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死後他幡然醒悟已為時已晚,展家敗落,伊人不在。展家隻剩自己和一雙蹉跎得不像樣的老父老母,他則抱著妻子的牌位嘔血不止……
……
這樣一個又一個鮮血淋漓的夢,從青年到中年,展致修無能為力地看著它進行。心生悲哀卻又無法阻止,看著自己從高處掉落粉身碎骨,凌遲一般痛徹心扉。
次日,展致修是慟哭著醒來的。
宿醉醒來頭痛欲裂,他捂著胸口,隻覺得那股剜心之痛還隱隱作痛。展致修大口地喘著氣,不敢相信那樣荒唐的一生是他自己,也無法從悲到慟處裡摘出來。夢中的一切歷歷在目,他跌跌撞撞地從榻上爬下來,驚恐地撲到洗漱盆前。
水中的臉還是青年模樣,並沒有不惑之年的雙鬢斑白,悲痛欲絕的滄桑。他籲出一口氣,整個人如同散了架一般軟坐到地上。
而後又想起花中淺笑的周鈺嫻,他捂著臉,放聲痛哭了起來。
郭滿是不知展致修一場大夢,她昨日在宴上見到展致修,心裡就一直很矛盾。這個展致修若單單論才華,其實還是很不錯的。否則全大召那麼多舉人,偏他被欽點為狀元。隻是郭滿讀過原小說,站在周鈺嫻的立場,對這個人實在喜愛不起來。
所以她猶豫,要不要在周公子跟前提一句。
周公子雖說隻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但人卻不是隻有四品官的能力。不過郭滿覺得自己單方面的不喜,不能作為仗勢欺人的理由。這展致修原書中是對嫻姐兒不好,但現實中,他一個寒門子弟與皇子妃嫻姐兒並無交集。如若平白無故去斷人前程,郭滿自問做不到。
想來想去,郭滿便將這事兒拋去了腦後。
而展致修在周家門口徘徊了幾日,有幾次撞見耶律鴻帶周鈺嫻出門遊玩。他也不知自己在做什麼,悄悄跟在隊伍後面。親眼見識了耶律鴻對周鈺嫻有多寵之後,他大受打擊,回去之後便生了一場病。
醒來之後,領了朝廷的職缺便再沒出現在周家人跟前。
日子一晃兒又是兩月過去,周鈺嫻夫婦接到北國一封信件,要盡快啟程回北國。期間方氏有諸多不舍,耶律鴻隻好承諾嶽母,往後每兩年回陪妻子回大召一趟,請她務必安心。方氏這才破涕為笑,含淚地送女兒走。
走得這一日,郭滿因生了病,沒能起身來送。
嫻姐兒本人沒在意,她知道自己這小嫂子對她真心,聽說郭滿病了反而關心了幾句。倒是大公主有些不快,明明昨兒還好好的,今日便病了。她心裡覺得郭滿是太懶,天早起不來,故意找得這借口。然而她心中再是不快,也沒有當著姑爺的面兒說長孫媳婦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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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人都走,她才冷下了臉。
嘴上怒斥了郭滿不懂事,黑著臉回了福祿院。不過生氣,她也沒去找郭滿的麻煩。
誠如周公子所預料的,大公主這個人其實很好懂。因著知自家孫子身子有礙不能生養,導致郭滿這做妻子的跟著一生無子,她心裡便覺得愧對郭滿。既然愧疚,按照她這性子,便不好意思在針對郭滿。
郭滿在榻上躺半天,心裡跟打翻了潲水桶,嗖得她想吐。
遠在大理寺的周公子接到下人的口信,聽說郭滿早上起來直覺厥了過去,嚇得帶著霧花匆匆趕回來。方氏派去蘇太醫府上的人還沒回來,霧花便已經被清風拎進了西風園。砰地一聲丟在地上,霧花差點就翻臉了。
郭滿躺在紗帳裡,看見周公子就朝他伸出了兩隻胳膊:“抱抱~”
焦急的周公子冷不丁被她給鬧了個大紅臉,尷尬地拄著唇咳嗽了兩下,方才紅著白玉耳尖兒走過來,將榻上可憐兮兮的小妻子抱進了懷裡。
霧花拍拍屁股爬起來,走到榻邊:“把手腕給我。”
郭滿咽下翻湧的胃酸,手腕遞給她。
霧花眼觀鼻鼻觀心地號了一下脈,而後挑了個眉,叫她換隻手。換了個手號脈,也是一樣的脈相。她看著榻上矯揉造作但是面色紅潤的郭滿,內心毫無波動,並且口出驚人地道:“懷個孕而已,大驚小怪!”
周公子刷地抬起頭:“!!!!”
第174章
周公子整個人瞬間僵硬了。而坐在他腿上手抖得跟抽筋似的郭滿死死盯著霧花,以為自己耳朵瞎了:“你……你再說一遍。”
霧花面無表情地回視著著郭滿,特光棍地再說一遍:“懷孕了,一個月多點。”
郭滿:“……沒診錯?”
“兩隻手的脈象都是。”霧花冷漠。
郭滿點了點頭:“……哦,這樣啊。”
霧花:“嗯。”
郭滿:“……”
……中醫不說,房事太勤不宜有孕?她一直以為自己與周公子夜裡那般勤快,應該不太容易會懷上的。而且,不孕不育不是很難治嗎?霧花自己也說了治好少則半載多則一年。周公子拔出毒素才幾個月啊,她中獎的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郭滿心中欲哭無淚,她還想多沒羞沒躁幾年,赤裸的現實來得太猝不及防。
心裡有些慌的郭滿嘀嘀咕咕的,下意識地去看周公子。結果發現,抱著她的周公子比她更慌。
他整個人僵硬仿佛一副人形架子,圈著郭滿,連姿勢都不帶變化的。郭滿清晰地感覺到臀下男的人大腿肌肉繃得有多緊,跟石頭似的。她斜了眼睛去瞥周公子的表情,發覺素來從容優雅的周公子此時猶如靈魂都被抽走了似的,一臉大寫的懵逼。
郭滿戳了他一下,周公子一抖。
郭滿:“……”
周博雅咽了口口水,耳邊都是自己的心跳聲。他端坐在床榻邊沿,整個人繃很緊,已經聽不到旁人說什麼了。
他兩隻胳膊機械地圈著郭滿,不敢緊也不敢松,仿佛懷裡抱著個細碎的瓷娃娃。尋常流暢的舉止仿佛墜了千斤秤砣,動都動不了。他滿腦子來回地盤旋‘滿滿她懷孕了’這六個字,不停地盤旋,響徹耳廓。
……滿滿懷孕了?滿滿懷孕了!滿滿的肚子裡有了他跟她的孩子!!!
孩子啊……周公子低下頭,眼睛悄悄瞥向郭滿的小腹。
那兒褻衣遮得嚴實,根本看不出什麼起伏。想到裡面裝著一個孩子,周博雅空茫的表情便漸漸凝起了神採。
他小心翼翼地收緊了手臂,將懷裡的人兒護得更嚴密些。郭滿毛乎乎的頭發蹭得他臉痒,他也不敢松手去撓。修長的胳膊環過郭滿的身子,想從郭滿的腋下伸過去撫一撫郭滿的小腹。
可剛一動身子,發現郭滿身子微微歪了歪,生怕郭滿摔下去,於是更一動也不敢動了。
郭滿看著周公子這誇張的小動作,無語凝噎的同時,說不出來的想捏他。
……真是!要摸就摸,摸一下又不會有事,作甚這般鬼祟!
“除了胸悶欲嘔,可有其他不舒服?”霧花完全無視夫妻倆的眉眼官司,例行公事一般詢問道。
郭滿搖了搖頭,這會兒又覺得還好。
想想,又說,“有些透不上來氣。感覺身子裡包了一團火,消受不了又抒發不出去,十分燥熱難忍。心情也不是十分美麗,看什麼都暴躁,還有點想哭。”
霧花眼皮子抬都不抬,冷漠:“除了想哭,其他都是正常症狀。”
郭滿:“……哦。”
周公子盯著郭滿,持續的懵逼。
霧花瞥了眼面色紅潤的郭滿以及面色發白神思不屬的周公子,到底沒忍住嘴角抽了抽。這周大人看著不能褻瀆的也沒那麼高不可攀,對妻子,當真是疼寵到骨子裡。
搖了搖頭將這闲思甩開,開了藥箱,她復又低頭去搗鼓她的藥箱。
她藥箱裡備著齊全的家伙,來得那般匆匆,周大人也不忘把她的藥箱捎來,“按理說婦人的葵水許久未至,除非身子骨實在差,氣血兩虧。否則十之八九是有喜了。隻要稍稍動動心思都該猜到。咋咋呼呼的,你們連這點常識都沒有麼?”
雙喜/丹櫻/以及在場的伺候瞬間都被戳中,臉刷地就紅了:“……”
……婦人的葵水不來可能是有喜,其實她們往日也聽有經驗的媳婦說過。但今兒這不是撞上頭一回,沒敢往懷了身孕上想嗎!
雙喜憋屈,她們幾個都是黃花閨女,哪裡會有這種經驗。
她們起先都以為郭滿是犯了老毛病。畢竟先前遇到過類似的情況。郭滿初到昆城時,水土不服,月事硬生生推遲了兩個月。後來身子適應了昆城的天氣,便不藥而愈了。有了一回經歷,這回她們自然也以為一樣……
霧花說這話原本是嘲諷,結果一屋子丫頭以及周公子本人都一臉懵,反倒嘲諷不下去了。
“罷了,”有個拿避子藥當糖豆吃的主子,確實不能指望下人能多機靈,“少夫人如今的懷相頗為不錯。身子的根基雖比一般人差些,但好在這幾年將養得不錯。隻要胎裡照顧得仔細,平日裡注意膳食,生產便不會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