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嬸被這個奇怪的問題給問得一愣,有點茫然地想了想,搖頭:“好像沒有了。”
“哦。”可惜了。
白家這麼多古董,怎麼就沒把餘莉最喜歡的那個寶琉璃瓶給砸了呢?
白珊珊在心裡惋惜地嘆氣。又笑著跟周嬸打了聲招呼便到客廳裡去了。
“爸爸,媽媽。”白珊珊邊吃棒棒糖邊喊了聲,嗓音甜美柔軟,“找我有什麼事嗎?”
餘莉掀起眼皮子,皺著眉頭看了女兒一眼。她身上穿著簡單的白襯衣和黑色百褶裙,腳上還踩著一雙娃娃頭的小白鞋,這副打扮再配上那張原本就過分柔婉漂亮的臉,乍一瞧,跟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似的。皮膚雪白,笑容純美,看起來乖巧懂事極了。
餘莉動了動唇,剛要說話又頓住了,想起什麼,試探性地看了看身邊的丈夫。白巖山這會兒已經把手裡的報紙放下了。他臉上的表情很嚴肅,似乎在盡力壓抑著心裡的怒意,衝餘莉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說。
餘莉便重新看向白珊珊,道:“說吧。你昨晚去哪兒了?”
白珊珊詫異地眨了一下眼睛,笑著,語氣依然軟軟的,“聽說商氏的江助理之前給你們打過電話,我以為你們知道我在商家呢。”
餘莉眉頭霎時皺得更緊,厲聲:“那你又為什麼會在商家?”
“昨天我約了幾個朋友吃飯,”白珊珊神色語調絲毫不變,仿佛壓根兒感受不到對方的盛怒,“不小心多喝了幾杯。”
話音落地,白巖山面色霎時黑下來。
餘莉也氣憤不已,怒道:“多喝了幾杯?你也好意思說,多喝了幾杯就跑到商家去了?這麼不明不白地和男人共度一夜,如果傳出去,滿城的人會怎麼看我們白家?怎麼議論我們白家?怎麼在背後嚼舌根?他們一方面會說堂堂白家千金不知羞恥,一方面,還會說是我沒有把你教好!”
白珊珊聞聲抬起頭,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筆直看向姿容典雅的貴婦,認真地問:“你教過我嗎?什麼時候?我怎麼沒印象。”
“……”餘莉被這話堵得臉都綠了,深吸一口氣吐出來,說:“這些年你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活得風光又體面,你以為這些東西是哪兒來的?大風刮來的麼?不是我和你爸爸給你的麼?做出這種讓白家蒙羞的事,不僅不悔過不認錯,還這種態度!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你爸爸麼?”
白珊珊盯著餘莉,語氣很認真:“媽媽,你說的是我哪個爸爸?”
Advertisement
“你!”餘莉氣結,盛怒之下揚起右手便要打白珊珊。
白珊珊嘴角勾著一絲很淡的笑,眸色如冰,站原地,沒有絲毫要往邊兒上躲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周嬸嚇出了一身冷汗。周嬸自幼看著白珊珊長大,面對這種情形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理。當即飛快幾步衝過來攔在了餘莉跟前,勸道:“夫人,消消氣,消消氣……小姐跟您賭氣說氣話呢,您別跟她動怒,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餘莉氣得渾身發抖,瞪著白珊珊看了會兒,終於還是把手垂了下來,扶著額頭脫力似的跌坐在沙發上。捂住臉,一雙纖細柔美的肩隱有抽動。
白珊珊則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一幕。
“鬧得烏煙瘴氣。”片刻,始終一句話沒說的白巖山終於開口了。他垂頭捏了捏眉心,好幾秒才將目光落在白珊珊身上,沉吟道:“珊珊,我就問你一句,你和商遲是不是在交往?”
“不是。”白珊珊答道,連半秒鍾的思考時間都沒有。
與沒見過世面的婦道人家不同,白巖山心頭雖然也憋了一股子火,但說話的語氣和姿態都沉穩平和許多。他說:“但據我所知,商遲喜歡你,並且在追求你。”
白珊珊沒有說話。
見她不回答,白巖山也沒有追問,隻是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才接著說:“我知道了。上樓洗個澡休息休息吧。”
白珊珊轉身走了。
背後隱約傳來客廳裡白巖山和餘莉的交談聲。
餘莉嗓音裡夾著明顯的哭腔:“你看看她是什麼態度?同樣是我生的孩子,小傑就那麼乖那麼聽話,哪像她!成天就知道氣我!我怎麼生出這麼個沒良心的東西!”
接著是白巖山的聲音,“把心放寬點兒。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想不明白。我給她這麼好的生活,為她創造這麼好的物質條件,她還有什麼不滿意?”餘莉委屈極了,越哭越厲害,幾乎泣不成聲,“我做錯什麼了我?”
白巖山又敷衍地安慰了幾句。
“昨晚的事你打算怎麼辦?如果傳出去,那……”
“如果珊珊是真的在和商氏CEO交往,這對我們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如果能和商氏結親,白家……”
……
拐過二樓的樓梯拐角,後面的話就聽不清了。
白珊珊回到臥室,關上門,腦袋一仰靠在冷冰冰的門板上,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天花板發呆。打心眼兒裡覺得自從“商遲”這個名字重新入侵她的生活開始,她的生活節奏便嚴重被打亂破壞。
字不合的典型。
幾秒後,她閉眼定定神,拿出手機給顧千與發了條微信:射箭去。
——
B市的體育中心位於城南,佔地面積極廣,各類運動的場地和設施都十分齊全。白珊珊和顧千與約好時間後又洗了個澡便爬進被窩裡睡覺,期間就隻有周嬸送午飯來的時候,她醒了一次,吃完之後就一覺睡到了下午四點。
換了身衣服化了個淡妝出門。
雖是周末,市裡面的交通狀況依然擁堵,白珊珊沒讓司機送,自個兒騎了個共享單車慢慢悠悠地搖到離白宅最近的一個地鐵口。坐地鐵直奔目的地。
到地兒時顧千與已經換好運動服在射箭場門口等她了。
白珊珊進更衣室換衣服。
之後,兩個從高中開始就穿一條褲子的姑娘便開始邊射箭邊闲聊,過程中白珊珊一個沒忍住,把之前某變態大佬那番“她不搬進商府他就上門提親”的奇葩威脅論給好友說了。
於是兩人有了以下這一幕:
顧千與眼睛都瞪直了,震驚之餘手一抖,箭直接從弓上掉了下來。她不可置信道:“還有這種操作?”
嗖一下,白珊珊一箭射出去。沒吱聲。
顧千與好一會兒才從驚訝中回過神,琢磨了會兒,湊近白珊珊,試探性地小聲說:“其實吧,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是說如果,商遲是真的喜歡你呢?”
白珊珊全副注意力都在箭靶上頭,展臂用力拉開弓弦,一副非常淡定的語氣:“沒有如果。”
一箭射出去。5.1環。
顧千與皺眉:“你怎麼這麼肯定?”
白珊珊臉上還是那副“愛咋咋”什麼都無所謂不上心的鹹魚表情,繼續很淡定地說:“商遲不會愛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一個連正常人的喜怒哀樂和七情六欲都沒有的人,心和血都是冷的,怎麼可能喜歡誰。
“說起來……”顧千與抱著弓頓了下,“高三那會兒你們同桌一年,你成天對著那麼一張臉,真的一點心都沒動過?不可能吧。”
白珊珊靜了零點三秒,“沒有。”
又是一箭射出去,6.4環。
顧千與切了聲,一副“你騙鬼呢吧”的表情,明顯很不相信,涼涼地說:“當年高三的元旦晚會,你跟昊子打賭輸了,所以跟學生會那邊兒報了個獨舞。我怎麼記得你還專程百度搜索了‘有錢又賊雞兒帥的學霸都喜歡看什麼舞’?”
白珊珊:“……”
一箭射出去,2.3環。
白珊珊默了默,扭頭,看著顧千與格外認真地問:“你今天是不是很闲?”
顧千與不答話,隻意味深長地看著白珊珊。幾秒後,忽然一笑。
白珊珊被她笑得莫名有點兒心虛,但表面上還是很淡然,“笑啥?”
顧千與說:“寧肯承擔被你爸媽逼婚的風險,也不願意搬進商府當商遲的私人心理師,真正原因是什麼,你自己難道不清楚嗎?”
白珊珊回答得很認真:“當然清楚。因為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牽扯。”
顧千與豎起食指,搖擺,“錯。”
白珊珊:?
心頭莫名升起絲異樣,白珊珊抿抿唇,掩飾什麼般又上了一支箭。眯起眼睛,強行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遠處的箭靶上。
催眠自己:你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弓箭手。
耳畔傳來好友的聲音,輕飄飄的,慢條斯理的,“承認吧白珊珊,你對商遲避之不及,是因為你是怕時隔十年,自己又喜歡上他。”
白珊珊手裡這一箭射出去。
直接脫靶了。
白珊珊:“……= =”
顧千與:“:)”
幾秒後,白珊珊鼓起腮幫子呼的聲吹出一口氣,覺得嘴巴有點兒渴,心裡也有點兒亂,於是將細細白白的手往顧千與肩膀上一拍,道,“你先待著,我去買兩瓶水。”然後就轉身走出了射箭場的大門。
外頭烈日當空,金燦燦的陽光直刺白珊珊眼睛。她抬手側頭去擋,視野光影交錯之間,餘光裡瞥見了不遠處籃球場上運球飛奔的幾道身影。
光太強了,她眯了眯眼睛去瞧。
球場上不知是附近哪個學校的學生,一個個穿著校服,青春年少,意氣風發,渾身都散發著蓬勃生命力。
白珊珊有些出神。
這時,顧千與從她身後跟出來,順著她的目光抬眼一瞧,嘆了口氣,嘖嘖感嘆,故意用一副傷春悲秋的怨婦口吻說:“老咯老咯。一眨眼,咱們的高三都是十年前了,多少故事都埋進了歲月和光陰。”
白珊珊看著遠處陽光下的少年少女,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光突的一閃。
顧千與湊過來,“在想什麼?”
“沒什麼。”白珊珊回過神。陽光下,她雪白柔婉的臉勾起一個風輕雲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