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就交還給你?”
有時候就連他趙煜都要佩服這謝四的臉皮,趙小王爺忍不住譏諷,“這明明是博雅媳婦兒繡給他的荷包,早上還看他配在腰間,本王自然帶回去是要物歸原主的。”說著,他不無諷刺意思地挑了謝思思一眼,道,“本王就不懂了,謝姑娘你拿人有婦之夫的荷包要作甚?還一幅理直氣壯的模樣,真是有趣!”
此話一落,謝思思的臉就青了。
什麼叫他人的有婦之夫?博雅明明是她的相公!然而心中不忿,謝思思卻不敢跟趙煜撒潑。趙煜這廝跟旁人不同,禮義廉恥於他來說什麼都不頂用。
“這符一看就有古怪,”若說謝思思最討厭周博雅為數不多的摯友中的誰,那必然是怎麼都看她不順眼的浪蕩子趙煜。他素來是丁點兒不顧及她的身份,想翻臉就翻臉,她斷然不敢在他的面前橫,於是憋屈地說,“……折這麼奇怪的形狀,定是不祥之物!”
什麼不祥之物?不過一個黃紙的符。
趙煜兩指夾著來回看,又塞進了荷包裡,荷包直接系在了腰上。看也不看眼巴巴盯著荷包的謝思思,抬腳跟上了太子。
謝思思眼睛盯著趙小王爺腰間的荷包,心裡慢慢惱怒了起來。
且不說謝思思這邊覺得那符不詳,快馬加鞭地送回營帳的周公子被合力抬到榻上。陷入昏迷之中,卻居然做起了夢來。
他在做一個跟郭滿曾經做得相似的夢。也是一分為二地分成兩個人,一個自己以上帝視角地端坐在雲層中看著,另一個自己則在下面與夢中人往來。他夢到了自己與謝思思的曾經,從成親到和離,郭滿沒出現之前,他與謝思思的曾經。
周公子一言不發的看著兩人發生過的種種,隻覺得充斥著一種違和感,十分古怪。
第129章
似曾相識的夢中場景一個接著一個冒連冒出,周公子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俯瞰著。驀然回首觀之,方覺出不同。周博雅冷眼看著場景往後推移,越來越接近如今。直到夢境的最後隻剩郭滿的一雙通紅的眼睛,他才一身汗地從夢中驚醒了。
已經夜了,三月底的山腳底下氣溫比較低。一陣風穿過營帳溜進了帳中,帶著青草的芬芳,拂得帳中燭火搖曳。營帳燈火通明,四下裡安靜無聲。
周博雅扶著床沿慢吞吞地坐起來,喉嚨裡仿佛火燒般撕裂地疼著。
帳中一個人沒有,丫頭沒在,似乎郭滿也不在。腹部的傷口已經被仔細處理過,此時還麻麻地疼。他試著張了張口,幹啞得發不出大的聲音。周博雅端坐在榻上愣愣地發了會兒呆,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麼,扶額低低地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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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滿端著藥回來就聽到帳中他在笑,連忙掀了帳簾進來:“你一個人傻笑什麼?”
軟糯的嗓音從屏風後飄來,周博雅抬起頭,就見郭滿正端著託盤擰了眉頭看他。
他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眼裡閃過一絲懊惱。
面上還是失血過多的蒼白,他滿頭青絲披散下來,覆蓋了他整個後背。松開的發絲有幾縷落在身前,身後的則蜿蜒地灑滿了床鋪。燭火下他膚質白得透明,褻衣領口敞開了,露出纖長的脖子與細膩的鎖骨。周博雅一手捂著腹部一手衝郭滿緩緩招了招,松散的褻衣襯得他骨骼消瘦,羸弱得仿佛一陣清風。
郭滿覺得他這笑容有些怪,跟平日裡清淡的笑意很有幾分不同,似乎放開了。不,應該說他此時整個人瞧著都與平日裡不同。
“滿滿……”
嗓音還是幹啞的,他靠在引枕上笑得溫軟又柔弱,“為夫好疼啊……”
“哦,這是你活該。”
周公子:“……”
頓了頓,他又說,嗓音沙啞得跟作孽似的:“滿滿,為夫是真的疼……”
郭滿碰地一聲放下了杯盞,周公子眼睫一抖,不敢說話了。
“哪疼?”說實話,郭滿自從知道周公子這傷是救謝思思弄的,心裡就很不爽來著。奈何周公子一個素來不會說疼的人都示弱般一張口就跟她說疼,想必是真疼了。於是放下託盤坐到床榻邊緣,肉肉的小手覆在他額頭。
周公子聲音小小的,仔細聽還含著一絲委屈在:“……都疼。”
“沒發熱。”郭滿臉色依舊臭臭的。心裡卻松了一口氣,在這沒有抗生素的古代,這樣的大傷口就怕感染發燒。
“為夫身上疼,頭也有幾分隱隱作痛,”周博雅趁機將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有幾分柔弱意味地說,“許是睡得久了,嗓子更是疼得厲害,想要杯水。”
郭滿聽他嗓音確實幹啞,沒說話,推開他的腦袋便去倒了杯水。
奈何一杯水遞出去半天沒人接,燭光下周公子眉眼柔得仿佛滴出蜜。見郭滿一直黑著臉不說話他也不怵,對白日的事兒他一個字不敢提。拿一雙濃墨般漆黑的眸子鎖定了郭滿,聲音輕飄地道:“手沒什麼力氣,端不住。”
郭滿就是再大的火氣,這時候也不好發作。
於是隻好一言不發地扶著他,把杯子遞到他嘴邊喂他。周公子乖乖垂首喝著,不疾不徐地一口一口。喝完了便又把腦袋靠在郭滿的頸窩裡,低低地對她說聲‘還要’。
郭滿幹脆把水壺端到榻邊,這樣接連續了三杯。喂了他口中,他似乎才覺得飲夠了推了推郭滿的手。
喂完了水,她一言不發地把桌上的藥端過來,面無表情地遞到他的跟前。
周公子今日全程表現得十分乖巧,對,就是乖巧。丁點兒公子的嬌氣脾氣都沒有,即便郭滿粗魯地喂他,差點喂嗆了他,他也沒吱聲。此時看了眼散發著苦澀氣味的藥汁兒,鴉青的眼睫便低低地垂下來。
燈光下,纖長的眼睫在眼底落下兩團青黑的陰影,更柔弱了。
“喝了。”郭滿冷言冷語的,一張晚娘臉,不為所動。
周公子不敢造次,乖乖地接過去。
隻是這入口的苦味簡直要刺穿人心,周博雅敢指天發誓,他這輩子就沒吃過這麼苦的藥。一口幹地下了肚,直苦得他一張俊臉都抽抽起來:“這是什麼傷藥?”
苦到周公子都失態地伸手去掩嘴,“為何會這般苦?”
營帳裡就小夫妻倆個人,周公子自知有虧,本以為郭滿懶得搭理他。誰知她轉了個身將碟子放到託盤上,回了他一句:“哦,蘇太醫的傷藥。”
頓了頓,她好似隨意般地補了句,“我叫雙葉給放了一把黃蓮。”
周公子:“……”
郭滿把託盤擺弄得砰砰地響,可見她心情有多不愉快。營帳外雙葉丹櫻對視一眼,又默默地退了出去。營帳外周鈺敏周鈺靈兩姐妹還在等,丹櫻隻衝兩人搖了搖頭,周鈺敏便知道帳中怕是有些不便。
大哥重傷被抬回來,她們下午才得到了消息。早前已經看過了,不過周博雅沒醒,兩人心中實在擔憂,便趁夜色又來一趟。
“大哥可是醒了?”周鈺敏心裡放不下,不方便進去也的知道情況才好。
丹櫻這段時日雖說學了規矩,但性子直一時半會兒改不了。也不曉得避諱,張口便將營帳裡主子夫妻的事兒抖出來:“醒了,才醒沒一會兒。”她點著頭,說得直白,“不過主子有些不高興,姑爺嚇得不敢說話。”
周鈺敏/周鈺靈:“……”
丹櫻皺著淡淡的眉,“這時候進去,應該不太方便。不過兩位姑娘若是有什麼急事兒要見姑爺,且等奴婢通報一聲。”
“不,不必了。”
周鈺靈飛快地說,“這些是我們親手做得,你拿給大哥,我們明日再來看他。”
說罷,兩人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丹櫻,轉身便走了。
丹櫻接了東西,嗅到盒子裡一陣香甜的氣味兒,猜裡頭定是點心。她於是換了隻手提著,扭頭便準備進帳子。然而腳下才踏入外帳,便被三步變做兩步走的雙葉一把拉住了:“不管什麼東西,明日在拿給主子。夜深了,咱們先出去。”
她壓低了嗓音,語速極快,似乎裡頭發生了什麼。
丹櫻一臉懵懂地被她拉出來,拉得匆忙,手裡的食盒差點就摔了。心下奇怪,便回頭看。就見內室的屏風後頭有人影隱隱綽綽地晃過,似乎是男主子爬起來,正抱著她家姑娘小聲地說些什麼。可雙葉實在走得匆忙,那畫面也就一閃,後面根本就沒看清。
出了帳子,雙葉才教訓似的那食指點她的額頭,說她沒眼色。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周公子知道郭滿心中不快,故意使得一點苦肉計吧。郭滿十分嫌棄地抱著他,到底舍不得他傷口開裂。費盡地把他又扶到榻上,一動不敢動地由著他硬生生把自己窩到了她的懷裡來。
“滿滿,”周公子此時心中的感覺玄而又玄,想解釋發現好像也沒什麼好解釋的。於是嘆了口氣,道:“往後咱們好生地過日子吧……”
這語氣,叫人聽著窩火!
“怎麼?”郭滿的一雙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人家拿你當擋箭牌,終於死心了?”
這話說得酸的,一缸簇都沒這麼醋。周公子臉埋在郭滿的脖頸,眼睛彎成了月牙,嘴上卻不敢丁點兒表露心裡歡喜:“瞎說什麼,隻是想通了些事兒。”
“想通?”郭滿嗤之以鼻,“是啊,再不想通點兒,就要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