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情緒。
「所以,陸野也在你考慮範圍內?」
13
沒來得及弄清沈行舟的話。
我瞧見李淑忽然掩面哭泣,來不及說什麼,趕過去抱住李淑。
「怎麼了?有事跟我說呀。」
李淑什麼都不透露。
當晚我住在李淑家。
夜裡聽她在睡夢中也念念有聲。
然後李淑從夢裡驚醒,滿臉是淚。
隻給我留下一句:「你相信命嗎?」就蒙上被子。
這都什麼跟什麼!
我隻能徒然陪在李淑身邊。
一個古怪的念頭忽然冒出來:難道李淑也做了奇怪的預知夢?
哪有這麼巧的事。
在我的夢中,並沒有提到李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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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我與李淑一起前往林中小院。
下車,發現江辰和陸野都已經到了。
此外園子裡已經有許多世家子弟。
但江辰和陸野他們身後還有——
方婉?
也是,她如今是長公主義女,住在公主府。
想來林中小院避暑,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看起來她和江辰很熟絡,二人聊得開懷。
李淑神色沉下去。
江辰注意到我們,臉上帶著笑意跑過來:「阿淑,你終於來了。」
李淑扯動嘴角,擠出一絲笑容。
江辰絲毫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繼續道:「你想玩什麼?我都陪你。」
方婉也跟著走來:「我對這兒不熟悉,還盼著李小姐和洛小姐能帶我轉一轉。」
李淑對人從來都是客客氣氣,此時也很得體地回應方婉。
「應該的,稍後我們一起。」
江辰笑道:「阿淑要陪我,方姑娘還是等稍晚些,我帶你隨便走走。」
這話怎麼聽怎麼怪,偏偏江辰還看不出李淑有生氣的預兆,依舊傻呵呵笑著。
李恆一拍江辰肩膀:「江大哥,這種事交給園中管事便好,你常年在外,多陪陪我阿姐才是。」
江辰這才收起笑,小心看了一眼李淑。
繞園子走一圈,天將晚。
方婉比我想象中還要受歡迎,一路上有好些公子哥同她打招呼。
下一陣雨,天又晴。
陸野邀請我去釣魚,我拒絕了。
李恆送我一袋子螢火蟲。
最後,我一個人在柳樹下蕩秋千。
把螢火蟲放出來,身邊頓時流螢點點,很是好看。
有人提燈靠近,抬頭,卻看到沈行舟那張俊美的臉。
我匆忙站起來,有些驚訝。
「你——」怎麼會在這。
話沒問出來,沈行舟先開口:「有些事不說明白,我總心神不寧。」
14
「你很著急嫁人?」
我一點都不著急。
沈行舟可能是擔心我忙於婚事,耽誤學業。
正不知怎麼回答,他又問:「你這次來,是為更好地了解李恆和陸野?」
這話說得我有點惱火。
「對,對啊。你快走,別妨礙我看小郎君!」
手腕卻被他扣住。
燈光下,沈行舟耳朵可疑地紅起來:
「既然他們行,為什麼我不可以?」
15
我一時愣在當場。
沈行舟的力道收緊,沒松開我的手腕。
「這便是我的問題,困擾我許久,令我夙夜難眠。
「這幾日你有心遠離,是想清楚了對我沒有男女之情,還是我做錯了什麼?」
說到後來,他眼眶微紅——少見地失態了。
這消息如同驚雷,轟得我外焦裡嫩,一時不敢相信。
「你,心悅我?」我問。
「是,我心悅你!」沈行舟肯定地回答。
不對,不對!
夢ťũ̂⁵裡不是這麼講的。
我心中既歡喜又無措,還有對那個噩夢深切的恐懼。
洛家慘死的畫面歷歷在目,我嚇得抽回手。
沈行舟的臉色在我抽回手的一瞬間,變得很蒼白。
一場雨猝不及防地落下。
沈行舟撐開傘,遮在我頭上。
「下雨了,縱然你不喜歡我,也委屈片刻,等我送你回去。」
我趕緊解釋:「不是的,我——
「李恆和陸野我都不中意,我也想問你幾個問題。」
沈行舟點頭。
他隻把傘傾斜向我,我將他拉回來一點。
「你對方婉姑娘是何想法?」
這下輪到沈行舟訝然:「京中無人不知曉,她救過我,我自然當她是恩人。」
「除此之外,沒別的?」我追問。
「沒有。我原想贈她錢帛,誰知她都不要,隻說想來京中開醫館,我就帶她來了。
「她在沈家也隻是住在我母親院中。上次太學相遇,是她擅自拿了我的令牌才能進來。
「念及她曾對我施以援手,不好為了這事在外駁她面子,才沒有點破。
「那天之後,我便讓她去沈府外住。後來她才去公主府。」
沈行舟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一點也不曾隱瞞。
最後他道:「我回京時,體內餘毒未盡,才沒有第一時間找你。」
可他接到我的邀約,還是去了。
鼻頭酸澀,水汽在眼前迷蒙。
沈行舟一手打傘,一手提燈,手忙腳亂地幫我擦眼淚。
「你別哭。這幾日你總不開懷,已經讓我十分心痛。
「若被我幾句話惹哭,我豈不該死。」
長大後,他很少這般溫柔地跟我講話,從來都是公事公辦的模樣。
我吸吸鼻子:「那你真的不會為了方姑娘傷害我嗎?」
沈行舟驀然瞪大眼睛。
顯然這個問題在他看來很莫名其妙。
「怎麼會呢?我心裡從未拿任何女子同你比較過。
「我心上隻有你一人。」
該死,我一定是個戀愛腦。
因為聽到沈行舟這句話,我頓時什麼都不怕了,甚至想把我的夢講ẗũₖ給他聽。
事實上,我也是如此做的。
16
簡短地向沈行舟敘述完整個夢。
他沉默片刻,臉一黑。
從剛剛的溫柔哥哥,變成了冷面太傅。
他說:「所以你就為了一個夢遠離我!」
話音發顫,顯然很生氣。
我眼淚還掛在臉上呢,傷心之情一掃而過,隻剩下尷尬。
天哪,沈行舟一定覺得我蠢透了!
頭頂傳來沈行舟的嘆息,他聲音軟了下來:
「罷了,是我沒有講清楚才讓你誤會。
「其一,我隻心悅你一人。
「其二,你也該想想,夢中我給洛家安的罪名是私通外敵。可令尊任職司農,哪有機會擔上這個罪名。
「況且你怎麼會做那些惡事?」
誤會解開,我也不太敢看沈行舟。
他將我的碎發別到耳後。
「往後有事,與我說,悶在心裡不好。
「倘若今日我不來,你果真要一生遠離我?」
沈行舟的聲音很受傷,最後笑了笑:「送你回去,」
走到林園我的住處,沈行舟沒有繼續送我。
「等我休沐再來看望你,另外離那位方神醫遠些,她有些古怪。」
我點頭表示知道,往前走兩步。
然後又大著膽子返身抱住沈行舟的腰:「再會!」
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我不由輕哼小曲,進到自己的小樓。
我與李淑同住。
侍女端水讓我梳洗後,我輕手輕腳走進屋子。
撩開床帳準備躺下,正好對上李淑一雙淚眼。
她側躺在床,就這麼任由淚水從臉頰淌到枕頭上。
「我的寶貝阿淑,你究竟是怎麼了?」
見到好姐妹如此傷懷,剛才那點好心情也沒了蹤影。
我爬上床抱住李淑的腰,安慰道:「跟我說說,萬事總有轉機。」
李淑失焦的目光投到我臉上,就聽到她瓮聲瓮氣地問:「你覺得江辰待那位方神醫如何?」
我與李淑不說假話,老實道:「有些熟絡,畢竟方姑娘給江辰拔毒,二人熟悉也不奇怪。」
李淑聲音沙啞:「二人日漸熟絡,日久生情,便會與我夢中一般!江辰會負我!」
我一聽,這走向怎麼如此熟悉。
遂打斷李淑的話,忙道:「別告訴我,你夢見自己其實是在一本書中,而書裡的男主是江辰,你卻是個惡毒女配!」
李淑也不哭了,看著我呆呆地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
那我可太知道了,繼續說:「你會因為江辰移情別戀而怨恨方婉,做出傷害她的事。然後江辰則會為其報仇,瘋狂報復李家。」
「你怎麼知道?」李淑直接坐起身,一臉訝然。
我示意好姐妹安靜,一字一句道:「因為我也做了類似的夢!」
接下來我把自己的夢境簡單告知李淑。
一個人做這樣的夢可能是偶然,兩個人做這樣的夢說是偶然就很奇怪了。
我才與沈行舟解開誤會,他說心悅我,所言不似作假。
所以此夢不可當真。
李淑一抹眼淚:「若是我們擔心牽連家族,而將夢境當真會如何?」
「自然是遠離心上人,另覓良緣!」
「誰會從中獲利?」李淑再問。
「方婉?」我有些不確定。
但誰能保證你我的心上人就一定會愛上她?
李淑面色沉重:「你怕是不知道,這位方神醫被長公主引薦給陛下,治好了陛下的頭疼病。說是要封為郡主!
「此夢真真假假,虛實結合,我險些著道。不論怎麼解釋,方姑娘身上都有古怪!」
17
查!
按照李淑的意思,一定要將方婉的背景查清楚。
接下來幾天,我們表面與方婉相處和諧,私底觀察她有何古怪。
以前不曾注意,留心後發現,方婉很善於交際。
不覺間,她已經與大部分世家子弟相熟。
甚至有的已經向她婉轉示愛。
但這也不能說明什麼。
李淑找江辰將一切說明,明確告知他,自己不喜歡未婚夫與方婉走得太近。
江辰起先還笑稱李淑是吃醋,見她態度堅決,也不再笑嘻嘻,而是鄭重道:「好,我知道了。」
不過這樣的保證沒過兩天。
一日方婉不慎失足落水,江辰當時正與李淑乘舟採荷。
見狀,江辰想也不想跳入水中去救。
將方婉救上岸後,江辰又是忙著抱她去尋醫,又是柔聲安慰,絲毫沒顧及身邊的李淑。
待到方婉脫險,江辰才回神想跟李淑解釋什麼。
但阿淑也是有脾氣的,扭頭就走,絲毫沒給他機會。
我剛要追上阿淑,忽聽江辰嘀咕:
「一條人命的事,阿淑卻隻顧拈酸吃醋,難道一切都是真的?」
我嗅到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上前幾步攔住江辰的去路:「把話說清楚,什麼真的假的?」
江辰原想糊弄過去,奈何我不依不饒。
他板起臉:「說來你也不信,我近日做了預知夢。夢中阿淑性情大變,最後害人害己,我——」
我絲毫不意外江辰會這麼說,甚至嗤笑一聲:
「怕是還有隱瞞。夢中你最後選擇與方婉共度一生,她這個賢妻扶你直上青雲,是不是?」
江辰沒說話,但我從他的略微躲閃的眼神中,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突然能理解,沈行舟得知我因為一個夢就遠離他的那種氣憤。
我冷哼一聲:「你與阿淑相知多年,還不知道她是怎樣一個傲性的人,怎麼會是你夢裡那樣?
「你太讓我失望了,江辰。若你想不明白,就別再找阿淑。」
江辰慌了,此時也不再當鋸嘴葫蘆,忙道:「我從未想過與她分開,我……我是當那是預言。若阿淑真的性情大變,我也願……」
「先別說這些,我且問你,你是何時做的夢?」
江辰凝神想了片刻,回答:「回京那日晚間。」
然後我沒再聽江辰解釋,徑直去找李淑。
我自然沒跟好姐妹隱瞞江辰的事。
李淑如何選擇,還是看她自己。
江辰是回京那日晚間做的預知夢。
據沈行舟所說,那晚他讓方婉搬出沈府。
也就是說方婉覺得沈行舟那邊無法下手,所以將對象改為江辰?
李淑也覺得有幾分可能。
至於方婉是怎麼做到讓人入夢,我們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查方婉底細毫不費力。
沈行舟在休沐時再次來到林中小院,將查到的東西,事無巨細全部告知。
方婉本是清平村一戶農家女,父母早逝,隻留她一個孤女在世。
她生活非常悽苦,時常得到鄰裡照顧才勉強度日。
一年前,方婉開竅一般,突然懂得岐黃之術。
開始村裡的人還不相信,被方婉用幾帖藥治好,眾人才逐漸相信她的醫術。
然後方婉便四處行醫,在村鎮中聲名鵲起。
接著就是不久前沈行舟遭遇賊人,在山中昏迷後被方婉救起。
「想來十分巧合,我所中之毒來自西域,她竟有藥可解。」沈行舟說出自己的疑惑,「當時便覺得她有些古怪,沒有當場點破,以為是敵寇假扮。但我幾番試探,她似乎對我更感興趣。」
沈行舟說到這裡,臉有些薄紅,張口欲跟我解釋他沒有別的心思。
我點頭示意他繼續,沈行舟才說:「察覺到她別有心思,我幫她買了鋪子,請她出去住。」
「她成為長公主義女,又得陛下賞識,被封為郡主也未可知。
「或許,此方婉非彼方婉,早就換了一個人。而這個方婉所有的籌謀便是為富貴榮華。」
我們三人互相對視:
現在方婉榮華富貴有了,她下一步會做什麼?
18
一月後,返回書院。
方婉先我們幾天回京。
我們一行人回京時,她已經成為皇帝親封的清河郡主。
皇帝特意賜她一座府邸。
朝廷選拔女官的考試將近。
我與李淑將精力都放在讀書上,沒再管方婉的事。
倒是一直有她的消息傳來。
不是又醫好了哪些貴人,就是詩會上一舉奪魁,被譽為京中第一才女。
方婉一時風頭無兩。
誰人不知清河郡主方婉,妍麗無雙,聰慧過人。
她現在倒真的像夢中那個大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