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杯酒送到眼前。
氛圍烘託得剛剛好,周圍有起哄的,這種摻了別的意味卻又不挑明的勸酒,實在是讓人生厭。
因為甭管怎麼反感,這種沒挑明的東西,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就是沒眼力勁兒。
明擺著,她沒興致搭理一個油膩的中年老男人的覬覦,不過她也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弄得太難看。
畢竟這時候由著自己氣性來,損得卻不隻是自己利益,這贊助不是她的。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這麼一想,顧娆氣順了點兒。
她剛要接過來,一隻手奪過了橫在她面前的酒杯。
清冷的氣息隨著來人的身影壓了下來,酒桌上的氛圍明顯僵硬了一兩秒。
沈良州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嗓音清朗沉緩,“她不太會喝酒,我陪你喝?”
這是個問句,卻沒詢問的意思。
於總看清了對面的人,蹭地從座位上彈起來了。沈良州是誰啊,捏著圈子裡命脈的人,說句話他就得涼。
沈良州是可以隨便敬個酒,他願意喝沒什麼,可別人不敢隨便接。
但他還來不及阻止,沈良州已經端起來,一飲而盡。
“沈總……這麼巧……”於總的手還僵在半空中,放下也不是,舉著也不是,很滑稽。
沈良州也沒把這人放在心上,就是一房地產商,這幾年市場不太景氣,一把年紀了還整天出來偷腥,專打年輕小姑娘的注意。
“我約個朋友吃飯,沒約到。”沈良州輕笑,微微挑了下眉,“我被晾了半個小時,隻好不請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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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總……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於總笑得比哭的都難看,他很想解釋一下,可惜沒找到什麼合適的措辭。
“誤會?”沈良州半笑不笑地看著他,眸子裡覆了霜雪,寒得徹骨,“我發消息不回,打電話不接。結果她是被於總叫走,陪你喝酒了?我看是於總的面子值錢。”
沈良州的語氣很淡,甚至稱得上溫和,但是他都快把“老子很不爽”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一股冷氣順著腳心鑽上來,於總酒都醒得差不多了,聽這意思,他成了搶了人耽誤人時間的罪魁禍首了。
所有的視線都聚攏在顧娆身上。
“……”
沈良州給她發了不少消息,不過她手機靜音,沒聽到。大約是等得不耐煩了,索性直接上來了。
“宋小姐應該是喝醉了,才沒留神……”
沈良州掀了掀眼皮,“喝醉了你還灌她酒?”
“是我喝醉了,我喝醉了。”於總改了口,“我自罰。”
他端起一杯酒灌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嗆得還是急得,臉憋得通紅。
沈良州沒什麼表示。
他的臉色並不好看,這麼一折騰,賠盡了臉面,卻也不敢停,繼續喝。
顧娆手放在桌下,扯了扯沈良州的袖子。
沈良州按下了顧娆的手,心知她在顧慮什麼,淡淡地看向他,“於總不必跟我客氣,別太為難人。”
他話裡的意思很清楚,事後找麻煩,就是自個兒找不痛快。
沈良州走後,那個於總臉色鬱鬱,卻也不敢發作,最後拂袖而去。
出了會所,沈良州掃了顧娆一眼,語氣不溫不涼,“以後你少去這種飯局。”
“哎。”顧娆臉色復雜地看著他,“怎麼覺得你比我還不高興。”
她得不得罪人挺無所謂,不過攪得不愉快,別人的心血就白費了。
“覺得過意不去,可以讓你那個同學聯系我。不過別太天真啊,小妹妹,”沈良州捏著顧娆的後頸,把她往自己身邊帶,“他的手都快搭到你後背上了,你那群無辜的同學怎麼沒一個人,提醒你一句呢?”
沈良州是真的不痛快,站在他的角度,那個於總的手正往顧娆身上湊。再遲幾秒,就要搭到顧娆背上了。
顧娆稍怔,想起自己被撞了那一下,不偏不倚地被推到那個油膩大叔旁邊。
“也不是讓你冷漠,不過在哪兒都一樣,善意和同情心要點到為止。”沈良州捏了一下顧娆的臉頰,“明白嗎?”
顧娆抬了抬視線,“嗯。”
也許沒那麼多巧合,隻是都是學生,不想把別人想得太惡毒。
“明白了你是不是應該哄哄我?”沈良州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哄你什麼?”
“我就好奇,那個老男人給了多少錢?他憑什麼佔你時間。”沈良州微微蹙眉。
他的聲音不高,可內容容易讓人遐想連篇。話音一落,身邊經過的人不住地往這個方向看。
顧娆輕咳了一聲,扯了他袖子一下,瞪他,“你能不能注意點兒。”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口味重。
沈良州一伸手,將她帶進懷裡,低頭貼在她耳側,一本正經地,“這樣就聽不到了。”
顧娆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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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不愉快的小插曲顧娆沒太當回事,藝術館辦了畫展,她下午去泡了一會兒。不過她還是天真了點兒,生活遠比想象的更加糟糕。
她玩得盡興,臨走的時候,在拐角處跟人撞了個滿懷。
“抱歉。”習慣性的禮貌語脫口而出,然後她聽到一聲輕笑。
“呦,真巧啊。”
熟悉的聲音讓顧娆猛然抬了視線,目光觸及那張臉,她覺得一口瘀血堵在了喉管裡。
男人一身熨帖的西裝,看著矜貴又優雅,鼻梁硬挺,薄唇勾著笑意,隻是眸色沉沉,透著一點不耐來,顯得整個人沉鬱又陰鸷。
他正打量著她。
熟人。
還很不湊巧,是她哥哥的朋友。她還有點印象,似乎叫齊晟。
二十四之內遇到兩次糟心事兒,顧娆懷疑自己水逆。
“走得這麼急?”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齊晟忽地笑了一聲。
顧娆的視線凝滯了幾秒,“先生……”
——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這幾個字顧娆還沒說出口,齊晟眉梢微挑,“你回國,沒打招呼吧?”
他話一說完,都沒給她辯解的機會,也不等她的反應。他直接抬腿從她身邊邁過去了,眼風都沒掠過她。
像是沒時間和心情搭理,或者沒有一星半點的好奇心,挺不耐煩。
顧娆可不敢把他放過去,雖然就見過一面,她聽過這人的脾性。而且有個詞叫“一丘之貉”,跟她哥玩得好,估計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攔了他的去路,“什麼意思?”
齊晟半垂著眼,輕嗤了一聲,蠻敷衍的笑了笑,乖戾纏在倦怠裡,“呦,現在又認識我了?”
齊晟眼睛確實毒,不過也不是哪個人他都往腦子裡記。實在是這妞兒漂亮得無可挑剔,一見難忘。
畢竟是一小姑娘,不動聲色的本事修煉得根本不到家。就因為他猝不及防的一句話,所有的偽裝就有了裂痕,心虛初露端倪。
他也懶得點破。
顧娆在心裡煩躁地嘆氣,不情不願地認清了一個痛苦的事實:
所有的虛與委蛇都將是徒勞,這人眼睛夠毒,連個演戲的機會都不給她,上來就把後路給堵死了。
反正一眼就能認出來,演戲的必要性都沒了。
顧娆抿了抿唇,眉梢微蹙,下一秒就換上了一個無辜又可憐的表情,聲音低了下來。
“哥。”
特委曲求全的聲音和表情,絕對可憐到讓人心疼。就這副模樣,絕對稱得上我見猶憐。
“別,你哥在燕京,”齊晟懶散地掰開她的手指,不吃這一套,“我擔待不起。”
他這話音一落,“啪嗒”一下,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了手背上。
“……”
我操。
齊晟的手指稍微僵了一下。
面前的小姑娘一聲不吭,眼淚滑到下巴上,無聲無息地墜下來。黛眉如同遠山連綿,霧氣攏在眼底,遮住潋滟的眸色。
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雖然他知道是假的。
好半晌,齊晟嘖了一聲,讓步。他扯了裝飾用的方巾遞給她,“見好就收啊妹妹,不知道的以為我怎麼著你了。”
就是一小姑娘,他不該跟她計較。
他鬼事神差地補了一句,“我犯不著。”
他身後隨行的人詫異,面上的冷靜塌陷了一角。
太顛覆三觀了,這是可是個不擇手段的主兒。平時陰晴不定,把人折磨得發瘋,不笑的時候看著不好相處,笑起來陰鸷得駭人。現在居然……很溫柔。
“真的嗎?”顧娆低垂著視線。
“我寫個保證書給您?”齊晟轉了轉腕上的小紫葉檀念珠,隨口扯了一句,有些不耐,心說她還沒完沒了了。
“能嗎?”顧娆抬眼,私心裡覺得這提議相當不錯。
“別太過分啊,說著玩兒你還當真了。”他被她的天真氣笑了。
“那我謝謝三哥,我就知道你比我哥有良心。”顧娆得逞,勾了勾唇,面上的眼淚說收就收,“不耽誤您時間了,有空請你吃飯。”
哪裡是不敢耽誤,是不想多呆。至於這個有空,下輩子吧。
好不容易忽悠走了一尊瘟神,顧娆現在還是高興不起來。
這人她可就見過一面,都不給她捂馬甲的機會,要是忽悠她哥,怕是徹底沒戲了。顧娆不由得悲哀地想,下次碰到顧淮之,她是直接跑,還是裝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