一片紅,到底是毀了。
這一針結束我起身,不慌不忙地將做了一半的鞋子用綢緞布卷起來,深深地埋進了,針線筐最底部。
這雙鞋廢了我大半個月,沒法做完了,有點可惜。
「少夫人。」麝悅拉住我的袖子,「您還好吧?」
我的反應讓她害怕了,她有點後悔她魯莽地把這件事告訴我了。
麝悅是我嫁過來後得的丫鬟,她性格潑辣,我性子溫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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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府宅時,因為我商賈之女的身份,被下人欺負,她替我擋了多次。
她見我表情平靜,不哭不鬧,更加不安起來。
「去看看吧。」我說,聲音有些啞,原來我不像表現的那麼無所謂。
院內的桃花,花開正盛。
三個月前,邊關告急,夫君奉旨遠赴前線。
我拉著他的衣角眼淚不止,他慌了神地用手胡亂給我擦拭。
公婆笑話,說我平日木人一個,今天這一哭,到有了幾分人性子了。
他無措又尷尬,拉著我的手跑到這院內樹下,指著滿園的桃花溫柔地跟我說「你放心,等這院內桃花開時,我就回來。」
桃花盛開,他確實回來了,隻不過多帶了一個人。
有陣風吹過,花瓣飛舞,像下了一場粉色的雨,美得不得了。
前廳,公婆、小姑已經在了。
沈儒世站在沈老爺身側,那本該是他的椅子上,坐著個姑娘。
這姑娘一襲紅衣似火,烏發如雲,明眸皓齒,英姿颯爽,靈動、明媚、熱烈,仿佛天邊光芒萬丈的驕陽。
沈儒世站在他身邊,態度謙恭和善,像一個忠心的僕從,護衛著一塊易碎的美玉。
沈儒世儒雅俊逸、穩重內斂,他臉上這過分討好的表情,我以前從沒見過。
一屋子人本來有說有笑,見我進來卻都停住了。
好像我是個多餘的音符,打亂了他們整篇和諧的樂章。
公婆兩人面面相覷,微微有些尷尬,小姑則對我露出挑釁的微笑。
這些年,她一直覺得是我搶走了她的哥哥,處處找我麻煩。隻要能打擊到我,她就會覺得心情舒暢。
我看向沈儒世,他穿著白衣,沒了那身盔甲,像個腹有詩書的鄰家少年。
他沒有回房,卻不知何時已經換好了衣裳。
沈儒世察覺我在看他,目光淡淡掃過,與我對視卻沒有停留,像是看過一件闲置無用的擺設。
那紅衣女子倒是向我看了過來。
一雙明亮的眼睛帶著玩味兒,就好像我是什麼新奇的動物。
麝悅被這不算友好的眼神弄Ṱũₐ得火冒三丈,就要上前呵斥,被我不留痕跡地拉住。
我順勢向公婆見了個禮。
公婆訥訥地點頭,心虛地瞥向自家兒子。
沈儒世嘴角抽動一下,才把那紅衣夫娘介紹給我認識。
她叫柳柔,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們曾在封山的大雪裡相依為命七天。
我垂眸聽著,嗯,生死相依的七天,難怪抵得過相濡以沫的七年。
2
沈儒世說完,我對柳柔微微欠身行禮,然後等著他把我介紹給柳柔。
可他沒有,我便像個失職的戲子,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讓場面陷入了尷尬。
公公咳嗽了一聲,語氣責怪地對我說:「柳姑娘既然是儒世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恩人,怎麼不道謝呢?」
他讓我向柳柔道謝,卻也沒有說明我的身份,好似沈少夫人是我,有多見不得人一樣。
婆婆在旁附和地催促著我,她對我使眼色,是想讓我借著向柳柔道謝,顯示我自己的身份。
他們都讓我道謝,我盯著地面不解,我該謝什麼呢?
謝她讓我們夫妻七年深情,變作一場空?
她是救了沈儒世,卻不是救的我夫君。
麝悅不忿,又要發作,我挪步擋在她跟前,望向沈儒世:「柳姑娘以後要住在家裡了嗎?」
沈儒世像是被我的話冒犯到了,他滿臉不悅:「柔兒初到京城,無親無故,不住在家裡住哪裡?你怎麼就這麼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柳姑娘無親無故,我從何得知呢?隻是一句詢問,便是不近人情了嗎?」我語氣平靜地問,不是與他生氣,而是單純的疑惑。
我是不是這麼不近人情,同床共枕七年他會不知道嗎?
他隻是想要在柳柔面前表忠心罷了。
沈儒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沈梅覺得哥哥受到了欺負,頓時拍案而起:「柳姐姐可是大哥的救命恩人!你這樣冷漠待客,不知禮數!真是丟了我們沈家的臉面!」
禮數?父母兄嫂皆在,她這麼當著客人的面,拍桌子便是知道禮數了嗎?
「呃……沈妹妹別生氣,哈哈,弄得我好像是個壞人一樣。」柳柔笑了起來。
她十分善解人意地走到我跟前:「見過,呵,嫂嫂。小妹初來乍到,京城一個認識的都沒有,在這裡借宿幾天,嫂嫂不會介意的吧?」
柳柔語氣輕浮,像是在哄騙小孩子,連帶著她的善意都變得虛偽起來。
「這裡是沈家,一切皆有沈老爺做主。」,我不看她眼中明目張膽地憐憫施舍,低著頭說。
沈夫人幹巴巴地笑:「柳姑娘是貴客,當然要住在家裡。依依你也別多心生氣哈。世兒能平安回來是好事啊。大家先用晚膳吧!」
「好,好。」沈老爺連聲附和。
這是七年來,第一次有外人在場的晚膳。
柳柔是個很有趣的姑娘,想法天馬行空。
連一向秉承食不言的沈老爺,也在飯桌上被柳柔講的趣事,逗得笑岔了氣兒。
沈梅更是無比崇拜地看著柳柔,幻想著她口中的波瀾壯闊。
沈夫人見柳柔手腕有條疤,毀了她一雙玉腕,痛惜連連。
柳柔滿不在乎地笑說沒事。
沈儒世垂眸握住她的手腕,滿是心疼。
沈家二老對視一眼,目光瞥向我這邊,有些為難。
沈儒世說,那道疤是柳柔為了救他留下的。
柳柔抽回手,拍了他後背一巴掌:「你夫人看著呢。你裝啥。我皮糙肉厚,與你嬌滴滴的夫人可不一樣。」
柳柔這話讓氣氛更是尷尬,而最難堪的是我。
我沒有為沈儒世受過傷,好像是我輸掉了一局一樣。
「她能跟柳姐姐你比嗎?你能上陣殺敵、能治病救人,她就是個無用的米蟲罷了!」沈梅鄙夷道。
沈梅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對我冷嘲熱諷的機會。
隻是她似乎忘了,她自己也是這樣一個米蟲。
沈梅嫌棄我父母是商人,總對我說難聽的話。
沈儒世以前都會幫我,但這一次他什麼話都沒說,反而微微點頭,眼睛裡全是贊同。
沈家二老連忙呵斥她沒規矩。
沈梅卻不服氣地把臉一抬說:「我要像柔姐姐一樣,做個能建功立業的奇女子!絕不做隻會吃、睡的米蟲!」
柳柔摸了摸她的頭,贊許道:「女子就應該自立自強!我看好你呦!」
「對!」沈老爺跟沈夫人都很欣慰,自己的女兒終於長大了。
圓圓的桌子我們各自坐著,近在咫尺,我卻覺得離他們好遠,甚至連他們後來說的什麼,我都聽不清了。
當晚,沈儒世沒有回房。
月光下桃花灼灼,像夢境一樣。
我處理完一些事,便早早上床休息,根本沒想等他。
桃花開了,有的人卻回不來了,也有的人該走了。
3
天未亮,沈夫人房裡的丫鬟便來了。
原來沈儒世昨天在父母房中待了一夜。
他要休我,沈老爺、沈夫人不同意,沈儒世剛剛立了戰功,這時候休妻,對仕途無益。
沈老爺也拒絕了,沈梅說隨便找個男人,誣陷我紅杏出牆的提議。
原話是:蘇依依那商賈之女,名聲毀了也就毀了,咱們官宦世家,名聲可比天大。
沈儒世煩躁地當著父母的面,砸了青花瓷的茶碗:「那怎麼辦?難道要我繼續跟她虛與委蛇,讓柔兒受委屈嗎?」
他發這麼大的火,是因為他認為沈梅的提議,可行。
為了柳柔,他連自己的臉都不要了,確實是太愛了吧?
他們最後敲定的方法,就是過來對我恩威並施,
讓我主動以自己配不上沈儒世為由,自請下堂。
否則他們便以七出中的無子一條,強行逼迫讓我答應。
其實,三年前我有過一個孩子。
但因為沈梅喜歡上了個窮書生,鬧著要嫁,可三天熱度過去,她又反悔了。
對方尋死膩活地找上門,要跟她殉情,我替她擋了一刀,孩子就這麼沒了。
我一心一意相待的丈夫、盡心盡力孝敬的公婆,真心實意照顧的小姑,一家四口為了趕走我,在房中密謀了一夜。
甚至最後找到的辦法,就是用我曾經的付出當做刀子,再刺我一下。
他們說,我一個外來的商賈之女,又沒有娘家人在這裡,隨便給點好處就能打發,還能翻了沈家的天不成嗎?
麝悅聽了又氣又惱,她哭了,說怎麼也不相信,把她救回來的少爺,竟然變成這麼一個薄情又無恥的壞人。
肯定是柳柔那個女人挑撥,讓沈儒世豬油蒙了心。
其實我不這麼覺得,要變心的人,遲早都會變心,沒有柳柔也會有楊柔、桑柔、桂柔。
隻不過柳柔剛好出現,剛好沒什麼廉恥地跟著一拍即合罷了。
柳柔昨天在飯桌上,說道她的故鄉。
她說他們家那邊,一個男人一輩子隻能跟一個女人成親,他們家的女人死都不會給人當小妾。
試圖娶兩個老婆的男人,會被衙門抓走罰錢打板子的。
這話讓沈儒世深情款款地握上了她的手,他用眼神跟她說,自己絕對跟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其實我當時就很疑惑,如果明知對方有妻子,還不管不顧地要擠進別人家的女人,衙門管不管?要不要抓走罰錢打板子呢?
沈儒世殺敵有功,皇帝特賜御廚到沈家幫著舉辦慶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