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來了這麼久,她終於想起行禮了。
朕是該為她的不懂規矩生氣的。
可語氣不經意間緩了下來。
「可。」朕大手一揮,允許道。
她轉頭朝李嬤嬤笑了笑:「我與嬤嬤並無恩怨,相信嬤嬤是受春峭和秋朝的蒙蔽,才會曲解於我。我素來和同屋的她們二人矛盾不和,她們早就看不慣我,所以將玉器偷偷拿走並栽贓給我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
李嬤嬤人精一個,知道自己踢到鐵板上,已是滿頭大汗。
聽她這麼一說,立馬回應道。
「姑娘明見,是她倆找上我,說是姑娘偷了內殿玉器,我見她二人平日裡本分老實,這才信以為真,沒想到……」
李嬤嬤長嘆一聲,沒再說下去。
春峭和秋朝的臉色慘白。
她隻是看著李嬤嬤,繼續道:「之前她倆就愛在我負責的屋前晃悠,應該就是在看哪個玉器方便下手。嬤嬤剛才說發現我負責的屋裡少了幾件玉器,請問嬤嬤,當時你感覺這幾件少了的玉器是放在什麼位置呢?」
李嬤嬤極力配合。
「當時我感覺外屋屏風前的高幾上,入口右側的長案上,內屋門前的書架中是少了幾件玉器的。」
她聽後便笑了。
這一次的笑不再是浮於表面,朕看出來,她發自內心諷刺地笑了。
「既然嬤嬤這麼了解,敢問嬤嬤,屋裡的白玉蓮子瓶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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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嬤嬤蒙了。
「瑪瑙包金碗在何處?
「黃楊木雕羅漢像在何處?
「鬥彩團花碗又在何處?」
殿內鴉雀無聲。
「看吧,嬤嬤連這些寶物在何處都不知道,卻仍能詳細地說出所失玉器的位置。
「不過嬤嬤當然能說出來。
「畢竟拿走這些玉器來陷害我的人,不就是你嗎?」
19
她成功為自己平反了。
李嬤嬤多年拉幫結派,經常欺凌那些沒有根基的宮女,掌摑毆打是常有的事,有的宮女身上甚至有大面積沸水的燙傷。
朕杖殺李嬤嬤示以眾人,令養心殿全部宮人都得去看。
幾大板子下去,剛開始李嬤嬤還有力氣叫喚幾聲,到後來,隻有進氣聲沒有出氣聲,板子下一團血肉已經不成人形,一地鮮紅也不知道是從哪寸皮膚裡蹦出來的。
她也站在一群宮女中看,臉上毫無血色。
果然是和平時代過來的人,連這點小場面都把她嚇得夠嗆。
多沒用。
朕嗤之以鼻。
然後立馬給行刑的人叫了停。
等小東子將她帶走後,行刑的板子才繼續落下。
她前腳剛走,朕後腳就跟著離開,和她在養心殿裡碰了面。
她倒是還有點良心在,這次看到朕後立馬行了禮。
「多謝陛下。」
從未有過的恭敬。
至少這一次朕能感受到幾分真情實意。
「你心裡既然早有主意,為何朕剛來時不見你喊冤?」朕找著話題。
她語氣理所當然:「她們人多,奴婢以為陛下會信她們。」
「朕並非是非不分之人,」朕冷哼一聲,「下次若還有這種事,你直說便是,別自己瞎琢磨亂猜,朕自有判斷。」
她沉默半晌,突然問道。
「剛開始局面明明確實對我不利,陛下為什麼並不懷疑我?」
這問題問得。
朕總不能說——系統給的東西比這幾個玉器多多了,也不見得你來攻略朕啊。
朕隻能拍拍她的肩膀,說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既然讓你來御前當差,自然會相信你。」
她怔了怔。
朕聽到她心裡的聲音松弛下來,然後緩緩道——
「他是個好人。」
朕:「?」
聽朕一席話,你就悟出了這個?
20
朕讓她取代了李嬤嬤的位置,成了朕身邊的管事宮女。
「小嘎,今日天熱,給朕扇扇風。」朕懶洋洋地躺在搖椅上。
是的,朕也想開了,既然她想叫這麼難聽的名字,朕為何要阻攔她。
而且她說朕像鴨子,她如果叫小嘎,不也是鴨子?
屬實鴨到一塊兒了。
所以在升她位分時,也順帶給她賜了名。
一轉眼過了快一月了,這名字叫上去還挺順口。
「陛下請恕奴婢無能為力,因為奴婢正在清點新增擺件。」
她拿著冊子,一個一個跟著對照。
是的,你沒聽錯。
她雖為御前宮女,但並不聽朕的指示,這樣的情況,實在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她也不再像以前一樣遠離朕,無視朕。
有時闲了,甚至能同朕聊上幾句。
朕能感受到,自那日朕替她出了頭一事以後,她對朕的態度不一樣了。
越坦誠,所以也越放肆。
她能把那群心狠手辣的宮女嬤嬤揍得滿地找牙,本來骨子裡也是個肆意率性的人。
朕雖知道,但每次依然會被她氣到。
「你就不能停停手裡的活,先給朕扇扇風嗎?」朕氣得從搖搖椅上坐直了背,非常不滿。
她說:「不能。」
朕怒道:「為何不能?朕也沒規定清點上報的期限,明日清後日清不都一樣?」
她轉過頭看朕,又是那種無語的眼神。
「因為奴婢也很熱,所以不能。」
朕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她的視線又回到了那本冊子上,一邊看一邊繼續道:「陛下若是闲得沒事,其實可以給奴婢扇扇風。」
你聽,你聽。
這是人說的話嗎?
喪心病狂,可恨至極!
朕罵罵咧咧,然後拿起扇子,給她扇了足足半個時辰的風。
21
初秋,到了舉行秋狩大會的時候。
最近宮裡都知道她是朕跟前的紅人,連大太監小東子和小西子都禮讓三分,自當跟著一塊兒到圍獵場來。
大會當日,朕收拾妥當,她突然拉住朕的衣袖。
「陛下,」她神情有些不安,「總覺得今日有事發生,陛下能不能稱病不參加?」
朕一愣,低頭看著她緊緊抓著朕衣袖的手,說不出什麼感覺,但心裡軟塌塌的,差點就答應了她。
「擔心朕啊?」朕插科打诨,沒個正經。
她沒答,隻是直直地看著朕:「奴婢的直覺一向很準。」
朕還是笑:「小嘎,你這個樣子,朕很難不懷疑你對朕有別有用心。」
朕本是故意說這話逗她,心卻蹦蹦蹦地直往嗓子口竄。
「……算了,」她又是那副無語的樣子。
然後將手松開,果然作罷。
「陛下就當奴婢說的是胡話吧,奴婢也隻是直覺而已,陛下吉人天相,怎會出事。」
她不再阻擾,這本正合朕意,但一句算了,著實又給朕心裡添了一堵。
朕一路上都生著悶氣。
朕剛才可是差點為了她拉住衣袖的手放棄了籌謀許久的計劃,不就開個玩笑,她便如此輕易地說出算了二字。
於是朕狩獵的時候生著悶氣。
被刺客襲擊的時候生著悶氣。
跌落山坡的時候生著悶氣。
倒在山洞裡佯裝傷重時,朕依舊生著悶氣。
算了?
朕和她之間,哪能算了?
22
朕遇刺的消息想必已經傳開,也不知道她聽到後會有什麼感受。
讓你早上那麼輕易地就放棄勸說朕,讓你算了,讓你……
朕思緒一頓。
可惡,她不會正覺得很自責吧?
以朕對她的了解,她表面雖雲淡風輕,實則卻是個很重情誼的人,朕若因此生死不明,她難保積鬱在心。
本來並不想牽扯她進這事來,但一想到她此時在營中自責難受,甚至偷偷地哭,朕便有些後悔沒有早點和她通個氣,告訴她這事都在朕的計劃之中。
佯裝重傷的朕躺在地上輾轉反側。
最多一天,她便可以看到完好無事的朕回去。
朕隻能如此寬慰自己道。
該死的刺客,多久才能追殺到此處,他們到底行不行啊!
「咔吱……」
身後傳來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朕被驚得差點一躍而起,心想這他娘什麼絕世高手,居然能瞞過部署在周圍所有暗衛的埋伏,然後不聲不響地接近到朕的身邊。
朕的大腦飛速運轉,想著這計劃之外的下一步該怎麼辦?
「陛下。」
朕愣在那裡,久久沒能反應過來。
因為朕的身後,傳來的是她的聲音。
23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四周的暗衛也紛紛被嚇到,朕聽到了刀刃出鞘的聲音。
「停……」朕連忙制止。
她聽後立馬上前兩步:「什麼?」
朕隻能閉著眼睛翻了個身,表情痛苦,裝作是夢魘的樣子:「別殺我……」
也許是朕演得太像了,她伸手探了探朕的鼻息。
然後明顯聽見她松了口氣。
但她並無什麼照顧人的經驗,蹲在朕面前手足無措半晌,這才想起將掌心貼在朕的額頭確認體溫。
朕就等著這一刻。
她的心聲在朕的腦海中響起。
居然久違地在跟系統講話——也就第一次見面,那時她把系統懟得快崩潰了,從那以後,朕再也沒聽過她和系統交談的聲音。
「統子。」
……她已經給系統取好了昵稱。
「他傷得好像很重,都開始說胡話了,把你們那積分商城再打開看看,我找找有沒有能用些的東西。」
「好的宿主,不過我要友情提示一下,剛才你用了一次傳送到皇帝身邊的功能,現在能換的東西已經剩得不多了。」
隨後她便像是在瀏覽什麼,邊看邊罵:
「容貌+,體力+,才藝+……什麼玩意兒,這兌換得也太抽象了吧。
「安陵容的歌喉……安陵容那下場誰敢碰啊?
「堪比容嬤嬤的忠僕……平等地給宮裡每個人都扎上一針是吧?
「精通房術十八式……6……
「無色無味慢性致死毒藥……傻逼吧,誘使別人搞宮鬥。」
她越看越煩躁。
「服了,你們這破商城真就沒點有用的。」
「這些靠宿主目前的積分也換不了啊。」系統委屈。
「而且剛才宿主你已經使用了傳送,現在隻剩下一些平常東西可以換了。」
……確實是很平常的東西了。
因為沒過多久,她給朕點了一炷蚊香。
24
還有更離譜的。
蚊香點好後,她開始扒朕的衣服。
一邊扒一邊想著:「看起來也沒受什麼傷啊,難道是中毒了,不會要我給他斷臂止毒?」
這是什麼殘忍至極的想法。
而且她扒完上衣還不夠,還想扒朕的褲子。
嚇死人,朕隻好醒轉過來。
「小嘎,你怎麼在這兒?」朕裝作嚇了一跳。
「找過來的唄,」她停下繼續扒朕褲子的動作,「奴婢早上便覺得心裡不安,陛下當時還不信,看吧,果然出事了。」
倒還先問上了朕的不是。
以防她繼續叨嘮,朕突然直呼:「痛痛痛!」
她有些慌亂:「陛下到底傷到了哪兒?」
「也不知道傷在哪兒,就是全身都痛,估計是受了內傷。」
「內傷?」她若有所思。
半晌,她從身上掏出了什麼,應該也是從商城兌換的。
奇怪的盒子上寫了四個大字——雲南白藥。
「還好奴婢帶了這個,」她拆開盒子,「奴婢立馬給陛下上藥。」
25
朕說不用不用,她說你一個病人任性什麼。
朕說這內傷也不知道傷在哪兒的,她說那就全身都抹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