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我當時看那個房子時,一進去就看上了。
不管是裝修風格,還是裡面的沙發床家電。
都是我喜歡的。
沙發?!床?!
我想起來了,之前在顧澤樾家時,我說過他的沙發太軟了,床也太軟了。
不舒服,腰疼。
而這個房子裡的軟硬度卻剛剛好。
我也和他說過,我喜歡暖色的布置,看起來會很溫馨。
而這個房子溫馨的讓人進去了就舍不得出來。
「還有什麼?」
我看著她,深吸了口氣。
中年女人搓了搓手:
「還有我給您做的飯,都是營養師搭配好的。」
「您這兩年過生日我給您送去的蛋糕,其實都是顧總過來親自做的。」
「還有您的用餐情況,熬夜情況我也會每天匯報。」
聽著她接連不斷的話,我感覺心口湧起莫名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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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一陣,難以停歇。
中年女人說完後,歇了幾秒鍾,隨即用一種懇求的眼神看向我:
「您答應我保密的,顧總再三警告我不能被您發現,您這邊……」
我僵硬地扯出一抹笑:
「你放心,我不會和顧澤樾說的。」
中年女人呼出一口氣,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偷偷瞟了眼桌上的小蛋糕。
我笑著將蛋糕推到她面前。
就在我起身離開時,女人叫住了我:
「江小姐,還有個事,我想著也和您說說。」
「顧總他其實每個月都會來,您進屋後,他就遠遠看著,看一晚第二天又走了。」
我沒有回女人的話,沉默著離開了。
26
回國走出機場的那刻,空氣裡熟悉的味道包裹了我。
我很快去了醫學藥物研究中心報道。
成了研究小組的一份子。
「哎,你知道嗎,明安集團好像給我們投了一大筆錢,作為研究經費。」
「真的假的?」
「我偷偷聽到的。」
「明安集團老板是不是那個什麼顧澤樾啊。」
「就是他就是他!」
……
實驗室裡,大家悄聲議論著打聽到的最新八卦。
我做實驗的手一頓。
顧澤樾確實在遵守著承諾,沒再聯系我,也沒再出現在我面前。
可我卻依舊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晚上拉窗簾時,我會習慣性地看看樓下。
隻要稍微仔細點,便能看到不遠處角落裡停著的黑色轎車。
而且最近我家樓下的商鋪開了一整排的早餐店和宵夜店。
花樣繁多,營養均衡,價格卻便宜得不得了。
還有街角的花店,每次我路過都會有人笑意盈盈地拉著我抽獎。
每次都是一等獎,每天都能免費收獲不同的精美的花。
小區門口那幾盞壞了許久的路燈,也全都修好了。
想想也知道是誰的傑作。
我輕輕嘆出一口氣。
「阿茗,你怎麼了?數據有問題?」
師哥見狀湊上來。
「師哥,你知道這話堪比詛咒嗎?」
我幽幽地看向他。
師哥連忙呸了三聲,隨後神秘道:
「阿茗,師哥最近打聽到一個祈願非常靈的寺廟,一般人我都不告訴他。」
「咱們不是得相信科學嗎?」
我對他眯了眯眼。
「碰到數據不行的時候,也可以相信玄學。」
師哥一副過來人的模樣。
「謝師哥,但我從小就不信神明。」
我婉拒了師哥的好意。
「那你信什麼?上帝?」
對著師哥笑了笑,繼續做起了實驗。
我隻信我自己。
從始至終。
26
難得休息一天。
我買了新鮮的花去看爸爸媽媽。
陰雨將陵園顯得更加肅穆。
我看著爸爸媽媽的照片,說了好久的話。
離開時碰上了陵園的管理爺爺。
我以前每年都會來,和他也打過幾次招呼。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墓碑,疑惑道:
「那個男孩子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這兩年你沒來,都是他替你來的,每次來也帶的你這種花。」
「有次我問他,你和他什麼關系,他說你是他愛人,去國外讀書了。」
腳步仿佛被釘在了原地,寸步難行。
與此同時,手機跳出一條消息:
「明安集團負責人顧澤樾在靜安大橋遭遇車禍,目前已送至醫院搶救。」
車禍?搶救?
我盯著屏幕,看著報道上被撞變形的車,以及渾身是血被抬上救護車的顧澤樾。
心口仿佛破了一個大洞,無數冷風正往裡灌。
雨越下越大,雷聲響起的瞬間仿佛悲烈的哀鳴。
被雨水濺湿的衣袖染上涼意。
我竟產生了一種錯覺,覺得那涼意好像滲進了我的身體骨骼中。
不知為何我想起了爸爸離開那天。
我好像又聽到了那可怕的喪鍾。
手不受控制地開始抖動。
下意識地想給顧澤樾打電話,才發現已經沒有他的電話了。
我沒有能聯系他的途徑了。
他好像真的要像我說的那樣徹底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一般。
27
顧家封鎖了所有消息。
沒人知道顧澤樾到底怎麼樣了。
有人猜測他死了,有人猜測他成了植物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猜測也越來越多。
在愈發離譜的猜測中,我等來了許久不見的顧鶴栩。
他穿著黑色風衣站在研究所門口。
從前那張乖戾的臉,如今也在時光的撫平下變得成熟起來。
「聊聊?」
他朝我笑了笑。
我和他走進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他看了我許久,才緩緩道:
「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視線從桌上的咖啡移到他臉上,正想開口。
他似是知道我想問什麼,搶先說了出來:
「情況不太好,還在搶救中。」
「隨時可能……」
後面的話,顧鶴栩沒有說出來,隻是靜靜看著我。
我拽著衣角的手隨著他的話漸漸收緊。
喉嚨幹澀得說不出話來。
顧鶴栩將我的神色收入眼中,仿佛被刺痛般:
「我在國外這幾年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我沒有因為害怕老爺子的控制離開,會不會是我先遇見的你。」
「那樣你是不是也會對我那般好,也會在我出事時露出難過的表情。」
「而不是像一群鬣狗一樣,等著瓜分那些利益。」
我看向他,沉默幾秒剛想出聲否定,就被顧鶴栩塞了一個面包:
「別說了,我不想聽你的答案。」
與此同時,顧鶴栩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一下。
我看見了那張屏保。
是一個穿著校服頭被揉成雞窩的女生背影。
是齊泫來找我那天。
應該是他處理完齊泫,揉亂了我的頭發帶我走出學校時偷拍的。
顧鶴栩察覺到我的視線,摁滅了手機。
了解到顧澤樾的情況後,我不想再多留,看了眼時間起身:
「我午休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
「江茗。」
顧鶴栩側過頭叫住我。
見我看過去,他逆著光笑了笑:
「其實你不選我是應該的,我做不到我哥那樣。」
「你知道當年老爺子為什麼沒找你嗎,因為我哥拿自己的命威脅他,說他如果找你麻煩,他就立刻割破自己的脖子。」
「顧家想讓他成為聽話的狗,沒想到最後養出了一條有野心的狼。」
「你在國外那兩年,他和老爺子的奪權正處關鍵期,老爺子暗裡派了人過去,都被他的人擋了回來。」
「他奪權成功上位那天對著老爺子和公司元老們說了一句話:如果誰還敢派人過去找你,他一定會讓他立刻歸天。」
「所以啊,你不選我,是應該的。」
離開之前,我聽到的最後一句是顧鶴栩似悲似笑的嘆息。
28
見完顧鶴栩,回到實驗室。
我茫然地繼續著實驗。
他的話一遍遍在耳邊響起。
關於顧澤樾的一切走馬燈般在腦中播放。
胸口沒來由地發悶。
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我隻知道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了, 有些地方空了。
下班後。
我站在小區門口。
早餐店和宵夜店依舊營業著。
路過那家花店時, 依舊會被門口的女生拉著去抽獎。
依舊是一等獎, 依舊是鮮豔的花。
好像什麼都沒有變。
可有一天我發現,那被修好的路燈有一盞又壞了。
第一天回家,它還壞著。
第二天回家,它依舊壞著。
……
第十天回家, 它仍然壞著。
我愣在原地, 失神地看著那盞燈。
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它好像不會再亮了。
修它的那個人,好像真的不見了。
「姐姐,你怎麼在哭啊?」
恍惚間, 手被輕輕拉了一下。
我低頭看去, 是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
她遞來一張有些皺的餐巾紙。
我哭了嗎?
我撫上臉頰, 摸到一片湿意。
「柔柔,你怎麼亂跑啊。」
小女孩的媽媽走上前,警惕地掃我一眼, 趕緊拉著小女孩離開了。
四周重新歸於安靜。
我緩緩蹲下身。
竟是無法抑制地嗚咽出聲。
不知道為何。
可我竟覺得那種可怕的悲傷已經將我湮滅。
仿佛這個世界又隻有我一個人了。
沒有歸處, 不知前路。
28
「你不信神明, 是因為你沒有所求。」
「但人一輩子, 怎麼會沒有所求呢?」
師哥當時看到我的反應後,說了這麼一句話。
沒想到, 竟是一語成谶。
我站在大殿前, 看著菩薩低眉,慈悲憐憫。
看著往來香客虔誠跪拜, 輕語低喃。
我學著他們的樣子跪下,雙手合十。
香火嫋嫋, 人海浮沉。
一間間殿宇拜完,我來到了師哥說的祈願處。
「聽說啊, 那寺廟得先跪拜, 跪拜之後再去祈願處領一方紅布,寫上自己的名字和願望掛在樹上,可靈了。」
師哥當時神秘又激動的聲音在腦海響起。
領了紅綢後,我拿著筆卻久久不落。
小師傅雙手合十看了我一眼,朝我露出慈悲一笑。
我低頭回了禮,垂眸在紅綢上寫下名字和心願。
人有所求, 便會心生渴望。
落下最後一筆,我將紅綢掛到了樹上。
紅綢飄蕩間, 露出上面未幹的字跡:
「唯願顧澤樾, 平安健康。」
微風拂動,樹上的紅綢紛飛如火。
仿佛一顆承載著無數真心的跳動的心髒。
我迎著風往山下走去。
我握著手機的力度重了些,可能是見我沒回復,顧澤樾又發了一條:
「(眉」菩薩低眉, 看著來往眾生。
我突然想起轉學後,第一次去看爸爸時,說的那句:
「爸爸, 我騙了一個人,他不是好人,但卻是那段時間裡對我最好的人了。」
人海浮沉,回首間那人卻早已消失於浪潮間。
我嘆了口氣, 收回視線準備繼續下山。
卻在抬眼時,看見了顧澤樾正站在不遠處的臺階下。
眉眼含笑,遙遙望著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