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淫笑,女子哭喊聲、打鬥聲,頓時亂作一團。
王澗蘭松開我的手,驚叫著逃跑,卻被流寇一把抓住了頭發。
我搜尋著雲和公主的身影。
她身邊護衛正在和流寇纏鬥,奈何寡不敵眾,死傷一片。
正在這時,一面目猙獰的男子拿著棍棒,從背後襲向雲和公主!
來不及多想,我撲了過去——
後腦勺傳來劇烈的疼痛!
我跪倒在地。
雲和公主震驚地看著我,可她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被一人拉上了馬。
沈聿不知何時出現了。
那偷襲的流寇一擊不成,面上不甘,眼看就要再來,不遠處又有流寇奔來。
四面圍剿,難以奔逃。
沈聿最後看了我一眼,然後便毫不猶豫地策馬,帶走了雲和公主。
我意識漸漸模糊,感覺到流寇在撕扯我的衣服。
可我已無力掙扎。
沒事的,我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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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流寇定會被斬殺,我最多不過是失了清名……
盛大的火光映照下,眼淚緩緩流下。
仿若積攢多年,荒唐又無力的悲哀。
我隻是想把自己的命運握在自己手裡。
憑什麼,憑什麼要遭受這些?
突然之間,壓制著我的人被扔了出去。
漫天星火,卻不如一人盛大絢爛。
魏烈出現在了我的視野裡,眼眸閃動,潦草扎著的頭發隨風飛揚。
「大小姐……」
他喊我什麼?
他身姿矯健,長臂一撈,將我扛上了肩頭。
刀光劍影後,塵埃落定。
遍地流寇屍體,血腥刺目。
魏烈依舊沒有把我放下,令我坐在他的臂彎上。
我想要下來,他不為所動。
他眉眼間的戾氣還未退下,隻道了一聲:「髒。」
「阿竹!」
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沈聿跑了過來。
他跑得很急,頭發全然亂了,姿容狼狽。
看到我安然無事的那一刻,他松了一口氣。
但瞧見魏烈抱著我,他又皺了眉道:「魏將軍,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有礙她Ṫű⁴的名聲……」
我道:「沈大人,魏將軍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未婚夫。」
抱著我的軀體一顫,我低頭就見魏烈偷偷勾了勾唇角。
沈聿啞然片刻,眼眸一黯,還想說什麼。
魏烈開口道:「你小時候發過燒是吧?」
「聽不懂人話?」
說罷,他就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大搖大擺地帶著我走了。
他將我帶到一僻靜幽深處。
這是要做啥?
我一低頭,就見魏烈突然掀開衣服,從裡面掏出一碩大發黑的柱狀物。
我瞳孔震動,一把捂住了眼睛。
隻聽他語氣低落道:「這麼醜嗎……」
我:「???」
原來是個木雕,雕的是隻精怪。
也沒有很醜。
「那姓沈的會的,我也會。」他嘟嘟囔囔道。
這雕的……難不成是我?
是很醜。
但我最後還是收下了。
翌日。
陳婉來探望我。
她因故未去禮佛,逃過一劫。
她關懷道:「幸好你沒事,聽說張家那小姐,因為被流寇玷汙,回來就自盡了……」
聞言我愣了愣。
那張家小姐,我之前剛見過。
正是背後說道雲和公主的其中一位貴女。
原來前世,並非無人傷亡,隻是有人的死無人在意。
甚至有人覺得,他們死了才好。
沈聿也來拜訪,父親自然迫不及待地迎ṭù₋他進來。
但他被我以身體不適,關在了門外。
聽院子裡的下人說,他站了很久才走。
我頻頻望向窗外。
陳婉問我,為何不見他,沈相難道不是我心愛之人嗎。
我搖搖頭,告訴她,早就不愛了。
「那你在等誰?」陳婉有些不信。
我等的人啊,她是……
「雲和公主駕到!」
終於來了。
不枉我為她擋那棍。
11
我扮作雲和公主的侍女,坐在離開陳國的馬車裡。
我說服了雲和公主,將和親的時間提前了八年。
不隻有沈聿,我也讀過兵書。
齊國內亂,五子奪嫡。
正是渾水摸魚的好時機。
我知曉齊國大事發生的節點,總要博一博!
那日,臥房裡。
我將重生一事和盤託出。
我道:「同是皇室血脈,何為太子作嫁衣?」
和親之苦痛在她身,利好之處盡歸他人。
這一席話,我說得忐忑,但也並非全然沒底。
前世,我在沈聿書房裡看到那些畫像和木雕時,亦翻找到了書信。
雲和公主遭遇刺殺,正是她為了回陳國的計策。
她那般講究名聲,其中怕是也有這一原因。
若身懷大才,怎甘心覆沒?
我直視她的雙眸。
其中明明滅滅,掙扎思索,最後歸於一片決然。
山登絕頂我為峰!為何不爭?!
前頭的另外一輛馬車裡,坐的正是沈聿。
沈聿今生終於如願,能親自護送雲和公主去和親。
得知雲和公主和陳國國君、齊國使臣表態自願和親之意,沈聿曾痛心道,給他點時間,他定會想方設法阻止和親,但被雲和公主拒絕了。
雲和公主和我說,沈聿是一把好刀,她會善加利用,往後我還要與他共事。
我點點頭道,斷不會讓私情妨礙了大局。
雲和公主身邊有能人,為我易了容貌。
幾次相見,他都未能認出我。
聽聞,他還寫了信回去,讓我等他。
卻不知,現在我父親焦頭爛額。
他昧下魏烈數之不盡的聘禮,不是給了繼母和王澗蘭,就是拿去打點了官場,他哪裡吐得出來還給魏烈?
走前,我約見了魏烈。
我沒有告訴他,我準備離開。
那日,陽光和煦。
我主動邀約,令魏烈激動難耐。
當然,他面上並不顯,可整整提前了一個時辰到了約定之處。
到此時,我還看不出他歡喜我,我就真是個弱智了。
我眼眸彎彎道:「小黑。」
那一瞬,魏烈瞪大了眼睛,看向我。
是啊,魏烈還是我的小黑。
當年,我撿了大黑,大黑後頭還跟了個不會說話的,隻會學狗叫的小黑。
他把我從河中救起,卻不知該如何讓我醒來。
他慌張去喊人,正是這個間隙,沈聿來了。
沈聿將我抱到平坦處,因此隻湿了衣衫,沒有湿頭發。
我誤將沈聿認作救命恩人。
小黑也還不會說話,無法告訴我實情Ţùₙ。
後來,我身邊親近之人幾乎都被繼母處理走了。
我保不下他們,甚至救不下我的大黑。
天地茫茫,孤立無援,無處安身。
小黑也就是在那時,擋在我面前,卻被人尋了由頭打得半死扔出府去。
我去尋他,卻一無所獲。
想來,他後來有了什麼機緣造化。
此刻,我主動靠近魏烈,抓住了他比我大了好一圈的手。
那手上俱是繭子,摩擦過去,皮膚戰慄。
魏烈倒吸了一口氣。
睫毛顫了顫,潤澤如沾水牡丹的唇瓣緊緊抿住。
傳聞他離不了女子,不然金剛鐵杵矗立不倒,無法入睡。
他幾番救我,我給不了他任何承諾。
他若歡喜我,我便給他朝夕歡愉,也算以身報恩。
我摸上他的胸膛,隻覺手感結實。
原來是他整個人都繃緊了。
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知曉他和沈聿不是一個量級,可真見那山峰升起時,我還是嚇得愣神片刻。
我的手正要撫摸上去那刻,被他牢牢抓住。
「魏烈?」
魏烈嗓音嘶啞:「不可……」
「為何不可?」
「就是不可。」
我再問,他卻不願再說。
最後他落荒而逃。
12
車馬已遠遠離京。
馬蹄聲陣陣,濺起塵埃。
我掀開車簾望去,見一隊人馬奔來。
為首之人正是魏烈。
他揚聲道:「臣特來護送公主。」
雲和公主笑了一聲,滿眼揶揄。
沈聿走出馬車,厲聲道:「魏將軍可經陛下允許?本次出行,陛下已委派我全權負責,不曾聽說還讓魏將軍同行。」
魏烈不理他,假裝沒聽到。
自然是沒經過陛下允許的。
他身後才帶了幾人,都是他手下自己的兵。
沈聿想趕他走,可魏烈軟硬不吃,沈聿說什麼,他都不理。
魏烈的馬與雲和公主的馬車並排走著。
他突然從窗外遞進來一物。
他道:「公主可將它賞賜給有緣人。」
是一女子木雕。
女子頭上的牡丹花簪都十分精細。
比前一個好太多了。
好到,我甚至懷疑他找了人代工。
風吹過,車簾揚起時,我看到了魏烈手上纏著紗布。
雲和公主正要接過,又聽他道:「公主和木頭屬性相克,不宜久留。」
雲和公主:「……」
不日,車馬行至陳齊邊界。
雲和公主道:「魏將軍回去吧。」
他若再走,便是大罪了。
魏烈不言,仍跟著。
眼看就要出境,我掀開車簾道:「小黑,走吧。」
我對他避而不見,這會兒終於相見,魏烈眼眸一下亮了起來。
就如記憶中,初見時那隻亦步亦趨跟著我的大黑狗。
朝它扔石頭,它都不願走。
魏烈這下跟得更緊,直接越過了邊界。
我沉下臉道:「你若不聽話,我們以後也不必再見了。」
魏烈臉色大變,終於停下。
馬車漸行漸遠。
我遙遙回望,仍見他在那裡。
雲和公主笑道:「你當真舍得?」
我心裡頭不知為何有些空。
可看著眼前齊國的情報圖紙,我隻道:「情愛忠貞可貴,可我亦求前程似錦。」
並非愛不如權,錢不如愛。
無高低貴賤,隻看你心中取舍。
若有緣,自會相見。
13
六年後。
雲和公主的勢力已滲透齊國,但她離不開我。
沈聿雖也為重生之人,但他隻把雲和公主當作需要依靠的女子看待,為她籌謀的隻有後宮之事,如何保全自己,如何獲得寵愛,如何升妃位。
我當真有點看不懂他了。
若說他愛,為何能眼睜睜看著她嫁給齊國老國君,還能面不改色地幫她出謀劃策?
若說他不愛,又為何能為她做到這地步?
這五年,他往陳國寄回了很多信。
雲和公主都會先截下看一看。
不看還好,一看裡頭有大半是寫給我的。
堂堂沈相,遣詞造句自然風雅。
話裡話外,不是暗喻他的心意,就是叫我等他。
當真教人驚訝。
前世,我可是一封都沒收到。
許是掌控不住了,才會讓人這般在意。
我懶得多想,很快便將這事拋至腦後。
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忙。
暗衛送來陳國的情報。
「魏烈」兩字赫然在上。
他參了我父親一本,說他後院不寧,管教無方。
父親還欠著魏烈錢,而且確有其事,他連狡辯都不敢。
繼母被父親責罵,收回了管家權,給了一位誕下男孩的姨娘。
王澗蘭那沒什麼用的夫君,被魏烈打斷了腿。
這些事前世也發生過,隻是那會兒我隻當他與沈聿不和,拿我家開刀。
雲和公主臥在貴妃榻上,懶洋洋地吃著進貢的荔枝。
她如今已有身孕。
不是老國君的。
她冷不丁道:「阿竹,你該回去了。」
我抬眸看去,隻見她笑得明媚:「本宮父皇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