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檢抽血時,小護士扎了六次還沒出血。
沒吃早飯的我頭暈目眩,柔聲:「妹妹,要不換個人?」
沒想到小護士破口大罵,引來一群人圍觀。
我剛開口,謝嶼冷臉走近,指責我:
「你能不能別像個潑婦?」
他將我拉走時,我聽著人群中對我的指指點點,突然覺得這五年的婚姻沒什麼意思了。
1
「大姐,你這血管太難找了吧。」小護士在第五次扎針仍未出血時吐槽。
我忍不住「嘶」了一聲。
不吃不喝本就十分難受,剛剛又挺著肚子排了四十分鍾的隊,現在頭暈目眩得厲害。
而我的老公謝嶼,停車快一個小時還沒過來。
我看著眼前越來越煩躁的小護士,第六次將針扎進了我的胳膊……
看著空白的針管。
她小聲:「艹。」
她突然用力擦拭著我的胳膊,像是發泄著不滿。
我輕輕撤回胳膊,柔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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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要不要換個人?」
沒想到,小護士瞬間發飆,她猛地將止血帶扯掉:
「噠姐!你腫得跟頭豬一樣,還怪我找不到血管!」
她站起身:
「看你這個樣,懷了孩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更難聽的話如潮水般傾瀉而出。
我聽著這些汙言穢語,臉紅一陣白一陣。
眼看越來越多的人圍ṭü⁵觀,我平復心情後:
「長得挺漂亮的,嘴巴怎麼這麼臭!況且……」
「在吵什麼?」謝嶼皺眉走近。
他穿著妥帖的高定西裝,自帶清冷氣場,一走近,人群自動為他讓出了路。
我瞬間委屈,伸出手,帶著哭腔道:
「謝嶼……」
我和謝嶼大學相戀,畢業後異地了一年,在日日夜夜互相支撐下,我們雙向奔赴,有了穩定的事業。
也在次年,舉辦了婚禮。
所有人說我們金童玉女,是童話故事中的男女主。
而此刻,謝嶼緩緩走近……
他冷著臉,瞥了一眼我滿是針眼的胳膊:
「行了,還不夠丟人麼?」
我指著小護士,瞬間哭出聲:
「她罵得有多難聽你沒聽見嗎!她還詛咒我們的孩子!」
「夠了!」謝嶼疾言厲色,「你能不能別像個潑婦!」
說著,他拉著我的手腕,將我帶離了現場。
謝嶼步子很大,我小跑著才能跟上。
我看著謝嶼寬大的背影,聽著人群中對我的指指點點,突然覺得這五年的婚姻沒什麼意思了。
「謝嶼!」我用盡力氣才甩開他的手,「你說過你會無條件站在我這邊,更何況是她的錯!」
謝嶼煩躁地扯開領帶:「她一看就是個實習生,你跟她計較什麼?下次來不找她不就行了?」
他皺著眉,徑直上了車:
「這點小事,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吵的,也不嫌丟人。」
我長舒一口氣:
「首先,就是她的錯,我好聲好氣地跟她說,可她卻破口大罵,我隻是正當還擊!
「其次,謝嶼,你是我的丈夫,應該站在我這邊,而不是嫌棄我丟人!」
說到最後,我幾近嘶吼。
「行了,快上車吧。」謝嶼張了張口,最終軟了語氣。
我落座後,立馬投訴了 3 號抽血窗口的小護士。
我隨手打開了朋友圈,公司實習生夏夢:
【高冷老板的碎碎念,莫名可愛誰懂啊!】
配圖是夏夢吐槽成年人的世界太難太累,而謝嶼一字一句安慰她,滿屏的聊天記錄。
時間是我在冗長的隊伍後排隊那四十分鍾。
2
我因為情緒波動,小腹有些墜疼。
「謝嶼。」我將截屏保存後,平靜道:
「買點吃的,好餓。」
我想起那四十分鍾。
我託著即將足月的大肚子,用浮腫的身體,穿梭在人群中的狼狽樣子。
彼時,謝嶼西裝革履地坐在車上,和公司青春靚麗的女孩侃侃而談。
其中還包含著「小傻瓜」「ṱṻ⁻笨蛋」這樣的字眼。
曾經,謝嶼也將我捧在手心裡。
如今……
隻是進入了婚姻平淡期吧。
「寶寶一直踢我。」我摸著自己的肚子,歪頭看著謝嶼。
謝嶼沒有給我一個眼神,冷淡地直視前方:
「這不好停車。」
我看著車外人來人往的早市,想起了二十歲時,隻因為我看吃播隨口一句「餓了」,他就在雨夜立即穿過大半個城市,揣著那份熱騰騰的招牌炒雞站在門外。
那時的白衣少年青澀:「你隻要說想要,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想辦法給你摘下來。」
我笑容僵住:
「停車。」
我解開安全帶:
「我要吃飯。」
不是我矯情,我一個三十七周的孕婦,實在是難受。
況且,我還有些低血糖。
謝嶼聞言,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我也不再說話,將手機放進包裡便下了車。
我突然記起,剛剛太衝動,沒有找醫生問問,下次什麼時間再做檢查。
於是我開始翻找自己的產檢檔案。
這幾秒鍾裡,因為謝嶼臨時停車,後邊的車要右轉,摁了兩下喇叭。
我剛擺手示意:「馬上就走~」
關車門那一刻,謝嶼不滿:
「怎麼這麼嬌氣,一頓飯不吃能怎麼樣?」
我以為自己聽錯,剛想再問。
謝嶼賭氣般將油門踩到底,立馬不見了影兒。
我站在馬路邊,有些手足無措。
是我做錯了嗎?
「你好,你要坐一下嗎?」一個背著女士包的男人將折疊椅子放到我腳邊:
「看你臉色不好,休息一下吧。」
我看著男人身後的孕婦,看起來和我的月份差不多。
她老公隨身帶著折疊椅子,身上掛著熱水,零食和產檢包。
「小姐姐,是不是低血糖了?」孕婦說著,「吃顆糖就好一些啦。」
我看著她遞過來的那顆糖,突然就委屈極了。
站在八月的陽光下Ṭũ̂₉,像個孩子般哭出了聲。
3
我看著鏡中倒映出來的浮腫身影,記起了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明媚少女。
我拿出手機看著空蕩蕩的信息列表,心裡像是缺了一塊。
於是,我來到酒店,開了房間,準備讓自己好好休息。
可我一躺在床上,就忍不住不停地打開微信,一遍又一遍地刷新列表。
謝嶼的頭像躺在那,一動不動。
我一直不回家,他不會擔心來問問嗎?
不對,就得讓他擔心!
誰讓他最近總是擺個臭臉!
從前每次出門,謝嶼都不放心,總是把我當個孩子一樣,用氣球拴在我的手腕上才安心。
想到這,我將手機關了靜音。
拉上厚重的窗簾,準備美美地睡一覺。
可我腦海中總忍不住想起那張截屏……
翻來覆去了很久,天終於亮了。
我心中已經盤算好,面對謝嶼的焦急詢問,該怎樣面對。
手機屏亮起那一刻,我大腦一片空白。
一個電話,一條信息都沒有。
我心中莫名惶恐,會不會謝嶼出了什麼事?
半個小時等我回家後,謝嶼正在書房打電話。
他語氣溫柔,輕聲:
「你別擔心。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你別哭了。」
最後,他笑著:
「想讓我學小狗叫逗你開心?
「明天上班你隻要不頂著大黑眼圈來,我就表演給你看。」
我光著腳站在書房外,看著客廳掛著的婚紗照。
照片上的謝嶼看著我,眼神是掩飾不住的寵溺。
如今看來,物是人非。
愣神之際,謝嶼打開書房門走了出來:
「你起來了。」
他似乎被嚇了一跳,見我沒什麼反應,表情又嚴肅起來:
「我們談談。」
剛剛輕言細語的他,此刻像是變了一個人。
而且聽他的意思,並不知道我一夜未歸。
究竟是什麼事,讓他在書房坐了一整夜?
我順從地坐在謝嶼對面,倒了杯牛奶。
「鍾晚意,你現在為什麼這麼刻薄?」
我端著杯子的手抖了抖:「什麼?」
「誰還沒有年輕過?一件小事就要給人判死刑?
「你為什麼出了門就投訴了那個小護士,你知不知道你會讓她畢不了業?」
我如是應答:
「院方已經給我解釋過了,那是個衛校沒畢業的社會小妹兒。
「昨天破口大罵是因為她有幾個朋友在場,為了顯示自己很牛而已。」
謝嶼冷淡:
「所以,你就要斷送她的前程?」
我一字一句:
「所以,她理應為自己的驕傲買單。
「我不應該是她裝的工具。
「我並沒向醫院追責……」
「婷婷就是任性了些,她年紀小,難免辦錯事,難道你年輕時就沒做錯過嗎?」謝嶼打斷了我。
「婷婷?」我問。
我突然想起什麼,追問:「她姓什麼?」
謝嶼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輕咳一聲後:
「夏婷婷。
「我們公司一個助理的妹妹。」
4
像是雨水匯集,終於凝結成一條小河。
一切都有了答案。
我將手機摔在桌上:「所以,你是準備讓我白白受了委屈,還要給她道歉才對嗎!」
謝嶼拿起手機,看著截圖。
我怒不可遏道:「哦!不對!
「你現在的訴求可不止這麼簡單,你現在盼著我從未出現過,而你還是單身才好!
「這樣就能和你的夏夢終成眷屬!」
謝嶼騰的一下起身:
「住口!」
他揉了揉眉心,不耐煩道:
「清者自清,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崩潰:
「謝嶼!你給我說清楚!你和夏夢究竟是什麼關系?
「能舍得讓你足月妻子自己排隊,卻舍不得她一點難過?
「你能在矛盾出現時,站在一個素不相識的小護士面前,卻不能包容你的妻子!
「你心裡究竟還有沒有我!」
此刻的我隻希望謝嶼能好好解釋清楚。
我的頭頂就像是懸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墜落,隻能惶惶不安。
可謝嶼並不想解釋。
他長舒一口氣後,穿上外套。
「你自己冷靜冷靜吧。」
他將領帶打了整齊的結,西裝妥帖,一絲不苟。
謝嶼關門時看我,居高臨下: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和瘋子有什麼區別。」
「哐當」一聲。
我愣在原地。
我燃火為號,他不予回應。
我高聲吶喊,他關閉城門。
我突然感覺很孤獨。
就像海裡那隻叫 Alice 的鯨魚,發出的聲音從沒有同類聽到。
我才意識到,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聊過天了。
從前他會認真聽我的碎碎念,並跟著我的情緒起伏。
後來,他越來越安靜。
襯託得我越來越聒噪,喋喋不休。
他無動於衷。
於是我陷入了敏感易怒的惡性循環。
我跌坐在沙發上。
大口喘著粗氣。
空氣中隻能聽到我的呼吸聲,我突然意識到,寶寶已經很久沒有胎動了。
我渾身冷汗,一刻不敢停留。
顫抖著打通電話:
「謝嶼,我需要去趟醫院,寶寶很久……」
謝嶼壓著聲音:
「我在忙。」
可我卻聽到嬌俏的女聲。
「謝大老板,你行不行啊,修個水管要這麼久嗎~」
我語氣強硬:
「寶寶有危險,你現在立刻回來。」
「啊啊啊啊,我衣服都湿了,快點啦!」尖叫聲響起。
謝嶼不再猶豫:
「別動不動拿孩子威脅我,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沒事做。」
我聽著電話忙音。
記起了那年我想去發展自己的播音事業。
恰逢謝嶼工作室成立,他說離不開我。
我猶豫再三後,決定留在謝嶼身邊。
穩定後,他求我待在家裡,做他最堅實的後盾。
「你好,120 嗎?」
我感到腿間一股熱流湧出,立刻躺平叫了救護車。
隨行醫生嚴肅問道:
「為什麼本來約好的大檢查沒有做?
「羊水破了,胎心情況也不好,你的家屬呢?
「都這個月份了,怎麼留你一個孕婦在家?」
我看著醫生緊皺的眉頭,意識越來越模糊……
醫生拿出我的手機,給緊急聯系人打去電話:
「你好,是鍾女士的老公嗎?
「您妻子現在很危險,請您立刻來醫院!」
5
「胎心下降到五十!
「產婦中度貧血!檔案為什麼沒有!」
……
我躺在冰涼的床上,被人推過來推過去。
誰也看不見氧氣面罩下,淚流滿面的我。
決定跟謝嶼來這邊發展時,我舍棄了老家的一切。
他曾鄭重其事地告訴我爸媽,會一輩子對我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同床異夢,早已無話可說。
「家屬來了嗎?產婦羊水破了,胎心下降,已經不具備順產條件了,需要籤字!」
我在模糊的水霧中,環視四周。
這麼多人圍在一起,隻為保住我和孩子。
而我最親近的丈夫並不在身邊。
謝嶼的公司離醫院隻有十分鍾車程……
他,並不在公司。
「我……」我輕輕抬手,「我自己籤。」
我深呼吸,「我現在很清醒,可以籤。」
眼淚滑過臉頰,聲音有些嘶啞:
「手術過程中如果遇到突發情況……
「保我。」
我在醫生不忍的目光下籤下名字,鄭重其事道:
「辛苦你們了。」
我閉上雙眼。
像隻狼狽的羔羊拱起了身子,任由麻醉師將那根長長的針刺進我的後脊。
「寶寶,你要堅強些啊。」
我的下半身漸漸沒了知覺。
我呆滯地看著面前的燈光。
回想起二十一歲那年。
打九價時,謝嶼看著那根細細的針頭扎進我的胳膊時,心疼地將我攬在懷中。
紅了眼眶。
婚禮時,他抱著我一路狂奔。
像打了勝仗的勇士。
「不要再說你還愛我,因為我見過你愛我的樣子。」
孩子啼哭那一刻。
我心中突然無限清朗。
我終於暈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
「老婆……你醒了。」謝嶼坐在床邊,臉色蒼白。
「孩子呢?」我立刻清醒。
「沒什麼大問題,就是需要在保溫箱住幾天。」
我長舒一口氣。Ţų³
謝嶼欲言又止,「對不起,我不知道……」
見我沒有追問,他拉著我的手:
「我當時在忙,真的沒想到你會有事。
「接到電話時,把我嚇壞了。」
我看著他:
「你在陪夏夢。」
謝嶼神色慌張:
「隻是意外,她獨居……」
見我冷笑著看他,沒有大吵大鬧的樣子。
謝嶼轉移話題,邀功似的:
「夏婷婷在衛校就經常惹事。
「實習也是家裡被逼著來的,那天趁老師出門,耍威風耍到了你身上。
「醫院記大過,打回了衛校,已經被開除了。」
他灼灼地盯著我。
似乎在等我像從前那樣撒嬌地誇他。
而我隻能淡淡地「嗯」。
謝嶼忙前忙後,又恢復了從前那個盡職盡責的他。
在我拔掉尿管,下床走路的第二天,夏夢來了。
6
她穿著簡單的白 T,扎著清爽的丸子頭。
長相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驚豔。
「鍾姐姐。」她笑著將果籃放在桌上:
「喜得貴子,恭喜啊。」
彼時的我躺在產褥墊上,頭發凌亂。
身材虛浮且臃腫。
我看了眼謝嶼剛剛發來的月嫂情況,並沒提夏夢一句。
看來謝嶼並不知道夏夢會來。
我直奔主題:
「想說什麼說吧。」
夏夢也不躲閃,直接將手機遞給我。
她手指翻動,在某頁定格。
【你步入社會的不安疑慮我都為你解答了,作為回報,你也當我的情緒垃圾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