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屍堆撿到失憶的太子,帶他從野狗口中奪食。
後來太子回宮,皇帝問我要什麼賞賜。
我的眼前出現一排彈幕:
【女配不會真要太子娶她吧?】
【鄉野獵戶也敢痴心妄想嫁進皇室,難怪最後落得個毒酒賜死的下場。】
原來嫁給太子這麼危險啊。
我打了個寒戰,將太子送我的香囊藏好,用力磕頭:
「阿黎愚鈍,請陛下送阿黎回燕州吧。」
1
皇帝沉默良久:「你就要這個?」
我想了想,老實道:
「如果還能給阿黎一點錢和一個大宅子就好了。」
我窺著皇帝臉色,又小心翼翼改口:「小宅子也行的。」
隻是太小就養不了雞鴨,也搭不起花架了。
話音落下,滿堂寂靜。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要求太子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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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燕州苦寒,若不是我從亂葬場撿到了重傷失憶的蕭景鈺,他早就死在了那個冬日。
救命之恩重若山,連皇帝也沒想到,我的願望如此樸素。
眼前的彈幕吵成一團:
【沒想到女配人還怪好的,憐愛了。】
【以退為進罷了,心機女二都是這樣的。】
【女配沒了,女主和太子就能在一起了。】
【可太子是深情男二,他上位了男主怎麼辦?】
【……】
皇帝讓我再等一月。
「邊軍即將啟程,到時候阿黎就能和他們一起回燕州了。」
「阿黎,委屈你了。」
皇帝神色不明,可我不覺得自己哪裡委屈。
「如今有好衣服穿,有好東西吃,阿黎已經很滿足了。」
至於太子,我有些酸楚地摸著香囊。
大不了多吃幾碗飯,傷心一遭就好了。
2
離開時,掌事太監笑眯眯地將食盒塞進我手裡:
「陛下說姑娘太瘦了,多吃些東西補補,您離宮那日,陛下會送您一個禮物。」
我領了聖旨,樂呵呵地抱著食盒往宮外走。
卻被突然出現的狸奴驚到,湯湯水水撒了一身。
耳邊傳來女子的輕笑:「鄉下來的賤民,穿上好衣服也是糟蹋了。」
我抬頭,發現一群貴女正遠遠地打量著我,卻無人上前。
彈幕激動起來:
【啊啊啊女主出場了,嬌縱大小姐我愛。】
【投太子一票,就這個偽骨科爽。】
【這麼刻薄還能當女主,吃點好的吧。】
出聲的是錦陽郡主。
彈幕說,昔年皇帝遇刺,是錦陽的父母舍命相救,陛下憐惜她年幼失怙,便將她帶回宮中當親生女兒養著。
她才是蕭景鈺年少時最親近的人。
錦陽視線輕蔑,像評估一件貨物:「倒是有幾分姿色,難怪能勾引太子哥哥。」
夏日衣裙單薄,被打湿後緊緊貼在身上。
我有些難堪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有婢女匆匆拿來披風,錦陽卻阻止了她,親自接過為我披上。
「阿黎,你以為太子哥哥會娶你嗎?」
「外邊都說你帶著太子與野狗爭食,風言風語屢禁不止,我若是你就早早地離去,省得在京城給殿下丟人。」
錦陽以為,我是去求皇帝賜婚的。
她在我耳邊低語,手指掐在我肩膀舊傷上。
我痛得連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沒忍住推了她一把。
「才不會。」
蕭景鈺才不會覺得我丟人。
我沒有用力,錦陽卻狼狽地跌倒在地,尖銳的石子在她手臂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錦陽!」
宮人們驚慌失措,蕭景鈺剛到就目睹了這一幕。
他急切地扶起錦陽郡主,眼中滿是怒火:
「阿黎,你仗著對孤的救命之恩,囂張跋扈,如今連郡主都敢傷!」
我無措地解釋:「不是我……」
「哥哥,不怪阿黎,她從小無人教導,行事自然野蠻了些。」
錦陽痛苦地捂住傷處,好似為我開脫。
蕭景鈺攬住她,看著我的目光冷冽:
「你以為這還是燕州蠻荒之地嗎?不通禮數,毫無教養,和野獸畜牲有什麼分別。」
「向錦陽道歉,不然就給孤滾出宮去。」
蕭景鈺的話好像巴掌扇在我的臉上。
我眼眶酸澀,心裡悶悶地疼。
原來他一直是這麼看我的啊,原來他也嫌我丟人了。
我低頭向錦陽道歉。
錦陽轉過身,扯住蕭景鈺的衣袖:「哥哥,不用勉強阿黎了。」
蕭景鈺皺眉怒斥:「你就是這麼道歉的?」
來京城前,蕭景鈺曾親自教我禮儀:
「京城規矩繁多,阿黎要處處謹慎,不可過於隨性。」
彼時我正歪歪扭扭地做了個揖。
聞言有些緊張,絞著手指:「那萬一我沒學會,真衝撞了貴人怎麼辦啊?」
蕭景鈺笑著為我理了理亂掉的額發:
「衝撞了就衝撞了,阿黎是我的救命恩人,誰敢說你的不是?」
還好,這些規矩我最後都記住了。
我老老實實雙膝跪下,額頭磕在石子上:
「錦陽郡主,草民罪該萬死,求您開恩。」
石子尖銳,很快我的額頭血肉模糊一片。
蕭景鈺眼神微凝:「阿黎,你不必……」
可錦陽拽著他,哭著喊哥哥我疼。
於是他最終沒有開口。
宮道寂靜,我樂觀地想。
皇帝讓我瞞著回家的事,尤其是蕭景鈺。
磕幾個頭而已,我不能被蕭景鈺趕出去,不然就沒人帶我回家了。
昏過去前,我看到蕭景鈺對我說了什麼。
可我實在太痛,沒有力氣聽了。
3
夢裡我回到了燕州。
燕州冬天很冷,我剛撿到蕭景鈺時,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
村裡人勸我把他扔掉:「阿黎,你自己都快餓死了,還管他做什麼。」
我犟得像頭牛:「當初阿爹也是這樣撿到我的,一條命,總不能不管了。」
最後鄰居大娘看不過眼,分了我一碗稀薄的米粥。
我喝了半碗,剩下的都給凍得青紫的蕭景鈺灌了進去。
人被我救活了,醒來除了名字一問三不知。
那時大雪封山,我們打不到獵物,兩個人在家裡凍得快餓死。
蕭景鈺偷偷溜出去,半夜回來時抱了一兜幹癟的谷子。
我問他糧食從哪來的。
他笑得得意:「我翻了兩座山才從地鼠洞裡掏了這麼點糧食,厲害吧。」
他手指凍得通紅,第二天果然生了凍瘡,被火一烤鑽心地痒。
我擔心他摳壞手,拿碎布條一圈圈給他纏好。
熬過了冬天,我帶他去山上打獵,蕭景鈺總是一學就會。
山上野獸眾多,我們拎著兔子被幾隻餓紅了眼的野狗追堵。
我讓蕭景鈺把兔子丟了,他堅決護食:
「不行,兔子肉能吃兩天了。」
蕭景鈺和我跑了幾裡路才甩掉野狗群,兩人拿著柴刀滿身是血,狼狽地相視一笑。
最後由我下廚,滑嫩的兔肉拌上辣椒,蕭景鈺被辣得流淚,卻連一口湯汁都沒剩下。
上元節那天,蕭景鈺紅著臉遞給我一枚碎布香囊,針腳粗糙:
「阿黎,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假裝鎮定地點頭:「好啊。」
嘴角的笑意卻怎麼壓都壓不住,很快連村口的大黃狗都知道,被撿來的阿黎要成親了。
阿黎又要有家人了。
燕地風俗,成婚前新人向神明呈上一對木雕娃娃,能保佑新人平安順遂,幸福美滿。
我悄悄和村裡人學習雕木頭娃娃,手上磨了好幾個水泡,想著給蕭景鈺一個驚喜。
可成親前,蕭景鈺卻消失了。
我以為他被老虎吃了,哭著翻遍了整座大山,心神不寧掉進了抓野豬的陷阱,被老獵人救起來後肩膀上留下了貫穿傷。
再見面時,是邊軍護送太子殿下歸京。
「蕭景鈺,你會回來看我嗎?」
我捏著碎布香囊,心裡突然很難過。
蕭景鈺騎在馬上,身上的綢緞是我從未見過的好看,和這個灰撲撲的香囊格格不入。
袖子裡藏著的木雕娃娃,也有些送不出手。
蕭景鈺朝我伸手,眼神溫柔:
「阿黎,跟我走吧。」
「京都很大,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鬼使神差的,我退後一步,堅定搖頭:
「不啦,蕭景鈺,這次我不要跟你走了。」
4
醒來時,我的臉頰一片冰涼。
婢女在窗下闲聊:
「聽說郡主手上要留疤,哭了一晚上,最後殿下將皇後娘娘留下來的玉痕膏給了郡主,這才把人哄好呢。」
「還不是因為屋裡這位,即便犯了錯殿下也願意為她善後,明明隻是個獵戶女,可真是好命。」
所有人都說,阿黎真是不知足,得了殿下的寵愛還不夠,妄想飛上枝頭當金鳳凰。
可阿黎隻想回到燕州大山,當一隻自由自在的小鳥啊。
額頭纏上了厚厚的繃帶,我摸了摸,是我教給蕭景鈺的手法。
「你醒了?」
蕭景鈺疲憊地靠在床前,眼下青黑,不知熬了多久。
「蕭景鈺,你回去吧。」
我輕聲催促他,我知道太子很忙的,不應該在我這裡浪費時間。
蕭景鈺卻好像會錯了意。
「阿黎,你還在為錦陽和孤置氣嗎?」
「錦陽答應孤,隻要你親自為她獵一頭白狐,她就原諒你的不敬。」
「等父皇為我們賜婚的聖旨下來,你就和我住在東宮,沒人能讓你受委屈。」
彈幕飛速滾動:
【太子心中還是有女配的,竟然肯低頭替她向女主求情。】
【要不是女配太子早死了,現在隻是為她說兩句話就自我感動了?】
【笑死,女配的委屈不都是太子造成的嗎?支持女配早點跑路。】
我揪著被套上的繡花,悶悶地答應:
「好。」
反正我要走了。
就當是留給蕭景鈺的告別禮物吧。
心裡卻像吃到了沒熟的青杏子,又酸又澀。
蕭景鈺松了一口氣,難得耐心和我解釋:
「錦陽和你不同,她父母亡故,自幼長在宮中,脾氣難免大了些,可她畢竟是郡主,是大長公主唯一的血脈。」
「皇家顏面不可受損,這次已經是輕罰了,阿黎,不要辜負孤的苦心。」
我知道啊,生如浮萍的獵戶女和金枝玉葉的郡主是不同的。
就像阿黎和蕭景鈺也是不同的。
蕭景鈺走後,我翻出那個粗糙的木雕娃娃,拿著刻刀仔細打磨娃娃的眉眼。
眼淚突兀掉落,嚇得我趕緊哄了哄自己。
沒關系的,也沒有很難過。
時間足夠酸澀的青杏變甜,也足夠放下一個人,不再為他難過。
可我沒想到錦陽要獵的是一頭懷孕的母狐。
5
遲疑中,對面飛來一支箭,我沒有思考,箭尖對準了那支華麗的羽箭。
錚鳴一聲,兩支箭同時折斷。
白狐感覺到了什麼,跳入草叢跑走了。
蕭景鈺皺眉,示意侍衛去圍捕那隻白狐。
我擋在他面前,蕭景鈺面沉如水。
「阿黎,你要為一個畜牲和我動手嗎?」
我搖頭:「萬物有靈,獵人不殺懷孕的母獸。」
山野獵戶心懷敬畏,我曾經教過蕭景鈺的,隻不過他現在好像忘了。
「阿黎,你就這麼討厭我嗎?不僅故意推倒我,如今連我喜愛的白狐都要故意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