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白珊珊壓下內心那股子毛骨悚然,定定神,笑了下,再開口時又是那副禮貌又溫柔的語氣,道:“抱歉,商先生,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一晚上沒回家,我家裡人很擔心的。我該回家了,再見。”說完抬起雙手想要掙脫出去。
就在這時,房門第二次被人從外面敲響了。隨之隔著門板響起的是江旭的聲音,溫和而恭敬地道:“先生,白家少爺來了。”
——
商府一樓的會客廳內。
桌上擺著一杯沒動過的西湖龍井和一份沒動過的茶果點心。白繼洲一身灰色西裝,領帶沒系緊,有些松垮地掛在脖子上,兩手撐腰,抿著唇,面無表情地看著商府花園內鬱鬱蔥蔥的青翠綠植。
樓梯方向傳來腳步聲,一輕盈一沉穩,明顯屬於兩個人。
白繼洲回頭,看見一對男女肩並肩一道下了樓。男的西裝筆挺沉穩冷漠,女的嬌軟可愛明豔動人。熹微晨光照在兩人身上,這麼一瞧,居然般配得很。
一對璧人。白繼洲腦子裡莫名其妙蹦出這麼個詞兒。
“哥哥。”白珊珊徑直走到白繼洲身邊,喊了句。
“……”白繼洲扭著腦袋目光上上下下在自家妹子身上打量,眼神裡透露出一絲掩都掩蓋不住的擔憂,動唇想問什麼,餘光裡看見不遠處的冷漠男人,又把話給壓了回去,隻點了點頭,緊接著便看向商遲。
白繼洲笑了下,語氣很客氣:“商總,昨兒我妹妹在您這兒打擾了一晚,給您添麻煩了。多謝您照顧。下次我再專程登門致歉致謝。”說完側目,給白珊珊遞了個眼色,“還不謝謝商總昨兒晚上收留你。”
白珊珊內心深處一個白眼翻到了天花板上,表面上卻還是擠出了一個溫軟無害的笑,看向商遲,一雙明眸亮晶晶的,說:“謝謝商總啦。”
商遲安靜地站在原地看著兄妹二人,很淡地勾了勾嘴角,“白少爺不必客氣。照顧白珊珊,是我分內的事。”
白繼洲聞言,臉色微變,但眨眼之間便恢復如常,笑著,“那我們就先回家了,爸媽都還等著呢。不打擾您了。走吧妹子。”說完便帶著白珊珊轉身離去。
兄妹二人一前一後離去。
商遲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兩人的背影,目光冷漠,直至他們消失於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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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旭也目送著白氏兄妹離去,須臾,他笑了笑,道:“聽說,白小姐和白少爺並不是親兄妹,兩人異父異母,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真難得,感情居然能這麼好。”
商遲側目,掃了江助理一眼。眼神冷得沒有絲毫溫度。
“不過,據我所知,白少爺傾心的對象另有其人。所以先生並不需要有任何擔心。”江助理低垂眸,一副恭恭敬敬又老實本分的樣子。
片刻,
“江旭。”商遲說。
“是。”
“我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誰也拿不走。”商遲眼中嚴霜密布,收回視線徑直離去,隻面無表情地留下一句話,“但是記住,我不喜歡任何人拿我的白珊珊開玩笑。”
“……”江旭聞言,臉色一變心底暗呼了聲不妙,垂下眸這回是真老實了,恭恭敬敬:“抱歉先生。”
腳步聲遠去了。
江旭這才拍著心口長松一口氣,驚魂未定道,“好險。我還以為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陳肅瞥他一眼,滿臉看智障的表情,“居然在先生跟前開玩笑,我看你真是瘋了。”
“唉。我是看最近先生的心情一直都很好,一時松懈下來,大意了。換成以前誰敢啊。”江旭有點憂傷地感嘆,“看來BOSS的溫柔僅僅是對白小姐。”
在其他任何人、包括他這個貼心小棉袄面前,先生都還是那個殺伐果斷冷血狠戾的暴君啊。
嚶嚶嚶。
——
瑪莎拉蒂疾馳在馬路上。
白繼洲一上車就坐不住了,皺著眉頭看白珊珊,問:“欸我說你一姑娘家怎麼回事兒啊?大晚上的,怎麼會跑商遲那兒去?”
“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白珊珊這會兒身累心累煩躁得很,閉上眼睛沒什麼語氣地說,“隻知道昨兒我喝多了。”
“什麼?”白繼洲瞠目結舌,緩了好幾秒才艱難地吸收並消化這個消息,有點兒結巴地說:“白珊珊,你可千萬別他媽告訴老子你和商家那個大佬酒後亂性了啊?”
“沒有。”白珊珊漠然道。
白繼洲眯眼,“真的?”
這時白珊珊兜裡的手機忽然響了。她拿出電話一看,是一條微信消息,顧千與發的:
您還活著吧爸爸?昨晚奪命狂Call你一個不接,發幾十條微信也一條不回,還活著的話能不能吱個聲兒啊爸爸?
爸爸?爸爸?!
白珊珊是小超人:……
白珊珊是小超人:健在。
剛敲字回復完,白繼洲的聲音又從邊兒上傳來了。他說:“沒有就好。另外,商氏的江旭今兒早給我爸打了電話,說你昨晚夜宿商府,讓我爸不用擔心你的安全。”
白珊珊語氣沒有波瀾,“我知道。”
“知道?”
“商遲跟我說了。”
“那我不往下說你也知道自己攤上什麼麻煩事兒了吧。”白繼洲嘆了口氣,“雖然我知道,以你的性子不可能聽之任之讓我爸左右擺布,但是以老爺子的性子,免不了也會給你添不少堵。”
“……”白珊珊抿了抿唇。
白繼洲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山雨欲來風滿樓,趁沒到家,先想想怎麼對付我爸吧。”
聞言,白珊珊閉上眼深呼吸,在心裡默背佛經來平復內心那股快要抓狂似的暴躁感。忽然抬手狠狠把手機往後座墊子上一砸,“我日啊。”
白繼洲被這動靜給嚇了跳。
司機也被乖乖女小姐這句突然爆出的粗口給驚到了。
車廂裡頓時安安靜靜鴉雀無聲。
幾秒後,白繼洲幹笑了下,試探性地開口向處於發飆邊緣狀態的一米六大佬給出了一個餿主意:“要不哥給你介紹個靠譜的對象,你趕緊談戀愛嫁人得了,省得這麼多煩心事兒。”
白珊珊眼也不睜,“不要。”
白繼洲詫異:“那你要誰?商家大佬?”
“不要。我誰都不要。”她睜眼看白繼洲,輕輕一挑眉,傲慢輕蔑,桀骜不馴,眼角眉梢的光燦爛耀眼如驕陽,“男人這玩意兒,不僅影響我悟道,還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第25章 夏花沼澤
上午十一時許,司機將車駛入了白宅大門,停穩。
白繼洲側頭看了白珊珊一眼,微皺眉,“公司那邊兒還等著我回去開會。你自己進去吧。”
“嗯。”白珊珊沒什麼表情地嗯了聲,接著便推開車門下了車。小白鞋的鞋尖剛觸及地面,又聽見白繼洲的聲音從車裡傳來,帶著幾分不確定似的調調,“欸,你也別害怕,最多也就是和他們吵一架。要是不知道怎麼應付的話,我……”
“砰”,白珊珊已經反手把車門關上了。
後半截話被硬生生堵在喉嚨裡的白繼洲:“……”
宿醉未清,又坐了將近一個鍾頭的車,白珊珊全身上下都有點僵,便站在原地扭扭脖子轉轉手腕兒。活動完筋骨,她又從包裡摸出顆草莓味的棒棒糖,拆開糖紙放嘴裡,抬起眸,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不遠處雕梁畫棟的大宅。
白繼洲落下半段車窗,探出個腦袋瞧她,皺著眉,還是有點兒不放心,“你一個人行不行啊?”
白珊珊回過頭。
再看向白繼洲時,她眼底深處那股子淡漠又厭世的霜色已不知何時褪得幹幹淨淨。金燦燦的陽光照在那張雪白的小臉蛋兒上,連細軟的絨毛都清晰可見。她眉眼彎彎,嘴角上揚,一雙烏黑清澈的眼瞳也亮晶晶的,又成了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純良無害樣。
白繼洲:“……”
白珊珊滿臉笑容,吃著棒棒糖很開心地衝他揮了揮小白手,“哥哥去忙吧,再見!”說完便挎著她的小包包轉身蹦跶著走向了別墅。
跟隻剛採完胡蘿卜的可愛小兔子似的。
“……”坐在車裡的白繼洲表情僵硬,足足語塞了三秒鍾才回過神,抬起右手往腦門兒上一撸,忽然嗤的失笑。
他爹白巖山從他爺爺手裡接過白氏時,整個兒公司早已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長達十個月的財務危機重壓幾乎讓老爺子向銀行申請破產。他爸能在半年時間內讓千瘡百孔的白氏起死回生,並且在B市豪門家族中站穩腳跟,自然不會是個簡單人物。
至於他那個繼母,心機手段就更不必說了。
白繼洲原本還有些擔心,白珊珊會扛不住他爹和她媽火力全開的聯手鎮壓。但這會兒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很多餘的——
白珊珊是什麼人物,那心理素質,那戲精操作,那脾氣,那手段,天底下誰有那本事讓她服個軟吃個虧啊?
那頭的白繼洲用一系列心理活動向自家一米六大佬表達著最高敬意。這頭兒,咬著棒棒糖哼著葫蘆娃主題曲的一米六大佬已經沒事兒人似的進屋了。
抬眼一瞧:周嬸正帶著一個佣人在飯廳那頭打掃衛生,動作極輕,幾乎連半點兒腳步聲都聽不見。而距離飯廳數米遠的客廳裡,一身寶藍色修身旗袍的餘莉施施然地坐在沙發上,兩手交疊放在腿上,沉著臉,皺著眉,儀態優雅,臉色不善。
餘莉身邊則是正戴著一副老花鏡看報紙的白巖山。
偌大的一層大廳安靜極了,因此,那陣突然打破死寂氛圍的輕盈腳步聲和異常歡快的“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七朵花”歌聲便顯得尤其突兀。
幾人都不約而同地扭過頭,往大門方向看過去。
“周嬸好呀。”白珊珊拿下棒棒糖,歪了歪腦袋,笑眯眯地跟周嬸打了個招呼。
“……小姐回來了。”周嬸有點尷尬地朝白珊珊擠出一個笑,側目,悄悄看了眼沙發方向,幾步走到白珊珊跟前壓低聲,用隻有她能聽見的音量焦急道:“小姐,你闖大禍了,老爺剛才發了好大脾氣,連他最喜歡的紫砂壺都給砸了。聽周嬸的話,趕緊去認錯。”
白珊珊聞言,瞪大了眼睛驚訝地啊了一聲,“爸爸這麼生氣呀?除了紫砂壺還砸了其它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