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5

聞應覺馴狗的手段花樣百出。

最崩潰的時候,我甚至懷疑我真成一條搖尾乞食的狗了。

而他某天心血來潮,說要帶我去長長見識。

我們進了山。

山裡有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

他問我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見我茫然,他低聲地笑了下,然後告訴我。

這是一片野墳地。

裡面都是聞家活埋的叛徒。

震驚之下,我一時失語,隻看著地上茂盛的植被發愣。

我當時心想,這他媽也太猖狂了吧。

他又說:

「你真以為這底下埋了人?

「我逗你的。」

我剛想撤回我震驚的表情,他卻繼續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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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家的叛徒,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待遇。

「叛徒,當然隻配——

這回他沒再理會我的反應。

牽起狗鏈扯著我繼續往前走。

一路無話。

直到路前出現了一個小土包。

土包前,插著個矮小的無名牌位。

聞應覺帶我走過去,他開口道:

「來看看你的救命恩人吧。」

這座墳的主人,是蔣英。

聞應覺說,蔣英原本是他媽從蔣家帶來的家僕,私下裡卻給聞青山當了狗。

他邊說著,卻邊點了根煙,插進墳前的土裡。

煙頭上冒出青灰色的煙霧,被風一吹,就散光了。

「但是不聽主人話的狗,都活不長。」

聞應覺告訴我,蔣英扶持聞青山當上老大後,也起了心思。

他不再滿足於隻當一條狗。

他開始不聽從聞青山的命令。

「知道他怎麼死的嗎?」

聞應覺對我微抬下頜,我就被他的小弟們按著跪在地上。

槍口正對我的前額。

「就像這樣——」

「砰」的一聲槍響。

「他的腦袋,就炸開花了。」

飛射而出的子彈,從我的太陽穴旁瞬間擦過。

而在那一槍後沒多久,聞家的人就都知曉了一件事。

聞應覺又成功地訓出了一條聽話的狗。

16

從安全屋回來後,聞應覺讓我搬進了他的別墅。

我們的關系變得曖昧不清。

白天我依然是他的跟班狗腿子。

夜晚便不止了。

但他並不經常回這棟別墅。

他不在時,我會睡在客房。

這晚也是如此。

然而睡到半夜,我被吵醒了。

聞應覺回來了。

其實聲響並不大,但我睡眠很淺。

他在樓下跟心腹說事情,而我扒著門偷聽。

聽了半天也沒聽到什麼重要內容,我又百無聊賴地鉆回被窩。

我開始裝睡。

我知道他會自己來找我。

半小時後。

他推開了我房間的門。

有溫熱濕潤的東西輕輕地觸碰我的嘴唇。

我一動不動,繼續裝睡。

那人很有耐心,也很壞心眼。

有一隻手順著我的臉頰劃過。

再緩慢地經過脖頸。

最後停留在鎖骨。

帶著薄繭的手指在那裡流連。

有點癢。

他突然靠近我的耳朵。

呼出的熱氣噴灑上來,我的耳朵開始發燙。

「小笨蛋。」

他得意地哼笑。

「還要裝嗎?」

我睜開眼,伸出右手推他,抱怨他擾人清夢。

卻被他握住手腕。

他說,不乖的小狗要受懲罰。

我看見他另一隻手上拎著的皮帶。

於是我乖乖地把左手也伸了過去。

我說,哥,那你懲罰我吧。

他的眸色暗沉著,臉上笑意漸濃。

我以為他要把我的手捆起來。

但他沒有。

他啞聲道:

「今晚不捆手。

「今晚哥想看看。

「捆住雙腿的小狗。

「要怎麼辦才好。」

17

此夜漫漫。

夜風吹散窗紗,深藍色的天幕便緩緩地展開。

繁星點點。

我望向它們,萬千星子搖晃著闖入我的眼睛。

整個世界仿佛墜入動蕩不安的星海。

浪潮翻湧,我被高高地抬起,又重重地落下。

我想我快要溺死在這片海裡了。

但有人不讓我解脫。

他親吻我的後頸,又惡趣味地堵住我。

他說,求我,我就放過你。

可我知道,求他沒用。

聞應覺就是個滿嘴謊話的壞胚。

他喜歡誘騙人求他,然後變本加厲地折磨。

安全屋裡的三個月,我早就領教過了。

我側過頭,罵他是個騙子。

他就用手捂住我的嘴,低聲地教訓我,說乖小狗不許罵人。

淚水落下的時候,他將我拉入懷中,緊緊地摟住我。

溫熱的呼吸急促地噴灑在我的耳垂。

他在低聲地問我,是不是快要死掉了。

我緊咬著下唇,不願出聲回應他。

此刻,我的靈魂正在深淵裡掙扎。

我是要死掉了。

痛苦地死掉。

18

人的感受有時會錯亂、扭曲。

肉體的歡愉,卻伴隨著成百上千倍精神上的痛楚。

歡愉與痛楚,其實都是折磨。

最終使人瘋魔,或是毀滅。

可我無法回頭。

我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19

我在聞應覺手底下,是從看門狗混起的。

當初他把我丟到個鳥不拉屎的地兒,讓我看大門。

一丟就是小半年。

我老老實實地當了半年看門狗。

他很滿意。

便提拔我成為他的跟班小弟。

不過他始終隻讓我打雜,我能接觸到的人和事都有限。

我原本的計劃,是一路從跟班小弟混上去。

努力地混個心腹親信。

我沒想到,這條路會偏離得這麼嚴重。

跟著混久了,我大概也知道聞應覺的取向不是女人。

但我第一次意識到不對勁,是在他的新夜場開業那晚。

他腿上坐著個清瘦的年輕男孩。

男孩喝了半杯酒,白皙的臉蛋便逐漸地泛紅。

嬌嫩得像沾滿露水的花蕾。

他眼神迷離地摟著聞應覺索吻。

聞應覺笑著扣住男孩後頸,與他吻得情迷意亂。

我跟其他小弟一樣,安靜地站在昏暗角落裡當背景板。

聞應覺卻忽然睜開眼。

他明明還在跟人熱吻。

眼裡卻無半分沉醉。

那雙眼微瞇著,投射而來的目光裡滲出毫不掩飾的侵略與佔有意味。

像一隻伺機而動的獵食者,正盯著獵物,緩緩地露出森森獠牙。

我試探性地挪動位置。

目光卻依然鎖定在我身上。

我停下身來,繼續面無表情地當一塊背景板。

但我的掌心已被冷汗浸濕。

我意識到——

被盯上的獵物,似乎是我。

20

老實說,我偷偷地做了很久心理建設。

結果他什麼都沒來。

來的是另一件事。

聞家海上的貨要到了。

這批貨對聞家很重要,它跟聞青山多個重要境內業務都掛鉤。

它對我們的計劃也很重要。

因為接手這批貨的人,需要至少在境內待上一年。

那時我的任務,是打探消息,見機行事。

聞青山原本指定聞應覺來接手。

但聞野也想要。

出乎意料的是,聞應覺居然主動地要把貨和路子讓出來。

我當時猜測,他大概率是挖了坑,想要日後狠狠地陰一把聞野。

要不然,就是拉聞野當個墊背的。

這樣聞青山跑路前,若是想拿兒子當替死鬼,也沒那麼容易。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

但太過荒謬,我那時並沒有往深裡去想。

聞應覺的計劃,是讓我假裝背叛他。

他讓我跟對家接頭,並故意讓聞野發現。

後面的事情幾乎全都按照聞應覺的計劃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隻有一點意外。

那就是他失憶了。

21

失憶後的聞應覺,誤會了我們的關系。

但這是一次豪賭的機會。

時間寶貴,我不能一直當個打雜小弟。

被他從背後環住的那刻,我做出了決定。

我順勢誤導他,讓一切都發生。

也是從這個決定開始。

往後的每一天,我都無比清醒地,看著自己在一寸寸地腐爛掉。

可又能怎麼辦呢?

我不能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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