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她淺粉色的唇瓣兒輕輕開合,眸色微沉下去。
他低聲說:“還有一句。”
“我隻看輔助線,不看解題過程。”姑娘一雙大眼亮晶晶的,看著他,很認真,一副非常順理成章也非常理所當然的語氣:“所以我隻說第一句。”
商遲不語,左側眉峰輕輕一挑,黑眸中漫上絲興味。
白珊珊沒闲工夫跟這位中二大佬鬼扯了。她又瞥了眼掛鍾,焦急不已地催促:“江湖救急啊大哥!快點!”
商遲把壓在試卷上的書拿開了。
白珊珊定睛一掃,看清楚了,頓時眸光一亮。圈起兩指豎起三指朝他比劃出一個“OK”,埋下頭筆尖狂舞刷刷刷解題。寫出過程後到某個計算環節時,懶得打草稿,又抬頭掃了商遲的卷子一眼。
照搬。
叒遇到要計算的了。再看一眼,再照搬。
整張試卷,卷如其人:字跡銀鉤鐵畫剛勁有力,解題步驟排列得整整齊齊。落筆即成,所有題目均沒有任何塗抹修改的痕跡。
抄答案一時爽,一直抄答案一直爽。白珊珊抄得暗爽不已不亦樂乎。
再看看全班,這會兒馬上就要交卷了。原本安靜如雞的教室又重新蘇醒了過來,一時間,挪板凳的聲音、伸懶腰打哈欠的聲音、扣筆帽拉筆袋拉練的聲音錯落響起。
又在某個瞬間突然消失,重歸一片死寂。
白珊珊專注於抄答案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一詭異的變化。最後一個小問了,她垂著頭,認認真真列出計算過程後又掃了眼商遲放在課桌左上角的試卷,一瞧。
嗯?
咋和她列的有點兒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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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皺眉,一面重新讀題一面翹起筆尖兒,在商遲左邊兒肩膀上敲了敲,懷抱著“鑽研學術問題”的心態小聲提出質疑:“商同學,你第三小問是不是寫錯了啊?AD是垂直GE的,所以這兩個小坨坨多邊形的面積應該是相等的啊。”
一個聲音在她耳朵邊上響起,渾厚的大叔音,大寫的慈祥和藹:“商遲同學是對的,你動什麼腦子啊?照著抄就行。”
“是嗎?……哦,我看錯了一個地方。謝謝啊。”白珊珊很有禮貌地感謝了下說話的那位不知名好心人,把自己的錯誤解法給劃掉了。
剛要繼續動筆,整個人卻突的一僵。
意識到什麼,白珊珊白生生的小脖子一卡一卡、機器人似的往左轉動九十度,抬眸,一張放大版的人臉猝不及防地進入視野:濃眉大眼國字臉,標志性的發飆前和風細雨似的表情,瞧著她,笑得特和藹特可親。
章平安彎著腰背著手,笑眯眯地對她說:“抄年級第一的卷子,放心吧?”
白珊珊:“……”
章平安又扭過頭,笑眯眯地看向一旁面色平靜而冷淡的她同桌。對她同桌說:“被年級前十抄卷子,驕傲吧?”
白珊珊:“……”
片刻,章老頭站直身子,面無表情地宣判:“你們兩個,明天各自寫一份3000字的檢查交給我,題目就叫‘領頭羊們是怎樣一起墮落的’。另外,今天放學之後去把操場的衛生給打掃幹淨才準回家。”
——
卷一交,下課鈴聲響起來。整棟高三教學樓瞬間炸開鍋,高三生們收拾好書包,勾肩搭背說說笑笑地離開教學樓往校門方向走,渾身輕松。
抄試卷被逮了個現形的白珊珊可就一點兒也不輕松了。她喪到變形。耷拉著腦袋,小肩膀垮垮的,有氣無力地把練習冊啊文具盒啊之類的往書包裡塞,腦子裡魔性循環式播放著章平安那句“3000字檢查3000字檢查3000字3000字檢查查查”。
這時小老弟三人組過來了。三人七嘴八舌地安慰了白珊珊幾句,之後便義薄雲天地抄起掃帚表示要與自家大哥共患難,幫她一起去打掃操場衛生。
白珊珊隨意地擺擺手,拒絕了。
小老弟們拗不過,隻好又安慰她幾句便各回各家。
高三一班教室裡很快便隻剩下白珊珊和她那位中二大佬同桌哥兩個人。
收拾完東西,白珊珊把自個兒的碎花小書包往背上一背,撿起放在角落裡的掃帚,攥手裡,捏來捏去,終於忍不住,暗搓搓地扭過頭,往右手邊一瞧。商遲微垂著頭正在看手機,眸色冷冽,面無表情。
過了大概兩秒鍾,
“咳……那個,”白珊珊幹巴巴地咳嗽了一聲,一手抱掃帚,一手撓撓頭,懷抱著十二萬分的歉意支吾道,“我抄你答案,結果連累你又要寫檢討又要打掃衛生,對不起啊。”
商遲聞言,沒聽到似的,臉色平靜沒什麼反應。
白珊珊見他不答話,以為他這是生氣了,心頭的愧疚更是洶湧如潮,接著說:“要不,你就先回去吧。車棚我一個人去打掃就……”
“東西收拾好了?”商遲眼也不抬,還是那副淡漠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語氣。
白珊珊下意識地掂了掂背上的小書包,點點頭:“嗯,好了。”
商遲沒再說什麼,手機息屏,起身,拿起靠在黑板報旁的另一隻掃帚便轉身準備出教室。步子隻邁出兩步又頓住,似乎想起什麼,回頭徑直走向站在他身後的小姑娘。
在她跟前站定,低眸瞧著她。沒什麼表情。
白珊珊:?
就在她一頭霧水不明所以的時候,看見對方伸手捉住了她左肩上的書包肩帶,直接把她的書包從她背上給取了下來,單手拎手上。轉身走了。
白珊珊愣了下,回過神後趕緊抱著掃帚追上去,“商同學,我的書包……”
“沉。”商遲拎著書包往前走,眼皮也沒動一下,語氣很淡,“你會累。”
“……”
白珊珊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位大佬用這麼平淡的語氣說出這麼平淡一句話的時候,她向來泰山崩於前也不會加速半秒的心跳,加快了兩拍。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看著商遲籠在夜色下的側臉,她怔了怔,腦子裡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之前那個吻來。暴力的,強硬的,野蠻的,掠奪的。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白珊珊怎麼也不會相信,這樣冷漠禁欲的一個人,竟然會那樣瘋狂地親吻她……
血液隨著亂飛的思緒湧上臉蛋兒。她兩頰熱熱的,耳根子也有點燙,忽然回神,連忙移開目光看別處,暗自做著深呼吸以平復混亂的心跳。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
整個兒一中校園已經沒什麼人了,路燈的光昏暗,不足以照亮偌大的操場和空地,四處都黑漆漆的。放眼全校,隻有門衛室和零星幾個班主任辦公室還亮著燈。
起風了,白珊珊有點冷,縮了縮脖子,腦袋完全無意識地往左一扭。操場左側是一片荒草園。據說當初學校圈這塊地的本意是修建大型室內體育館,但項目上報之後,上級單位一直沒批下來,整片地也就荒了。
雜草瘋長,竄天蔽日。白天看還不覺得什麼,此時四下漆黑,荒無人煙,乍一瞧,跟恐怖片取景地似的,滲人得很。
白珊珊心裡毛毛的,看了眼走在前面的高大背影,無意識地加快步子跟緊了些。兩手抓緊掃帚,緊張兮兮地左顧右盼。
掃帚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地上掃著。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出現了個黑乎乎的人影。
“……”白珊珊嚇一大跳,慌亂之下連掃帚都扔了,下意識地往前胡亂一拽,抓住了什麼。
近了才看清原來是穿制服叼著煙的保安大叔。
罰學生掃操場、讓學生們在勞動改造中悔過自新是一中名師們的共同愛好。保安大叔見怪不怪,看了他們一眼之後就走過去了。
人影漸遠。
呼。白珊珊心頭一松,長長地吹出一口氣。
這時前邊兒冷不丁響起個聲音,冷清清的,語氣在夜色下聽著竟顯出幾分低柔,“害怕?”
“沒有。”白珊珊心虛,臉蛋兒熱熱的,幾乎是脫口而出。
商遲微微垂了眸。少女自己毫無所覺,雪白纖細的兩隻小手卻無意識地抓著他的衣角,緊緊的,牢牢的,像隻怕被主人拋棄的小奶貓。
食指無意識地一跳。
心髒有蛛網似的東西在蔓延。
血液裡、骨子裡,四肢百骸、寸寸神經,有什麼肆虐著咆哮著,想要急於掙脫某種束縛和桎梏。
那股子邪火又上來了,失控感翻湧如海嘯,以摧枯拉朽席卷商遲全身。
他面色卻依然冷淡而平靜。
說:“怕的話,伸手抱我。”
白珊珊整個人一下呆住:“……?”
這位中二大佬請問你又要開啟什麼奇怪的劇情……
商遲抬眼,視線直勾勾落在少女柔婉嬌美的臉上,淡淡地說:“你不安的樣子,會讓我心疼。”
——
和顧千與射了會兒箭、憶了會兒同學少年之後,白珊珊就又回家睡大頭覺去了。一夜多夢,睡不安穩,睡夢中,腦海中反反復復回響顧千與的話:承認吧白珊珊,你對商遲避之不及,其實是怕時隔十年,自己第二次喜歡上他。
可以說是噩夢無疑了。
第二天一大早,頂著一副熊貓眼的白珊珊掀開被子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面無表情地和對面的巨型多啦A夢公仔對視十分鍾後,她拳頭一握,做出了一個偉大的決定。
然後就洗漱完換了衣服,叫了司機阿陳出門。
阿陳發動引擎,“小姐,去哪裡?”
“商氏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