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國君一死,到時太子順利繼位,再想行事就難了。
「本宮誕下儲君,再回陳國,如今還需你先回去探探路。」
我應下。
回到陳國。
我並未回王家,我六年前離開時,父親便對外宣稱我已病逝。
我用了新身份行走。
如今,我是蘭陵蕭家的庶女蕭竹,初來京城。
蘭陵蕭氏正是雲和公主的母族。
我的容貌隻略略修飾,並未再易容。
王溪竹,身為四品闲職家的女兒,微不足道的一小女子,不會還有人記得她。
我進宮赴宴,瞧見了陳婉。
她已嫁作人婦,身後跟著兩個孩子,奶娘懷裡抱著一個,她肚子裡亦有一個。
有人羨慕道:「那陳氏當真好命,她夫君如此高貴,後院卻隻有她一個女子!」
也有人不信:「怕不是她善妒,把那些女子都趕跑了,但她夫君能容她,可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說來說去,都是男子的好。
她轉頭看見我,神情頓了頓,仿佛在回憶什麼,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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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遠遠看著她步履蹣跚走過去,明明才過六年,但鬢邊已有白發。
前世,我曾勸她,讓她夫君用羊腸,或是節制些。
可她隻是苦笑不答。
想來,是做不了主。
便是自己的身子,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很快,宴過三巡,眾人說話都放開了些。
有人道:「我看啊,魏將軍也歡喜雲和公主!」
旁人問他如何得出的。
那人神秘兮兮地得意道:「自雲和公主去和親後,魏將軍再也沒有參加過宴席,以前他可是都參加的,還會派人打聽赴宴的女子名單。」
「對對對!當年,他不是還擅自去送了雲和公主和親嗎?還被陛下責罰,那可是上了刑的!」
我愣了愣,杯中酒灑出都未發現。
當夜,我來到了平南將軍府門口。
看到守衛時,我才驚覺自己在做什麼。
可來都來的,心中總感覺有些發痒。
這六年間,我總是收到無名人送來的木雕、畫像,還有許多小玩意兒。
想到此處,我還是咬了咬牙去敲了小門。
開門的侍衛看到我,正要板著臉詢問,突然眼神一變。
「你你你你你你是將軍畫像上的……」
「你快進來吧,別客氣!」
我猶豫了一瞬:「你不需要去通傳一下嗎?」
「不用不用!」
他說著就帶我進去。
一路上還朝人擠眉弄眼炫耀。
仿佛在說:看,我帶進來的。
很快就到了魏烈的院子。
我突然生出怯意,腳步變得躊躇。
也就在這時,我聽到了裡頭不可描述的聲音。
那熟悉的嗓音染上情欲,低啞嘶吼著。
我僵硬了身子。
也是,魏烈身邊怎會少了女子?
我轉身欲走,那侍衛見怪不怪道:「將軍做手藝活呢,您現在進去一定能嚇到他嘿嘿嘿……」
裡頭傳來令人尷尬的叫喚:「娘子,你疼疼我……」
侍衛道:「您不在的日子,我們將軍可想你了!」
我問道:「你們家將軍後院就沒別的女子了?」
「娘子,別摸那裡!」
他還挺有想象力的。
「當然沒有了!」侍衛立馬道,「您可千萬別誤會,聽說以前有別人硬塞過來,被將軍扔了出去,結果那是個刺客,行刺不成就咬舌自盡了,汙了我們將軍名聲,但也好,那之後少了很多來說親的!」
我們交談結束,裡頭聲音還未停。
「娘子,娘子,我受不了了……」
隻叫人面紅耳赤,忽視都忽視不了。
侍衛催促道:「您快進去吧,要等我們將軍完事,還有得等呢。」
他雖然說得很體貼,但臉上是藏不住幸災樂禍。
我透過窗上的雕花,瞧見裡頭一埋頭苦幹的男子身影。
他面前還有一女子畫像。
素衣粉面,頭上一根牡丹花簪子。
我再也受不住,轉身就跑。
14
平南將軍突然熱衷起參加宴席。
聽到風聲的人家蠢蠢欲動。
一時之間,賞花宴、吟詩宴層出不窮。
倒是為我走動提供了方便。
我沒想到,再見魏烈會這麼快。
他將我堵在假山後,臉上羞赧一閃而過。
他定是知道我去過了。
他眼眸閃爍,將我圈在方寸之間。
吐氣交纏,他不知為何直接閉上了眼,聲音顫抖,視死如歸般道:「娘子……」
見我沒應,他臉色有些發白,徒勞地解釋道:「我也不是經常做這種事情……也就一兩次。」
「一月一兩次?」
「一天一兩次。」
「魏烈,我們可能還是差點緣分哈。」我婉拒道。
榮華富貴還沒來得及享,我可不想死在他的床榻之上。
魏烈搖搖欲墜。
活像我是個負心人。
我一把推開他,轉身離開。
隻是,自那日之後,魏烈越發痴纏得緊,仿若搖尾乞憐的大狗。
最終,我無奈道:「大業未成,我暫無成家的打算,我不能叫你等我……」
魏烈登即道:「我等得了。」
「無名無分,我也願意。」他補充了一句。
我有些許動容。
不想,過一會兒,他又拿六年前提親一事做文章。
「我們其實也還是未婚夫妻。」
我:「……」
罷,他高興便好。
眨眼又過兩年。
歲月如窗間過馬。
雲和被封為齊國皇貴妃。
我亦以蕭竹身份,在陳國朝堂推行女官制度。
陳國國君苟延殘喘兩年,終於在雲和回家省親的前一天離世。
太子匆忙即位,無暇顧他,卻不知平靜湖面下,暗流湧動。
雲和到京城那日,鮮花盈滿,百姓歡呼。
沈聿十年如一日陪襯在她身邊。
她仍是一身紅衣,端華明豔,時間似乎格外眷顧於她。
那般美好奪目,好像依舊是那個美貌和才華無處施展的公主,卻不知她的蛛網早就被我織滿了陳國,隻待她的觸角伸來。
她許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我喜歡這美好的承諾,但並不全然信她,給自己留足了資本和退路。
沈聿去了王家。
他看到王家破敗的大門時,臉色微變。
他衝了進去,四處翻找,卻始終找不到我。
父親希冀地看著他,卻在聽到他喊我名字時,慌了神。
「小女王溪竹已經死了。」
聽到這話的沈聿呆立在那裡站了許久。
這都是暗衛匯報給我的。
我一笑而過。
不久之後,我與雲和聯手,在暗處操控局勢,逐漸架空新帝。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我受封右相,壓沈聿一頭。
他為雲和出走多年,早就不是我的對手。
被架空的亦有沈聿。
沈聿瞧見我走來的那一刻,目眦欲裂。
他想上前抓住我的衣袖,卻被雲和笑著點醒。
朝堂之上,我與雲和相視一笑。
前塵往事,早已如煙。
隻餘眼前人,共創盛世。
我與魏烈成親那日,雲和延後了回齊國的時間,親自到訪。
「夫妻對拜!」
卻在此刻,沈聿豁然起身。
滿堂寂靜。
我掀起一角蓋頭看過去。
隻見他雙眼全是血絲,眼下青黑,整個人消瘦如鬼魅。
他看向我,聲音啞得不像話。
「阿竹,你怎麼能嫁給他?」
他似乎是瘋了,完全不顧場合痛訴道:「你可知道,前世是他殺了我?!」
我隻愣了一瞬,倒也沒太意外。
緣何沈聿能和我同時重生,必然不是他為我殉情。
原來是魏烈動的手。
見我毫不在意,甚至還贊賞地拍了拍魏烈的腦袋,沈聿臉白如紙。
一向矜持威嚴的左相笑得像哭一樣。
他道:「阿竹,我不許你嫁給他。」
「你自己跟我走,還是我來搶婚?」
「阿竹,是不是給你太多自由,以至於你忘了我的手段?」
回答他的是魏烈的拳頭。
便是沒有魏烈,我也不懼他。
我啞然失笑。
他裝什麼呢?
我早就不是任他宰割的沈夫人了。
如今,天高海闊,任我遨遊。
我於萬頃波中得自由!
正文完
番外:沈聿
1
前世。
世間為何難得兩全法?
這是沈聿在寫下和離書時,心中所想。
他承認是他有所疏忽。
女子懷有身孕時本就身嬌體弱,他該多留心些的。
不然也不至於走到這一地步。
至於雲和公主……他從不認為自己愛慕於她。
是王氏誤會了。
隻是他總是不自覺被雲和公主吸引。
她和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
她如此有才華,比太子更像一位儲君。
但她是個女子,終究能力有限,做不到太子那般。
不知不覺,他已為雲和公主做了太多事了。
甚至有時,他明明知道,不該做到這種地步。
可當雲和公主朝他露出稱贊的笑臉, 他便覺得一切都值了。
他告訴自己,他們之間,是君臣之誼,是他報答先皇後對沈家的恩情。
沒錯,他和雲和從小相識, 一起長大, 情誼早就超過那粗俗的情愛。
女子膚淺,眼中隻有情情愛愛, 不懂他和雲和之前的情誼。
如今,雲和深陷困境, 他定然要幫她!
無人娶她,就由他來娶!
隻是權宜之計, 相信王氏明白。
王氏是沈家夫人, 該明白事理。
可寫下和離書時,他總有一種,可能會搞砸一切的感覺。
火燭不知不覺燃盡。
天亮時分, 他垂下的手,毛筆滾落。
一紙和離書成。
2
聽到王氏死訊的那一刻, 四周突然無聲。
一切都褪色成了黑白。
雲和喊著他的名字,可他聽不見了。
王溪竹,為何會死?
他從未想過,他的夫人會死。
他不知那幾日,他是如何過的。
他如行屍走肉, 完全忘記了雲和交辦的事。
他到底哪裡做錯了?
他自問,他雖不愛王溪竹, 但也給了她沈家主母的尊榮。
他想起成親頭幾年那些爭吵。
她總不能要求他將兒女情事排在正事之前吧?
後來, 她學會了體諒他。
隻是總覺得,他們之間不再親近, 王溪竹的心似乎離他遠了些。
他不斷地回想起,最後一次見到她的一幕幕。
她眼神中充滿嘲弄, 她防備地與他拉開距離。
這些都將他刺痛。
他沉湎在回憶裡,直到雲和派人將他喚醒。
不行,他不能這樣下去。
他是沈聿,陳國左相,沈家家主,亦是雲和公主的驸馬。
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完成。
在他和雲和公主同行那一日, 他瞧見了他往日最看不上的魏烈。
言行粗俗, 出身低賤,空有蠻力,沒有腦子的男人。
但他今日沒時間與他爭吵。
本是擦肩而過,他卻突然身首分離。
他的頭顱飛起, 最後瞧見的是魏烈舉著一把長刀。
……
他沒想到他會重生。
還是重生到十年前。
太好了!
太好了!
一切都來得及, 他會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他能改變公主的命運, 讓她不要遠嫁齊國!
他會親手奉上她想要的一切, 隻為換得她的笑顏。
他和雲和並無夫妻緣分, 他不會強求,令她難做。
至於王氏,前世之錯, 今生他會彌補的。
她是個好妻子的人選,他不後悔娶她。
至於她想要的那些情愛,他往後也會盡量滿足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