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相害死我全家,徐莽害得你渾身傷,我不殺他們難以泄恨。」
「可……可你自己怎麼辦啊……陛下會不會殺你?」
姜頌笑笑:「誰知道呢?反正現在,我沒有遺憾了。元寶交給你,我很放心。」
我更委屈了:「我不放心!為了養元寶我都成老姑娘了,還沒嫁人呢嗚嗚嗚……」
他替我擦了擦眼淚,眉宇裡一片溫柔:「你想嫁什麼樣的人?」
「原本想著馮秀才還行,可是他是個不中用的,看我有危險就不管我了。後來就不知道嫁誰了。你趕緊出來啊,你答應了給我介紹夫婿的,嗚嗚嗚嗚……」
我也不是非要成親,可總覺得養孩子這事兒莫名其妙我全扛了,又委屈又難過。一想到他可能要死了,我更難過。
看我哭得悽慘,他想伸手過來摟我,又被擋住,遂嘆了口氣:
「頭一次覺得這牢籠不方便。」
他不讓我告訴元寶姜府的事情,隻說一切前路未明,別讓元寶背負上重擔。
而後我再塞錢,獄卒也不讓我再見他。
過了一段時間後,一頂藍色小轎突然停在我家門口,一群人將我和元寶團團圍住:
「春兒姑娘,我家主子要見你們。」
那些人兇神惡煞,手上還拿著刀。
我隻好跟他們上了轎子,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外面有人說:「春兒姑娘,請吧。」
這是一處偏僻的院落,外面有人把守。為首之人指了指一扇門,讓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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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我看到一個人坐在正中央。
他身著玄色長衫,腰間掛有龍紋玉佩,一雙星目中泛著點點光澤,一眼便看出氣度不凡且十分面熟。
我嚇得拽著元寶立馬磕頭:「民女拜見陛下。」
新帝玄璟樂了:「你如何知道我是皇帝?」
「稟皇上,從前臣女曾有幸面見龍顏,一直記在心底。」
他笑了:「倒是個有七竅玲瓏心的,難怪姜卿舍不下你。」
姜頌舍不得我?
這是什麼意思?
「他一意孤行,殺了徐相滿門。雖然事出有因,但到底為法理所不容。」
我忙磕頭:「陛下,姜府當年上下近百口人全部無辜冤死,連懷孕八月的婦人都未能逃脫。姜頌此舉,也是人之常情啊!」
玄璟點頭:「朕知道,但這不能成為朕保他的理由。朕曾經勸他說,若執意如此,那須在事後娶一個公主,這樣,朕可以說公主不能沒有夫婿,可姜頌執意不肯。」
我急了:「為何不肯?他不要命了嗎?」
一旁的元寶無奈扶額:「姐,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是為了你呢?」
「為什麼?」我不能理解,「還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嗎?他一路走來如此不易,為什麼要因為我丟了性命?」
我對著皇帝磕了個頭:「陛下,你別管他如何想,直接給他賜婚便是。」
玄璟扇了扇玉扇:「那你當如何自處呢?」
「我自然是繼續賣我的豆腐啊。若是公主介意,我也可以去其他地方,反正我孤身一人,去哪兒都可以。」
這下玄璟反而不笑了:「你不覺得委屈嗎?」
他這倒是問倒我了,我還極為慎重地想了會兒,才答道:「民女不委屈。姜府眾人被問斬時,民女曾去看熱鬧,血流成河的樣子終生難忘。後來,民女知道了姜頌是姜大人的孩子,心裡便替他難受。」
「小時候,民女也是父母團圓的,隻是時運不好,都病死了。饒是這樣,民女初一十五都難過得想抹淚。更何況姜頌這般,突然遭逢全家冤死的呢?民女不敢細想,他心裡到底有多傷心。」
「民女沒什麼本事,隻會做豆腐,也幫不上他什麼忙。如今公主可以幫他這個忙,那於他也是一種福氣。姜頌從前吃了許多苦,想來能娶到知書達理的公主,便是他的後福了。」
我又給皇帝磕了個頭:「所以還請陛下饒他一命,民女願付出任何代價。」
6
皇帝答應了救姜頌,而我也被送去了江南。
我用著皇帝給的銀子租了鋪面,依舊開起了豆腐店。江南山好水好,做出來的豆腐味道也好,很快就有了點名氣。
離開前,我告訴了元寶他的身世。元寶天資聰穎,其實已經猜到了些許,可到底還是難以接受。
哭了兩天,才勉強平復下來。
他聽到我要走,又開始哭鬧,我告訴他,哥哥為了姜府受了許多委屈,如今他也長大了,應當替哥哥分擔。
元寶才悶悶地答應了,隻是要我隔十天便送書信給他。
我離京時,聽說姜頌已經被放了出來,府裡也披紅掛綠,準備迎娶公主。
如今幾個月過去,想來已經平安。
賣掉最後一板豆腐,我揉了揉疲憊的肩膀。
剛要關門,鄰居牛大哥端著碗雞湯走了過來:
「春兒妹子,這是我娘熬的雞湯,她讓我給你端一碗。」
牛大哥臉紅紅的,老實巴交地看我。
他的心意其實都寫在臉上,牛大娘也和我提了幾次,按理說我該答應的,隻是心裡總是有些事放不下。
接了雞湯,我朝他笑笑:「謝謝牛哥。」
「诶,不謝,你喜歡就好。」
他高興得手足無措,扭頭就跑。
我心想要不應下算了,不該再妄想別的。
關了門,才進後院,感覺身後有聲響。
剛要回頭,被人一把拽進懷裡,吻落下來。
我用力掙扎,那人卻十分強硬,夾著我往房裡帶,手緊緊摟著我的腰,唇齒用力地都起了血腥味。
「王……王恕……你……」
他眼底又怒又妒:「我才去邊疆幾個月,後院就起火了,真是……」
是什麼,他不肯說了。
隻三兩下就扯開了我的衣擺,掀起被子一把裹住我們。一室混亂,抵死糾纏,饒是我又哭又求,他依舊不肯放過我。
晶瑩的汗水順著他瘦削的下颌滑落,滴在我的脖頸和胸口,滑入被褥裡。
最後我是哭著昏過去的,他死死把我摟在懷裡:「既然你都養了我弟這麼久,不如把我也養了吧。」
真是,混不吝一個。
我昏昏沉沉地睡著,被他連人帶被抱上馬車,連夜回了定京。
皇帝重新賞賜了新宅,掛滿了紅綢和喜字。姜頌抱著我一路從大門走進後院,徑直進了臥房。
連著鬧了我三天,才餍足地去上朝。
這是皇帝給他的恩賜,也是補償,當初皇帝答應他帶兵去邊疆,隻要打了勝仗就可以免除罪過,沒想到皇帝耍陰招,私下裡居然忽悠我離開。姜頌知道後氣得要辭官,皇帝連忙讓人帶我回京,隻是他實在等不及,自己來接我了。
等我睡醒,一眼便看到了元寶蹲在床前:
「姐姐,你不會再走了吧……」
他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忍不住伸手去摸:
「姐姐不走,姐姐陪著元寶好不好?」
「哼。」姜頌走了進來,他看見元寶皺起眉頭,「太傅是這樣教你的?男女七歲不同席,你如何能進嫂嫂內屋?」
元寶氣呼呼地:「她是我姐姐!才不是嫂嫂!」
「姐姐也不行,快出去!」
這兩兄弟才剛團聚,怎的就鬧得這麼兇?
我扯了扯姜頌的衣擺:「你好好說話,別嚇著孩子。」
他這才松了臉色,讓元寶先回房,然後獻寶似的坐在床邊:「我今天跟陛下求了旨意,請他封你為郡主,明日就會有人來宣讀聖旨。」
我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這怎麼行呢?我隻是個賣豆腐的。」
手被姜頌抓住,細細地親:
「行的,陛下答應了,他還誇你赤誠難得。」
我還蒙著,姜頌卻已然起了別的心思:
「開了葷真是,每一刻都在想你。」
第二天,正如姜頌所言,宮裡果然來了旨意,不隻封我為郡主,還賜了錦玉二字做封號。
一個街頭賣豆腐的女子被賜封郡主,一時間引起民間熱議,紛紛好奇到底是什麼人才能有此殊榮。
這些我是不知道的,我被姜頌拘在府裡等成親。大婚禮服送來,他忙不迭地穿上,走出來時,我都有些恍神:
「從前你也是穿著這身衣袍,娶了徐府小姐。」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來:「我雖娶了她,可圓房是別人代勞的。」
難怪徐幼寧懷著孕上吊,姜頌並不傷心。
「你看著她人前和氣,其實私下殘暴狠辣,與徐相如出一轍。曾有一婢女隻是不小心踩到了她養的貓,她便讓人把那婢女四肢砍了,扔進河裡。」
誰家居然把這麼粉雕玉砌的小娃娃扔在破廟裡自生自滅,真是沒有人性。
「=「」「世家貴女,多是不把人命當回事的。」
「所以陛下登基後, 重查世家貪贓枉法之事,就是想改變這個風氣, 以正朝綱。」
兩個月後,我和姜頌成了親,拜堂之日皇帝甚至御駕親臨, 給足了姜頌面子。
我曾經被徐莽那一腳踢傷了身子,姜頌擔心我身體,一直用溫補的藥幫我避著身孕。
成親一年後,姜家祠堂蓋好了, 牌位也都一一安置妥帖, 元寶改回了姜姓, 取名姜策,年方十一便中了狀元,成了近百年來第一個神童。
放榜那天,姜頌一個人在祠堂跪了許久。
我去看他時, 看到他正對著父親的牌位出神。神情哀傷。
我走過去跪下在他旁邊,握住他的手, 被他反手十指扣著:
「春兒,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很頑皮, 天天闖禍, 把我父親氣得半死。但是他又很疼愛我, 不舍得打我,隻能捏捏我鼻子。」
「元寶出生後, 他樂得半宿沒睡,高興著高興著突然問了句, 頌兒不會難過吧?我母親笑他慈父敗兒,他說我就慣著我兒。」
很難想那個滿頭白發、一身風骨的老人說出這話是什麼樣子。他臨刑前緊閉著雙眼,是在為兩個兒子祈福吧?
當晚,我做了個夢, 夢見姜家祠堂裡鬧哄哄的,全是人,又全都看不清臉。一個穿著白色囚服發髻散亂的老人笑眯眯站在祠堂中央,赫然是姜頌的父親。
他看著我道:【春兒姑娘,謝謝你。】
第二天醒來,我把夢跟姜頌說了, 他把我摟在懷裡,沉默了許久。
夢見姜父沒過兩日, 我查出了身孕。
按照李嬸兒說的, 這是先人保佑,送來的孩子。去送信的小廝回來講, 姜頌喜得在太醫院撞了三次柱子,才抓到婦科聖手杜太醫,正往家裡趕呢。
我便讓丫頭扶著,在門口等他。
遠遠地看到有馬蹄聲傳來, 那人身影愈來愈近, 直至跟前,忽然不動了。
馬兒上的姜頌眼如墨畫,漣漪層層,似是能把人拉入無盡柔情裡:
「春兒, 你在等我。」
我往前半步,抬頭看他。
「是啊,我一直在等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