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靠在老板椅裡,柳眉微蹙,「周寧。」
「喲,昨晚還喊寧哥哥,現在就是周寧了?」
天氣有點冷,我微笑著給她披上外套。
「楚總,昨晚我手機響過嗎?」
楚婉柔平靜地垂下眼睛,「不太清楚。」
「是嗎?」
我越過辦公桌,挑起她的下巴。
縱使她掩飾很好,對我來說,也不過是個年輕姑娘罷了。
「周寧,這是上班時間。」
她一本正經地提醒我,如果不是略微紊亂的呼吸,我還真的以為,她清心寡欲呢。
「哦。」我輕輕吻了吻她,「還要嗎?」
她沉默了會兒,直白地說:「……要。」
我又親了一口,「我在隔壁,等你下班,一起回家。」
6
回到房間後,我再次接到宋涵的電話。
「寧哥哥,我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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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聲音沙啞,鼻音濃重,似乎一晚上沒睡好。
我一愣,「你怎麼出院了?」
「不治了。」她語氣低落,「如果一直修復不了,我選擇放棄。我想跟你一起過平靜的生活。」
我皺起眉,聲音微冷,「我們早就沒可能了,而且,我結婚了。」
「那我怎麼辦呢?」宋涵說,「你把我們的承諾當作什麼了?是不是因為我臉毀了,你就不喜歡我了?」
我欲言又止,「是你說隻有分手,公司才能捧你,你才能走得更遠。」
宋涵依舊不死心,聲音軟了下來,「可是寧哥哥,你答應過會等我的,」
「那我要等多久呢?」我嘆了口氣,「你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卻讓我一直等。」
我二叔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爸媽自我出生後,就將我拋在周家,各自移居海外組建了新家庭。
我就是周家的一顆棋子。
宋涵在大熒幕上賺得滿堂彩時,我卻已經被二叔逼得無路可走。
那晚,我給她打了一晚上電話,她摁掉了。
第二天,我看著她的熒幕初吻,心灰意冷地接受了二叔的提議。
此時,宋涵在電話裡問我:「你……是不是喜歡上楚婉柔了?」
我沒有任何猶豫,「我愛她。」
之後的幾天,宋涵再也沒有給我發來消息。
我想了很多,要想抓前世害我的兇手,得借助楚婉柔的力量。
第一步,讓她接受我重生的事實。
以免她給我關進精神病院。
我支著胳膊,趴在楚婉柔面前,講得熱火朝天。
這已經是這個月,我給她讀的第三本重生小說了。
楚婉柔聽得認真,「你要是喜歡,我可以投資,拍成電視劇。」
「不是我喜歡,重點是你喜不喜歡?」
她看著被我穿得起皺的襯衣,嘆了口氣,「你喜歡的,我就喜歡。」
我不依不饒,攥成拳頭充當話筒,「那你說說感想。」
楚婉柔沉默了。
最近我和她的相處,融洽了許多。
她十分遷就我,幾乎是百依百順。
可就是總感覺,隔著什麼。
「楚婉柔,」我拖近凳子,坐在她面前,表情嚴肅,「我覺得是時候告訴你了。」
她放下筷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你說。」
我苦大仇深地開口,「其實,我也是重生的。」
長久的沉默。
楚婉柔微微挑了下眉,唇緊緊抿起。
她想笑。
我指著她,「你果然不信!」
「繼續,寧哥哥。」她唇角勾了勾,又被強行壓下去,「我信。」
我索性豁出去了,把前世發生的事都講了一遍。
起先,她像看小孩兒講故事一樣。
以為是我新學的把戲。
漸漸地,柳眉緊緊皺起。
我知道我說對了。
「……那個捅我的人,姓方,應該是你公司的員工,後來出去自立門戶了。當然現在是五年前,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還有就是,我二叔也有參與,最後要注意宋——」
話還沒說完,被一陣刺耳的鈴聲打斷。
我和楚婉柔同時看見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
「小涵。」
由於我的疏忽,宋涵的備注還沒有改成全名。
楚婉柔表情一收,又恢復了冷淡的姿態,起身,端起盤子,「我去洗碗……」
那種感覺又來了。
是刻意回避。
她還是在怕。
我咬咬牙,抓起手機,尾隨她到廚房。
她背對著門口,打開水龍頭。
我摁下了免提鍵。
宋涵熟悉的聲音從揚聲器裡傳來。
「寧哥哥,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打電話了。」
除了人聲,還有呼嘯的風聲。
我立刻緊張起來,「你在哪?」
「高中教學樓的天臺。」她聲音很輕,「寧哥哥,還記得嗎?父母離開我的那天,你說,周家也沒有真心待你的,以後我們可以做家人。」
「18 歲那年,我本想從天臺上跳下去,是你阻止了我。」她聲音很輕,帶著一些遺憾,「現在,你不要我了,我感覺,沒有什麼活著的必要了。」
「宋涵,你別衝動。」我腦子嗡的一聲,轉身抓起衣服,套在身上,「你等我!我馬上到!」
掛掉電話,我一扭頭,發現楚婉柔仍舊背對我,站在水池旁。
似乎什麼都沒聽見,隻剩水哗哗地淌。
我急了,衝進去,「喂,你傻了!不換衣服幹什麼啊!」
她被我拽得一個踉跄,柔媚的眼睛愕然盯著我,「換衣服?」
「我自己去多不合適啊……我都結婚了。」
我煩躁地掏出手機,語速飛快,「楚婉柔,我給你十秒鍾,把圍裙脫下來。我這就報警,宋涵這丫頭瘋了,孩子們還沒下晚自習,她當著人面跳下去算怎麼回事?」
「換好了。」
楚婉柔已經幹幹淨淨地站在門口。
我一愣,「你動作挺快啊……」
警察已經趕到現場了。
並告知我不要再與宋涵有任何通話。
有這麼一絲希望吊著,她一時半刻做不出什麼危險的舉動。
而這個時間,剛好可以把學校的同學疏散。
我們很快到達了現場。
天臺上,風很大。
吹不散暑熱。
校園死寂無聲,警察在宋涵五米開外的位置,不敢靠近。
我被警察拽到了天臺上,「周先生,她非得見你,你給我們拖延一會兒時間,救援人員馬上就到。」
我看了楚婉柔一眼,她被攔在警戒線外,對著我點了點頭。
我深吸一口氣,爬上臺階,叫了聲,「宋涵。」
那個坐在天臺邊緣的人影動了動,回過頭。
露出張被燒毀的側臉。
「寧哥哥,你來了。」
看著她,我一陣恍惚。
我似乎很久沒見過她了。
前世和楚婉柔解開誤會後,我們去看過她幾次,宋涵表現得很抗拒。
大概是一個恨了很多年的人,某一日突然發現兇手不是她,也很難放下仇恨。
再加上後來,楚婉柔腹背受敵,局勢緊張,我便在家裡待著,不敢出門了。
前世今生加起來,應該有一年多沒見了。
「宋涵,先下來好嗎?」
宋涵沒理我,而是就這麼看著我,「對不起。」
她的視線望向站在人群外,等我的楚婉柔,說:
「你說得對,是我太偏激了。你明明在結婚前就跟我說過的,以後隻跟我做家人。是我太貪心。」
我想起那些年我和宋涵相互扶持,撐下來的日子。
她被小混混欺負,是我護著她,替她挨打。
我被二叔趕出來,她連夜冒著大雨,給我送傘,帶我回家。
一時間,竟有些動搖。
她真的是害死我的兇手嗎?
宋涵笑了笑,「你答應要每年都陪我過生日的,你唱一首生日歌,我就下來。」
「好,我唱。」
風聲漸漸靜下去,生日歌在天臺的夜色裡徐徐飄蕩。
可是唱這首歌的時候,我竟然在想,那天好像沒有給楚婉柔唱,回去給她補上。
一曲終了,宋涵從天臺上站起來,面對著我。
「謝謝,好多年沒聽你唱過了,很好聽。」
「我想再問你一個問題,」她聲音很淡。
「你問。」
「你還愛我嗎?」
我沉默了,很久之後,才說,「你是我的家人。」
從她站在舞臺上的那一刻,就是了。
宋涵幽深的眸子望向人群,似乎在跟楚婉柔對視。
天臺的風吹得我有點冷,我說:「我們回去好不好?」
宋涵收回目光,對著我微微一笑,「寧哥哥,我愛你。」
說完,張開手臂,往後,倒向無邊無際的夜色。
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我渾身血液被凍結成冰,下一刻猛地朝天臺撲過去,「宋涵!」
卻撲了個空。
我怔怔望著黑漆漆的地面,大腦一片空白。
似乎聽到一聲鈍響,腿一軟,跪倒在地。
宋涵,就這麼死了?
是我錯怪她了嗎?
都說人是敏銳的。
我和她認識這麼多年,宋涵察覺到我對她的疏遠,所以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是不是就代表著,是我把她害死的?
我渾身冰涼,呆呆坐著,身子止不住地發抖。
突然,身後一雙溫暖的手擁住我的腰。
熟悉的味道在此刻,宛若救命稻草,我緊緊抓住楚婉柔的手,說:「我把她害死了……」
她抱著我,「她沒死。」
「警察在下面撐了充氣床,把她接住了。」
我閉著眼,好一陣,才漸漸回神。
當一個人真的因為你的行為而死時,自責會像大山一樣,將人壓垮。
楚婉柔語氣艱澀,「隻是一些擦傷,被送去了醫院,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送——」
「不。」
我聲音嘶啞,「我想跟你待著。」
「好。」
7
我和她回到了車上。
窗外警察在一波接一波地撤去。
待會,就有人帶著我們去醫院。
因為宋涵沒有親人。
我筋疲力盡跟楚婉柔說:「來之前,我還有最後一句沒跟你說,我懷疑宋涵也參與了。」
楚婉柔深吸了一口氣,「寧哥哥,如果沒有呢?」
「如果她是無辜的,你會選擇她,還是我?」
直到她問出這句話,我才真正意義上松了一口氣。
一直以來,楚婉柔都默認自己是不被選擇的那個,可是五年後的周寧,每次都會堅定地選擇楚婉柔。
我認真看著楚婉柔,「你記得宋涵剛出道的時候吧?」
「嗯。」
「我們還不認識。那時候,我就已經跟宋涵分手了。」
如果硬要說我對宋涵的感情,似乎很復雜。
我們一起熬過兵荒馬亂的青春年少,步入殘酷的社會,相比起來,愛情的成分,少之又少。
我掰著指頭,給楚婉柔數,「她出道,演戲,名聲越來越大,到我跟你結婚的時候,我們兩個應該已經分手……一年多了。」
「我承認,一開始很討厭你。」
「就像討厭二叔一樣,討厭未經允許,就踏足我生活的人。」
「恰好那時,宋涵在去跟投資方吃飯的路上出了車禍,司機還是你的人。」
「我就把你當作跟我二叔一樣,心狠手辣的人了。」
「我並不是因為喜歡宋涵而討厭你的,我不喜歡宋涵,隻是看不慣一言不合,就毀掉別人前途的人。」
楚婉柔輕輕反握住我的手,「對不起,的確是我的問題,我沒考慮周全。」
「不是,」我親了親她的額頭,「我都說了,是二叔的問題,你才沒錯呢。誰敢罵你,我去跟她吵。」
她沉默了會,說了句:「謝謝。」
「謝什麼?」
「第一次,有人護短,是護在我身上的。」
聞言,我又是一陣愧疚。
楚婉柔的家庭,業內鮮有人提起。
她的確,是沒什麼人護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