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為她白費力氣,不若上來踏踏實實地歇一覺。”說著,周公子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快點上來吧,為夫如今弱不勝衣,需要娘子的支撐。”
如今驟然松弛了許多的周公子,仿佛一坨冰化了,眉眼裡盡是妖娆的氣息。郭滿心中唾棄了自己一百遍,而後十分沒出息地選擇了沉迷美色。
……
而此時,被謝家找瘋的謝思思正被人綁住了手腳,丟進了破廟。
其實說來也是她倒霉,事情是這樣的。
謝思思到底是被人捧慣了,養成了個最受不得委屈的性子。今日夜裡因著方才換屋子一事心中著了惱,好生生地在屋裡發一通脾氣。謝家兄嫂原本以為她脾氣撒了,人就安穩了,誰知她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大半夜不睡覺,撐了把傘跑去了人家的後院看雨。
也許是巧了,她出來看雨,這戶人家的偏間兒裡也出來個看雨的。
隻見此人頭梳綸巾,一身消瘦的長衫。衣裳料子雖不夠華美,卻生在漿洗得幹淨。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謝思思彼時人站在等下,提著一個小巧的燈籠。大晚上的光色雖有些暗,但也叫她清楚地看到了書生有著一張俊美的臉。
雖不及大召三公子傾城,但周身的淡然氣度,與周博雅又三分相似。
謝思思心中一動,於是也沒趕他,便一言不發的發著呆。而借著謝思思燈籠的光,這書生也一眼看到了謝思思的臉,瞬間驚為天人不說。老半天說不出話,整個人呆若木雞。
兩人面對面站了一會兒,謝思思不說話,書生卻抓耳撓腮地想與她搭訕。然而一張臉憋得,跟煮熟的蝦米似的紅透了,也沒敢。
兀自心中轉圜許久,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雙手作揖,才衝謝思思見禮。
見謝思思沒有嫌惡的意思,書生方開了話匣子。
展致修人生二十一載,從未見過如此絕色的女子。看著如斯美人,他心中一蕩,張口便將自家的身家姓名以及來路都交代了一幹二淨。
隻聽他說,他是明惠十五年的考生,明年才可靠。家主洛陽,姓展名致修。因著雨夜路滑不便行走,才特地山腳下的村莊,在這柳姓農戶借宿。
若是郭滿在此的話,聽到展致修這個名字估計要瞪眼。隻因展致修這個名字,正巧是書中害了嫻姐兒半輩子寒門探花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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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這未來探花郎被謝思思迷得暈頭轉向,控制不住總要瞄她的臉。謝思思被他欽慕的眼神看得心中得意,轉而衝他淺淺一笑。書生那雙眼睛裡頓時散著一股發自肺腑的驚豔與歡喜,叫瞎子都都看出來。
然而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就當他才殷切地說完話,院中便一股腦兒地闖進了土匪。
兩人就這麼毫不防備地,被人從背後一人被敲了一悶棍。
土匪將昏迷的兩人綁起來,拿了一根繩子拴起來一並帶去了走。謝思思靠在展致修的肩上,半昏半醒。上輩子的周鈺嫻怕是怎麼也沒料到,原來謝思思在這個時候便已然結識了展致修。
第133章
謝家人翻遍了整個村落都沒找到謝思思的身影,所有人都在,偏就少了謝思思。原把烏合之眾沒當回事的謝家人這才慌了起來。謝家兄嫂這時候也顧不上麻煩周家,連夜拍得王姓人家院子大門砰砰作響。
陣仗大的,驚得農戶主人家連忙爬起來去喚了周家人起身,此時已經是三更天。
王姓夫婦兩人端著油燈,看到開門的周公子魂都飛到天外去。白日裡他們隻見了石嵐雙葉等下人,並未見過貴人的主子。此時冷不丁看見周公子本人,隻覺得油燈下這病弱的公子仿佛由冰雪刻畫而出,神仙也不敵他這等好相貌。
今日夜裡鬧騰,前頭才被流匪鬧了一場,周公子與郭滿將將才入睡。酣眠之中被驚醒,哪怕周公子涵養得宜,此時面上也顯露出不悅來。
農戶人家雖不知規矩,但也知道看臉色,自然看得出周公子臉色不好。他們心中大覺冤枉,大半夜的,若非外頭那家急赤白臉的一幅天要塌的拍門架勢,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會深夜打擾。不過如今擾也擾了,好在這貴人沒怪罪。王姓農戶便把謝家人領到了屋門前,自個兒縮了脖子退出去。
面對著一身冷淡疏離滿臉病容的周博雅,興匆匆趕來的謝家兄嫂,後知後覺地尷尬了起來。
太子遇刺,周博雅重傷起不來身,需要靜養的消息傳遍了獵場。他們急起來倒是忘了這回事兒。至於周博雅重傷的原因,他們自然比誰都清楚。此時領著一眾謝家下人站在門外,周博雅還沒開口說什麼,他們自個兒卻越發尷尬。
人家周家沒追究本已是十分大度,再叫周家人費心去尋謝思思蹤跡,未免顯得有些得寸進尺。但謝思思丟了並非一樁小事,謝家人手不夠,不得不麻煩周家幫忙。
謝安禮於是厚著臉皮,如往日一般遇到事兒便把前因後果告知周博雅。
周公子靠坐在簡陋的堂屋,肩上披了一件薄袄,嘴角的笑意有些諷刺。說來謝家人當真是人人都不見外。往日隻要謝思思惹了事,謝家總是叫他來收拾爛攤子。如今哪怕兩家關系早已斷了,謝安禮對他,依舊不改舊日的習慣。
謝安禮自己好似並未覺得此舉有何不妥。
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張口就叫周博雅務必在天亮之前把謝思思給尋回來。什麼明日再找的話,謝思思就是沒出事兒,名聲也要壞的。這幅理所當然的態度要求周博雅經心,仿佛周博雅如今還是他謝家的女婿一般。
周公子嘴角勾起來,修長的手指搭在桌案上噠噠地敲著,並未說話。
門外的大雨早就停了,此時沒了雨聲,農舍內外顯得十分寂靜。如此安靜之下,一聲一聲敲擊的聲響顯得十分清晰。謝家大嫂嚴氏覺得不妥,暗地裡扯了扯謝安禮的袖子。謝安禮話說出口了才覺出不同,看著周博雅清淡的神色,面上的笑意漸漸收斂了起來。
氣氛著實有些尷尬。
屋外這麼大的動靜,屋裡睡得天昏地暗的郭滿其實也被吵醒了。不過此時人在榻上尚未起身,正豎著耳朵聽外間的人說話。
就聽堂屋安靜了一會兒,便又有人說話的聲音。
謝安禮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措辭得不妥,猶豫了猶豫,收起那副理所當然的姿態。他這一刻突然深刻地意識到周謝兩家是真的鬧翻了,謝家人在周家的跟前再沒了往日的優待。此次上門求人,他謝家的態度該放低的必須得放低,否則真是在結仇。
謝安禮很識時務,於是又換了個態度將事情又復述了一遍。
周公子聽了眉頭直皺,換湯不換藥的話多說一遍又有何益?
捏了捏眉心,他心中著實不耐。這謝家人當真十分可笑,若真著急去尋謝思思,大可立即出去找便是了。不去外間尋人找人,光跑來他這裡說上一通又有何用?難不成找他,他能把謝思思給變出來?
心中雖說十分不耐,但周博雅深知謝安禮素來是個難纏的。懶得與他糾纏,直接把周家的護衛撥出一部分,借給他去尋人。
謝安禮心裡確實著急,借了人立即道了聲謝,急匆匆地便走了。
人一走,屋裡又恢復了安靜。
簾子後頭的郭滿早已下了榻,正巴在簾子後頭。堂屋裡周公子面上越發的蒼白,她正準備出來扶他,就見周公子突然又敲了敲桌面。
而後屋裡悄無聲息地落下一個黑影,單膝跪地。
郭滿:“……?!!!”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居然還有人?
“主子。”黑衣人聲音壓得十分低,若非這深夜安靜,根本聽不清。
上首周公子捏了捏眉心,嗓音也輕飄:“去,你走一趟太子別院。”
郭滿飛快地眨了眨眼睛,覺得這故事走向有點不大對。她不由地屏住呼吸,豎著耳朵。就聽上首周公子壓低了嗓音道:“謝家四姑娘孤身一人連夜失蹤,如今遍尋不著。你且告訴太子別院的主事,請他們務必派出人手,幫謝家徹夜搜尋。”
黑衣人看了眼裡間那一動不動的簾幕,低聲應是。
而後郭滿就見一道黑影閃過,屋裡又隻剩周公子一個人。
安靜的堂屋,油燈火隨著門風吹進來的涼風左右搖擺。光色昏黃得晃花人眼,仿佛屋裡方才根本沒人出現過。郭滿於是偏頭又看了眼椅子上勉力支撐起身的周公子,見他捂著腹部似乎很疼,猶豫著要不要這時候出去扶他。
然而就在她猶豫這會兒,周公子輕笑一聲,道:“醒了就搭把手,為夫腹部疼。”
郭滿皺了皺眉,聳著鼻子出來。
“……博雅,你很壞哦。”
“嗯?”周公子掙扎地直起腰,不解道,“為何這麼說?”
郭滿怕他又扯著傷口,連忙出來扶他:“你為何要把謝思思丟了這事兒捅到太子跟前去?”郭滿並不傻,立即就覺得周博雅的舉動不對,“還說你不壞!”
“滿滿這可就冤枉為夫了,”周公子挑了一邊眉,狀似委屈地道,“謝家人手不夠,為夫不過好心幫一把罷了。”
郭滿忍不住嘖了一聲。什麼狗屁的好心!
周公子見狀卻笑了起來。囫囵地摸了一把郭滿的腦袋,對郭滿的指責並不承認:“謝家正宗的表親,太子殿下的別院就在這座山的半山腰上。離山腳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想來對這片地域十分熟悉。謝家要找人的話,難道不是找太子別院的人更快?”
郭滿差點沒周公子的無恥給震驚到了。
謝思思一個女子半夜失蹤,又不是男子,哪能這麼大張旗鼓?
說句實在話,這個時代對於女子來說並不寬容。謝思思在野外待了一夜,哪怕並未出事,孤身一人的話,名聲也是要壞了的。況且她作為一個即將入東宮的人,不往日的名聲有多差,之後的名聲卻是十分重要的。郭滿覺得,謝家人就是怕這事兒驚動了太子會給謝思思往後的日子造成壞影響,才這麼憋屈地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