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好一會兒,白珊珊在男人懷裡翻了個身,面朝他,濃密的眼睫顫動著,聲音啞得厲害:“你……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那些?”


  商遲眸色很深:“因為我要你知道,我屬於你。”


  因為,我的公主,我要向你宣誓我的忠貞。


  我屬於你,我的一切都完完全全地屬於你。那些過往,好的,壞的,不堪的,罪惡的,我此生不願向任何人提及的,我都願意毫無保留地交付與你。


  我有無堅不摧的盔甲,卻願意向你袒露最柔軟的胸膛與後背。我贈你最鋒利的匕首,你能用它殺死所有敵人,也能用它輕而易舉將我置於死地。


  但又如何?


  我是如此地迷戀你。


  哪怕是場浩劫,會讓我墮入地獄萬劫不復,我也甘之如飴。


第51章 蜜糖似癮


  成長環境使然,商遲自幼,對外界的一切人事物都帶有強烈的敵意。紅燈區那群社會最底層的卑劣民眾們不知“溫暖”與“愛”為何物。商遲從母親阿麗莎,和周圍人身上看到的,隻有八個字:弱肉強食,利益至上。


  年幼的他狠戾冷靜,殘忍嗜殺,硬是憑一雙沾滿鮮血的手在地下拳場殺出了一片天。


  布蘭特的出現,是商遲人生的巨大轉折點。


  那個穿西裝梳油頭的體面美國男人,把渾身血汙髒兮兮的小少年請上了一輛加長版黑色轎車,帶他去了拉斯維加斯最豪華奢侈的酒店。


  布蘭特交代隨行的女佣替小少年清洗身體,換上幹淨的衣物。


  然而,女佣手剛碰到小少年的肩膀,便突的尖叫出聲跌倒在地。


  布蘭特詫異,定睛一看,隻見女佣的左手手臂被利器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名叫商遲的小少年臉色冷漠地站在原地,冷眼旁觀,手裡拿著刀,刀尖滴著血。渾身上下都是透骨的冰冷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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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之後,商遲便被布蘭特帶進了位於紐約的商家。


  離開拉斯維加斯的那個傍晚,一身白襯衣的小少年坐在黑色阿斯頓馬丁的後座裡,安靜無聲,面無表情地看著車窗外。


  陰雨天,紅燈區裡的人們乍一瞧,像是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路燈的光是暗的,也是冷的,風恣意玩弄著行人手裡的傘,將這些沒有靈魂的軀殼吹得東倒西歪。


  一個穿大紅裙的妓女倚在一間便利店的屋檐下,叼著煙,眯著眼,和周圍的其它妓女滿嘴粗話的調笑著。典型的東方面孔,在一幫子白人黑人裡十分扎眼。她有輕微的發福,腰身已遠遠不像少女時期那樣纖細苗條,一頭曾經烏黑如瀑的長發,也在日以繼夜的酒精與尼古丁浸泡下幹枯如雜草,隨便拿了根布條綁在腦後。


  濃妝豔抹,風韻猶存,舉手投足間掩蓋不住的風塵氣。


  突的,旁人似乎說了什麼有趣的話。她前仰後合地大笑起來,露出牙齦,夾在指頭縫兒裡的煙不斷抖落著煙灰。


  這個女人的生活一切如常。拉客,接客,闲聊,仿佛根本沒有發現自己的兒子已失蹤了整整三天。


  布蘭特同樣也打量著那女人。


  隻幾秒,布蘭特注意到身旁的小少年收回了視線。他側目。小少年坐在汽車後座,或許是骨子裡流淌的血液便金尊玉貴,小少年雖出生在最低賤的貧民窟,卻並沒有紅燈區其它小孩子那種膽怯和寒碜。


  相反,洗去一身血垢汙穢,這張稚童面容竟極是英俊秀氣,清貴逼人。


  小少年神色平靜,眸光冷淡無波,教人無法從中窺探出任何情緒的波動。有種與年齡完全不符的冷靜和理智。


  布蘭特說:“你真的不準備去和你的母親告個別麼?”


  小少年側目看著他,“商家的繼承人,可以有這樣一個母親麼?”


  布蘭特愣了下,靜默數秒鍾,搖搖頭,不語。


  小少年收回目光平視前方,淡聲:“那就對了。”


  布蘭特先是皺了皺眉,而後,他眼睛裡閃過了一絲詭異滿意的光。


  ……


  “然後你就回到商家,認祖歸宗了?”


  臥室內燈光幽暗,商遲坐在床沿,白珊珊嬌小的身子跪坐於大床旁的柔軟白色地毯上,整個人乖乖巧巧地伏在他膝頭,單手託腮,仰著脖子,一雙大眼亮晶晶清定定地望著他。


  男人英俊冷漠的面容籠在一片暗色光影中,五官立體,眉眼深邃,像加了噪點的老照片,有種朦朧不真的年代美。


  他眸微垂,視線筆直專注地停在她臉上,指尖在她光滑雪白的臉蛋兒上慢條斯理地輕撫,語氣很淡地“嗯”了聲。


  小家伙瞧著他,一雙漂亮的小眉毛微微皺起,眼睛裡帶著掩不住的震驚和心疼,遲疑幾秒,又試探著小聲問:“回到商家之後……你的生活,應該就好過許多了吧。”


  商遲沒什麼表情:“嗯。”


  他沒有告訴白珊珊的是,從拉斯維加斯回到紐約的商府,於年幼的他來說並不是解脫,而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的煉獄。


  紅燈區地下黑拳場裡充斥的,是從皮囊到骨肉都完全腐爛的惡。惡人們面目猙獰,臭名昭著,受世人唾棄鄙夷,殺人靠拳頭。


  而上流社會中的惡,卻是隱藏在楚楚衣冠和衣香鬢影下的。惡人們斯文儒雅,笑裡藏刀,是財經新聞和財經雜志上的名流,殺人於無形。防不勝防。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罪孽。


  前者為生存,後者為名利,各有各的欲,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不過,一切都過去了。


  那些太過於醜惡的人性,沒有告訴白珊珊的必要。他的白珊珊,是一個有點小心機,有點小陰鬱,喜歡耍點小手段,表面上是小刺蝟,但骨子裡卻像小太陽一樣渾身是光的姑娘。


  他把這顆小太陽捧在最幹淨的心尖上,寵著她,護著她,給她全部的縱容和寵愛。若非必要,他根本連一點灰塵都舍不得讓她沾。


  “唉。”


  這時,小家伙忽然沉沉地嘆了口氣,一隻白生生的小手抬起來,煞有其事地鄭重拍了拍他的肩,道:“商先生,你也不要太難過了,你這樣想,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鋼鐵就是你這樣煉成的。”


  “嗯。”商遲勾了勾嘴角,捏了捏她粉軟粉軟的臉頰,“你說什麼,都對。”


  白珊珊靜默了會兒,咬咬唇似乎在琢磨什麼,須臾,她小金魚似的鼓起腮幫子呼出一口氣,像下定極大決心一般抬起頭。臉蛋兒紅撲撲的,眼睛亮亮的,看他。


  商遲盯著她,輕輕一挑眉,“嗯?”


  “商同學,你想不想……要一個安慰的抱抱?”姑娘嗓音甜美細軟,糯糯的,帶著絲不甚明顯的羞怯。


  聞言,商遲仍盯著她,眼神直勾勾的,瞳色漆黑,深不見底。沒有回答她的話。


  白珊珊心跳得跟有支樂隊在敲鑼打鼓似的,微動身,壯著膽子朝他大大地張開兩隻小細胳膊,大佬式豪情萬千笑傲江湖的口吻:“來吧。”


  商遲沒有動作。


  姑娘兩隻手臂舉了會兒,見對方沒反應,不由微窘,臉蛋兒更紅了,隻好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道:“那個,我可先說啊,機會就這一次。我數三聲,你再不抱我可就反悔了。三,二……”


  沒等最後一聲“一”出口,商遲兩隻大掌握住了她的腰,不盈一握,細軟勾人,直接就又將那小小的身子給抱坐到了腿上。


  白珊珊:“……?”


  商遲環住那把小細腰,眸微闔,在昏暗的光線中貼近她,額頭抵住她翹嘟嘟的小鼻頭,蹭蹭。然後唇微張,輕輕一口咬在她的小耳朵上。


  “……”白珊珊掌心汗湿,心跳如雷,瞬間從臉紅到了耳朵脖子根。機器人斷電似的卡住了,瞪大眼睛木呆呆地看著他咫尺的俊臉。


  薄潤的唇順著耳垂往側邊滑。輕顫的睫毛,滾燙柔滑的頰,然而是挺翹的小鼻尖兒,繼續往下,在距離那張唇瓣兒半公分的位置停下來。


  “白同學。”商遲淡淡地喊了聲,眼也未睜,輕語低啞,清冽好聞的呼吸就纏繞在她鼻息唇齒間。


  白珊珊緊張得連手指頭都羞成了粉紅色,喉嚨幹得厲害,“嗯……”嗯?怎麼是這麼沙啞曖昧引人浮想聯翩的調子?


  連忙用力清了清嗓子,重新一本正經:“嗯?”


  “我不要抱抱。”商遲彎了彎唇,低聲:“我想你親我。”


  “……”


  我不羞窘而亡你不甘心嗎?


  我和你什麼怨什麼仇,要經歷這種極限挑戰。


  白珊珊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親不親呢?坦白說,有點想。很有點想。


  她臉蛋兒紅成番茄色,面對面坐商遲懷裡,腦子裡迷迷糊糊的思緒亂飛,目光下移,趁著對方閉眼的空檔,正大光明地再次端詳這張臉。


  在過去與商遲毫無交集的十年時光裡,她也偶爾想起他。想起十年前一中的教室,操場,食堂,還有在籃球場上迎風起跳的冷漠少年。那時,想起商遲的臉,她可以用窮盡畢生所學的華麗詞匯對自己當年的這位“年少往事”進行外貌描寫。


  但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白珊珊的大腦卻一片空白。


  隻剩下一個念頭——


  斯人斯貌,不管是嵌進誰的青春,都是歲月長河裡最耀眼的星辰。


  白珊珊活了二十七年,從來沒有主動吻過任何人,無論是異性還是同性。在十年前被商遲奪去初吻後,她一度悲痛欲絕鬱悶到變形,那時,顧千與曾老氣橫秋地安慰她,道:“愛情嘛,心誠則靈。隻要你不是心甘情願,就不是你真正意義上的初吻。”


  白珊珊一聽,深表贊同。


  而現在,她要心甘情願地親他麼?


  白珊珊靜了靜。


  周圍安靜極了。商遲閉著眼,感覺到姑娘兩隻細細白白的手伸出,輕輕地捧住了他的臉,然後微微抬高。


  類似水果糖的清甜呼吸逐漸靠近。


  白珊珊閉上了眼睛,傾身貼近過去。


  有時覺得宿命是場輪回。十年前他奪走了她現實層面的初吻,傷害了她的少女心,十年後兜兜轉轉一大圈,又繞回了原點,她精神層面的初吻,即將贈與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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