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萬一你揣著刀,一個不高興要捅我呢?」
「你想象力真豐富。」他掏出了自己的學生證甩在我面前,「高一三班沈靳嶼。」
我彎腰撿起來。
嗯,是一個學校的。
「扶起了,然後呢?」
「大姐,再等,我腿都要斷了!」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腿上不停有血跡滲出來。
但還是猶豫了一下。
段榆景的事情給我整出了心理陰影。
「還在想啥呢?姐姐,我要不行了。」
嘆了一口氣,我走了過去,彎腰拉起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都斷了嗎?」
「右腳。」
「那我撐著你,你用左腳站起來。」
沒想到我低估了沈靳嶼的重量,根本扶不起來!
我就不信了,我使出了吃奶的勁兒。
結果聽到頭頂上方咬牙切齒的聲音:「剛才是腿斷,現在是手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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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豁,大意了......
好不容易扶起他走到巷子口。
卻看到了同樣滿臉都是傷的段榆景。
8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好半天。
又不可思議地看向了整個人都靠在我身上的沈靳嶼。
我似乎看到他緊繃的情緒在一點點崩塌。
想起了之前。
我出現在姜禾找他麻煩時,朝周邊大喊著火了,把人都喊出來了,他才得救。
也是我,上前扶著他,問他有沒有事。
甚至把他送去醫院守了他一天。
當時真不是喜歡他,隻是我單純人比較好而已。
後來的事告訴我,好人難當,好人連句感謝的話都不配留下。
所以,我現在收回了對他的善意。
「周熙禾。」
段榆景沙啞著聲音喊我,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幫了他。」
我平靜地看著他,微微蹙眉。
可是他卻走上前一步,瘦弱的身子在輕顫,在我的疑惑中他伸出手來。
那裡躺著一隻草莓發夾。
是他剛才一直死死保護的。
是我的。
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看著我絕望又近乎哀求,聲音低到了塵埃裡:「為什麼這次……不管我了?」
9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是不是看錯了。
段榆景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神情呢?
他是陰鬱的,沉默的,冷淡的,不苟言笑的。
他是喜歡姜禾的。
這也是重生後,他第三次叫我了。
可也是他,自殺後連一句話都不曾給我留下。
他多絕情啊,仿佛我隻是他生命裡出現的某個路人甲而已。
所以我抬眼看他的眼神裡也充滿了冷漠:「我們很熟嗎?」
這句話在上一次我救他時,他問過我。
我以為他是不好意思被別人看到自己跌落谷底的狼狽。
所以我告訴他,我們是同桌,我想保護他。
現在回過神來。
那時的他也許並不稀罕我那自以為是的善意。
在重生回來的每一個睡不著的夜晚,我都在想,我難道做錯了嗎?
現在,我沒有幫他。
去幫了另外一個人。
我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但想起了很久之前看到的話。
【我就是要你清醒地看著我一次次放棄你,一次次拯救別人。
【讓你一次次燃起希望,又絕望,在無邊的黑暗裡折磨自己。】
所以,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想歪了更好。
「我們是......」
段榆景張著嘴,胸膛劇烈起伏著,臉色蒼白。
他似乎想指責我,畢竟即便不是同桌,也是同班同學,我不應該見死不救。
隻是他的話被我身邊的人暴躁地打斷了:
「一個大男人,手沒斷腳沒斷的,裝什麼可憐?周熙禾,再不走,我撐不住了。」
嘖,還挺兇,就算現在還需要人扶著才能走路。
依舊不改沈靳嶼聲音裡拔高的氣勢。
段榆景被他說得一愣,嘴唇微微顫抖,眼尾微紅地看著我。
我也想快點甩開這個麻煩精。
所以隻好應了一句:「走吧,送你去醫院。」
而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段榆景聽到我這句話時。
他那單薄的身影搖搖欲墜,似乎一陣風來就會把他吹走。
而他看向沈靳嶼的眼神,冷得刺骨。
10
「那家伙看你的眼神很邪乎。你還是離他遠點好。」
坐上出租車,沈靳嶼突然開口。
「不像我,人品好,家庭和睦,人又單純,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花花腸子。」
???
我轉過頭來看著他張揚的臉,沒忍住說了一句:「那還跟人打架,還這麼菜,被人打成這樣?」
沈靳嶼一下就炸毛了,跟個花孔雀似的拍了拍胸脯:「拜託,我一個人單挑一群人欸,他們比我傷得更重,ok?我隻是小小流血,他們更慘。」
「所以,隻是小小受傷,不去醫院也可以?」
沈靳嶼愣了愣,抿緊了唇,馬上虛弱地靠在了窗戶上:「不行了,我低血糖,快暈過去了。」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但還是掏出一顆巧克力遞給了他。
他歡天喜地一口咬下去,連耳朵尖都紅了一大片。
我從醫院走的時候,沈靳嶼拉著我的衣袖非要加我的聯系方式:「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等我出院請你吃飯。」
「我是三班的沈靳嶼,你要記住哈,等我下次考到你們班去,我物理很厲害的。」
我愣了愣。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沈靳嶼的名字,我上輩子還看到過。
是在一則新聞裡,關於平行時空的研究,他是論文發布者。
隻是熱度被段榆景自殺的消息蓋住了。
網絡的熱搜,連帶著把姜禾也一並扒了出來。
發現她長得很好看後,很多人自發開始給他們寫後續愛情故事。
他們誇段榆景是痴情種,以殉情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盛大的愛意。
而我被他們想象成了破壞兩人關系的惡毒女配。
我也澄清過很多次,但因為段榆景死了,我的話死無對證,所以很多難聽的話都往我的私人賬號裡罵。
他們還說我逼死了段榆景,就可以繼承他的公司和財產。
仿佛忘記了他的遺囑裡,什麼都沒有給我留下,哪怕一句話。
他真自私。
11
我走到門口的時候,沈靳嶼又叫住了我。
「周熙禾,才高一,還有很多機會。」
我轉頭,他挑了挑眉:「所以,你可以按照你想要的方式過這一生。」
微微一愣,我正要開口。
他回了我一個大大的笑容:「我相信你可以。」
不得不說,他的笑容挺有感染力的。
能讓人感覺到是真誠的,炙熱的,向上的。
跟段榆景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說段榆景是生活在陰暗裡。
那沈靳嶼就是沐浴在陽光下。
走到病房,又看到了段榆景。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跟來的。
此時他看著我的目光盛滿了陰鸷和不善。
又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我來還你發夾。」
攤開手,還是我那枚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被他撿到的草莓發夾。
已經斷裂了,也修復不好了。
就如同我跟他之間的感情。
醫院的大門人來人往,我卻站著沒動。
從剛才巷子口他說的那些話,我心裡就有了猜測。
他或許也跟我一樣重生了。
我隻是好奇,好奇為什麼他對我又有波動如此大的情緒。
想來想去,我得出一個結論,段榆景有病。
他能喜歡霸凌他的姜禾,證明他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徵。
如今他來找我,證明他有賤骨頭病。
或者還有個解釋,叫吃著碗裡瞧著鍋裡的。
在他期待的眼神裡,我並沒有伸手去接,隻淡淡道:「段榆景,我們隻是同學,你越界了。」
一瞬間,他愣在原地,嘴唇慘白,半晌才找回自己有一絲哽咽的聲音:「你要丟下它嗎?」
恍然間,我想起了以前。
在他的創作才能沒完全被發現之前,是我做著家教,找了兼職,用我的生活費去支持他追尋夢想參加比賽。
在一次次被打擊過頭,在所有人都說他不行的時候。
那天他看到我收拾了行李,情緒崩潰地抓住我的手,用顫抖而嘶啞的聲音問我:「你要丟下我嗎?」
脆弱的,像是一碰就要碎了。
我走過去抱住他:「不,我不會的,我隻是去出差,我會帶你看人世繁華,帶你從黑暗走到陽光底下。」
而這次,我在他期待的眼神裡,很平靜地說道:「就是個壞東西,丟了就丟了。」
段榆景像是失去了什麼精神支柱一樣,差點站不穩。
擦身而過時,我又說道:「少來煩我。」
12
學習的日子過得挺快,沈靳嶼住著院也不知道哪有那麼多闲心給我發消息。
我很少回。
除非忍不住。
比如他剛發來的這句話:【腿已經好了,謝謝周同學。】
我盯著隨後發來的那張隱隱能看到腹肌的照片。
終究是忍不住了:【你腿好了,發你上半身照片幹嗎?】
那邊半晌沒說話,才又假裝道歉:【不好意思發錯了,哎呀,撤不回了。】
我信他個鬼。
這段時間,段榆景好像在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並沒有來找我。
很快我就知道為什麼了。
沈靳嶼回學校後被人舉報打架鬥毆,惡意傷人。
那天我正在老師辦公室,聽到老師在問他話。
看到我在,他堅決否認:「我沒有打人,我是在自衛,我也受傷了。」
想了一下,我也走了過去:「老師,我可以作證,那天是我帶沈同學去的醫院。」
老師留下他仔細詢問當天的事,而我抱著作業先出去了。
卻在轉角處遇到了段榆景。
我沒有理他。
他卻咄咄逼人:「他這樣的人,就是個混混,你知不知道他以前初中名聲有多差?為什麼要幫他?」
「關你什麼事?」
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段榆景看沈靳嶼的眼神,問道:「所以,是你做的?」
「重要嗎?」
「段榆景,你真是個陰暗的小人。」
他卻不惱:「周熙禾,他不值得。」
我冷笑:「我不需要誰來教我做事。」
回到教室,沈靳嶼發來消息:【你相信我嗎?】
我回復他:【相信。】
這件事以沈靳嶼在升旗儀式上念檢討而結束。
那天他給我發了消息:【還好沒有處分,不然可就麻煩了。】
我不解,發了一個【?】過去。
他又打著哈哈說沒什麼。
我也沒去多問。
而姜禾對段榆景的霸凌還在持續。
但他始終一聲不吭。
每次都用一種可憐的眼神看著我。
似乎想從我的表情裡看到一絲絲波瀾。
但我隻會當作沒看見。
我不理解,段榆景既然已經重生了,他也應該知道自己的才能可以讓他日子好過一點。
但他卻沒有任何反抗的行動。
仿佛是故意讓我知道他有多可憐,想激發我的保護欲一樣。
讓他失望了。
我壓根懶得看他一眼。
13
因為想走上輩子沒走的路,我天天泡在知識的海洋裡。
而沈靳嶼借著跟我請教學習的名義,天天在我邊上刷存在感。
高一轉瞬而過,我依舊是年級第一。
天知道,我上輩子如果不是高考失利,或許早就去搞科研了。
也不用想著跟段榆景在一起,想多賺點錢,去報計算機專業。
高二分班,迎來了一個熟人。
沈靳嶼。
跟我同桌的時候,他臉都要笑爛了,一如既往地肆意張揚:「跟學霸一桌,我可真牛。」
而前排的段榆景聽到後,隻是把拳頭攥得更緊了。
很快就到了他說的喜歡姜禾背影的那個雨夜。
為了不碰到他,我特意走了另一條路。
可還是遇到了。
他並沒有撐傘。
雨很大,天地喧囂間,我跟他遙遙相望。
我馬上轉身,準備換條路。
他卻叫住了我:「周熙禾......」
我懶得理會,加快了腳步。
還是被他攔住了。
雨下得很大,他穿著單薄的襯衫,湿淋淋地貼在瘦弱的身體上。
雨水順著他的臉不斷流下,連帶著他的神情我都有些看不清。
我沉默地撐著傘,並沒有想要為他遮擋風雨的想法。
人來人往的街道,不時有異樣的眼光看過來。
他全然不顧,隻是靜靜看著我。
我突然想起有一次我陪他去參加一個原創歌手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