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這次免費。」他把煙收回去,也不點燃,隻是虛虛地叼在嘴裡,「那個福利院,我上次去看了,已經換了一批人。」
在暗中調查之下。
我才知道貧民窟那個最大的福利院裡究竟幹著什麼勾當。
人口、人體器官買賣,在負一樓暗門後的地窖裡,藏著無數小孩的屍體。
在那種血與淚交織的畫面給我帶來的衝擊力下,我腦海中突然閃過了小說中的畫面。
邊徹和邊照在冰冷的地下室裡,已經四五天沒有吃飯。
「哥哥,我好餓,好冷啊。」邊照蜷縮在邊徹的懷裡,神情空洞,「我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會的,小照不會死的……是哥哥沒用……」
「我會讓小照不再挨餓……」邊徹倉皇又帶著幾分瘋狂的眼神落在了他們腳邊的屍體上。
如果我沒有來的話。
他們就會是這樣的命運。
不。
我環顧四周,怯懦的孩子們躲在黑暗處,他們中大多數都瘦得幾乎像行走的骷髏。
如果我沒有來的時候,這裡的這麼多孩子,都會是這樣的命運。
回想結束。
我深吸一口氣,才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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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身上已經腐爛的暗瘡一樣。」我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說,「你是醫生,應該比我明白,隻敷藥的話,根本無法痊愈。隻有把爛肉剜掉,潰膿的地方全部處理了,才能讓傷口愈合。」
醫生:「但我覺得,你像是和這個福利院有私仇。」
比如對主要負責人進行刑事處決。
我:「有嗎?」
我眨了眨眼。
醫生也學我眨眨眼睛,隨後笑出聲來,我第一次看到向來一臉倦怠的男人臉上露出如此鮮豔生動的表情:「應該是沒有的,他們活該。」
「好了,快走吧,我要下班了。」醫生揮揮手,說。
「這麼早下班去哪兒?」
我看了一眼手表,問。
「去你的新福利院看看,當個免費勞動力。」
醫生說。
15
邊徹很明顯沒想到。
我竟然會帶回來一個男人。
其實我也沒想到。
主要是這個大殺器放哪我都不放心,不如就放在眼皮子底下。
萬一哪天記憶恢復了要找我報復,也不會殃及他人。
斬草除根我不是沒想過。
但是殺了氣運之子,用腳趾頭想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邊照喊著想我,就往我懷裡鑽。
沈述皺了皺眉,像拎雞崽一樣單手將小孩提溜起來,即便他的腦袋上纏著紗布,衣服也破破爛爛的,但是氣場卻一如既往地強大:「老婆,這是我們的孩子嗎?」
邊照被嚇到了,縮了縮脖子。
我一把把邊照攬到懷裡,面無表情地糾正:「第一,我們要離婚了,我不是你老婆。第二,這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
沈述又一次沉默了。
我發現,當他面對自己不願意或者不同意的事情的時候,就會用沉默反對。
「沒別的住的地方了,睡沙發可以嗎?」我說。
沈述點點頭:「可以。」
「叔叔可以睡我的房間,我和弟弟擠一擠。」
「不必,我當初在軍營裡,什麼地方都睡過。」沈述搖了搖頭,謝絕了邊徹的好意,十分自然地就接受了這個安排。
「小姨……」
邊徹有點為難地看向我。
我聳聳肩,把給他們帶的東西交到了邊徹手上,說:「沒事,就讓他睡客廳就行。」
「好吧,聽小姨的。」
邊徹眉眼間沒有波瀾,看了一眼已經平穩躺在地板上的沈述,沒再說什麼,帶著邊照就回去休息了。
我說:「先別休息,去洗漱,我給你買了一套洗漱用品。」
沈述:「好。」
說完,他從地上爬起來,隨後走到我身邊,微微彎著腰看我:「去哪洗漱?」
我思索片刻。
「我房間還有個衛生間,去那吧。」
「好。」
他的臉紅了紅。
我:「……」你臉紅個泡泡茶壺啊?!
16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過去。
沈述的記憶一直沒有好起來。
他在家裡明確了自己的責任分工,掃地,做飯,偶爾充當我的半個打手,搶了邊徹一半的活,吃得多,幹活勤快。
雖然我不知道他因什麼原因,駕駛飛行器來到了貧民區。
但是頂層人物的突然失蹤,總歸來說是一個大事件。
我的光腦上有沈述母親的聯系方式。
當我把這件事告訴她讓她把沈述帶走的時候,她卻說:「讓沈述在那裡待一段時間,等這裡塵埃落定,會有人去接的。」
「你是沈述的妻子,這是你的責任。」
是他爹的責任。
我抽了抽嘴角,掐指一算,可能是軍方裡面的反叛分子暴亂提前了。
但是這個劇情按道理來說,應該是男女主見面馬上要確定關系才發生的。
這是邪門。
除了這件事外,最讓我擔心的,是邊徹越來越清瘦了。
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在短短幾個星期內就消失不見了。
雖然他的學習成績一如既往地好,或者說更拼命了。
但是身體、精神狀況卻在飛速惡化。
分明一切都好起來了,是哪點出現了問題呢?
左思右想找不出答案來,我索性徵求了邊徹的同意,請了一下午的假,專門帶他出來逛了逛,聊聊天。
「小徹,你最近的狀態太不對勁了,我很擔心你。」
邊徹無意識地摸著茶杯邊緣,隨後才輕聲說:「小姨,對不起,我又給您添麻煩了。但是我最近一直在做夢,夢裡找不到你了。
「我在夢裡見過沈述叔叔的臉,沒想到在現實生活中也看到了。
「我在想,您之後也是要有自己的家庭的,我要快點成長,不能拖累您。
「……」
他原來在害怕這個。
我笑了笑:「我的承諾不會變的,你不用擔心。
「還有沈述,他恢復記憶之後,很快就會離開的。」
17
沈述還沒有恢復記憶,不速之客就找上門來。
那天我們本來打算做火鍋。
沈述穿著圍裙,十分嚴肅地看著火鍋料背後的成分表。
突然,一群人踹開房門,將這裡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荷槍實彈,神情冷肅。
我:「嚯。」
來得挺快。
「沈述上將!」
其中一個士兵看到了我身旁的沈述,激動地喊出了聲。
沈述:「……」
「你就是王娟?」另外一個帶隊的士兵將槍口對準了我,「感謝你保護沈述將軍,但是你現在必須和我們走一趟。」
沈述皺起眉,上前一步把我擋在身後:「你們是誰?」
「我早就知道,管闲事會有很沉重的代價。」我揉了揉太陽穴,吐槽了一句,按住了想要揍人的沈述,有氣無力地繼續說,「靠近男女主會變得不幸。我跟你們走,但是在那之前我能打個通訊嗎?」
以現在我的力量反抗簡直是痴人說夢。
「可以。」
我打通訊給了邊徹。
「小姨?」
「我有點事,要出去一段時間。」
「小姨,您出什麼事了?要去哪,去多久?」
可能是小孩敏銳的直覺。
或者是聽到了我這裡來自士兵的催促聲。
他第一次說出這麼咄咄逼人又略顯驚慌的問句。
讓我恍然間又仿佛見到了當初那個站在母親病床前手足無措的小孩。
「不方便說,但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家裡有火鍋,回來的時候可以吃。」
18
我的確很快就回來了,在問清楚前因後果之後,又住了兩個月,才批準我可以回家。
沈述的母親來見過我一次,她的鬢角已經多了很多白發,深深望了我一眼,說:「你變了很多。」
我聳聳肩:「還行吧,人總是會成長的。」
「但即便如此,你也沒資格站在我兒身邊。」
「我也不是很想站在那兒。」我抽了抽嘴角,說。
「哼,你最好是。」
貴婦人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在離開時,我見到了沈述。
不過這一次是恢復記憶的沈述,身著黑色的軍裝,披著披風,身姿筆直。
畢竟貴族區的醫療條件十分先進,我也不是很驚訝。
他緩步走到我面前,遞過來一本離婚證。
我了然,接過。
他卻沒有放手。
我使勁拽了兩下,才把離婚證拽過來。
青年抿了抿唇:「用我……」
「有人會來接我。」我擺擺手,「告辭。」
「你有沒有……」
沈述話還沒有問完,我說:「放心,那段日子我會爛在肚子裡,沒有人會知道。」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述皺了皺眉。
「有家人還在等著我。」
「我似乎,不了解你。」沈述輕聲說。
「不了解一個人沒什麼不好的,尤其是已經分道揚鑣的人。」我坐上飛行器,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沈述一眼,笑著說,「將軍,下一次駕駛飛行器要小心啊,可是沒有我來救你了。」
19
在我回去之後,是邊徹站在人群之中,第一個衝向我。
他比我離開的時候更高了,五官深邃,神情冷漠。
隻是幾個月的分別,我恍惚間覺得他已經有一個反派的雛形了。
但是衝過來抱住我簌簌落下淚的時候,又像是一個孩子一樣。
「你知道嗎?在知道你被上面帶走之後,邊徹可是把自己能求的人都求了一遍。」醫生手指裡夾著煙,指指邊徹,「要不是我們攔著,估計自己都要拼著去救你了。」
我心中也有一股暖流:「放心,我沒事。」
青年眼睫上還掛著淚珠,把懷裡的一整罐星星遞給我:「媽媽這次說對了。
「我把一罐星星折完,你就回來了。」
原來那一罐星星是給我的。
我垂下眉眼,覺得手中的東西重達千斤,緩聲說:「嗯,我回來了。」
20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可能有沈述的手筆,也可能沒有。
反正我帶著自己的勢力暗中蠶食貧民區的過程變得異常順利。
變革、整頓。
我在盡我的全力,讓律法的光輝灑在黑暗的地方。
今天是邊徹十八歲的生日。
我們在房間裡面布置上絲帶,裝飾品。
在蠟燭下,邊徹神情看起來柔軟溫和。
「好啦,該我唱生日歌了。」
我咳嗽了一下, 用手肘扛了扛邊照。
隨後唱起生日歌來。
邊徹就一直盯著我看。
我唱得認真,沒有發現邊照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一曲結束, 我眨眨眼睛, 看著還直愣愣地盯著我看的邊徹,無奈地笑了一聲:「邊徹, 不許看我了,快吹蠟燭許願了。」
「許、許願?」
邊徹愣了愣,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眼睑, 然後重復了一遍我的話。
「又不是第一次過生日, 再不許願小姨要生氣了。」我笑眯眯地說, 「這次不許再把願望轉給我了啊, 小徹,今天是你十八歲的生日, 一定要許關於自己的願望。」
「快閉眼啦~」旁邊的人也這麼催促。
「哥哥, 不許耍賴!」
邊照也脆生生地催促。
雖然邊徹看起來還有些恍惚, 但他終於閉上眼睛。
很快許完了這個願望。
不知為何,分明他沒有說話, 我卻聽到了他的聲音。
「是遇到小姨, 我們就能這麼幸福嗎?
「我偷偷借用十八歲自己的願望,許願也能見到小姨。
「她是我們唯一的親人了。」
21
再睜開眼後,邊徹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
我突然有一個可怕的猜想。
原來自己就是兄弟倆瘋狂追殺男主的原因。
床邊站立兩個髒兮兮的小孩,營養不良。
「(在」但是,這一個猜測注定無法得到答案。
我有些感嘆地望著窗外。
「發什麼呆呢?領導, 吃菜啊。」
少女的呼喚聲拉回了我已經有些縹緲的思緒。
我眨眨眼睛,應了一聲, 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視線。
無數小說情節在腦海中閃爍, 醫生在一次診療中被病患殺死, 尤安在母親重傷死亡後成為男主手下的死士,晏曉最終在精神崩潰中自殺, 那些結局在此時此刻定格成了大家真誠的笑臉。
邊照偷偷吃了一大口奶油,滿足地眯著雙眼。
邊徹垂眸, 神色柔和地看著邊照, 抬手揉了揉弟弟的腦袋後, 隨後也抬頭看向我, 嗓音溫緩:「小姨, 吃蛋糕吧。」
醫生換上了休闲服,困倦得一下一下剝著橘子上面白色的脈絡, 抬眼與我對上視線,伸手把剝幹淨的橘子遞了過來:「哝,給你,剝好的橘子。」
尤安笑眯眯地將蛋糕遞給我:「領導,我媽最近傷口恢復得差不多了,還想讓我帶你回家逛逛呢, 有時間賞個臉?」
吊兒郎當的青年晏曉託著臉:「老大,我好餓啊, 你快動筷子。」
我笑著接過蛋糕,應了一聲:「沒那麼多規矩,吃飯啦。」
我改變了無數人的人生, 而無數人,也在改變著我。
在小說未曾描寫的角落,我們這些小人物也應該生活得熠熠生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