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便見人群中走出另一個江確。
我有些不確定:「夫君?」
他向我微微點頭:「阿莞過來,場面血腥,莫汙了你的眼。」
「大膽,竟敢自作主張,我才是真正的武安侯,照他們說的辦!」被挾持那人喊道。
兩人都說自己才是真正的江確,這下,所有人都不確定了。
於是,大家看向了我。
身為枕邊人,我總該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夫君吧?
被挾持那人也察覺到了現下的情況,叫我:
「阿莞,是我啊,你給了我護身符,說以前有的,日後也會有,我以後再也不會孤單了,因為你是我親自挑選的家人,還記得嗎?」
我表情略有動容:若他真是江確,放走那些人又有什麼關系呢?隻要他無事就好。
我又看向身邊的人,他沒喚我,隻做出一個手勢。
他張開手掌,四指並攏,拇指伸出,接著,食指蜷起,小指一開一合。
正是手影中「狼」的手勢。
他道:「還記得嗎?小兔子。」
我愣了愣,卻仍搖擺不定,直到他掏出一個荷包,我認出,那正是我親手制作的。
他打開,從中取出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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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護身符,莫不是這個吧?」他看著我,眼神溫柔又堅定,「萬分珍重,妥善保存。」
仿佛說的不是這些身外物,而是,我的真心。
我立刻撲進身邊人懷裡:「夫君!」
【好諷刺,若江確當真如他所說,萬分珍重,妥善保存,現在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CP 終於又發糖了,好甜好甜,江確也還活著(暫時)。】
【這男二真是,對女主不夠專一,對女配又不夠深情,怎麼都難嗑,完全雞肋,早點下線了也好。】
他溫柔地攬我入懷,聲音卻嚴肅:「為了苟活,竟這樣難看,是我御下無方,放箭吧。」
於是,漫天箭雨毫無顧忌地落下,江確連同那些人一起倒下了。
14
江確實在命大,都這樣了竟然還沒死。
當勉強保住性命的江確看見我時,他激動地出聲,卻一個字也沒說出口,隻發出幾個無意義的音節。
「他知道的事太多了,既然已經背叛,我隻好先毒啞他。」身邊人道。
我抖著手,解開他的上衣。
他的身上,並沒有我印象中的那些陳舊傷疤。
「他果然不是。」
就算有替身,怎麼會有人要替身替自己圓房,替自己同妻子乞巧節出遊?
「是我想多了。」我頓時松了一口氣。
「剛剛雲郡主來找我,向我討要此人。」他聲音不大,卻確保躺在地上的人能聽到。
「莞莞,你怎麼看?」
江確「唔唔」地叫了起來。
他又道:「背叛之人,死不足惜,能活下來,也算他命大了。
「隻是,為防止他透露我府內情,光啞了還不夠,得……挑斷他的手筋才行。」
江確祈求地看著我,然而我隻是退後了一步:
「夫君你決定便好。」
【還了,全還清了。】
【他害李莞遇險,甚至想放箭將她一起殺死,如今自己受了萬箭穿身之苦。】
【他權勢壓人,利用李莞誅小替身的心,現在自己也在受誅心之苦。】
【他借雲笙之手害李莞失去孩子,令她身心受損,馬上,他便要承受斷筋之苦,被雲笙折磨。】
【他不尊重李莞,把她送上別人的床,結果,他也要像一個物件一樣,被送給別人了。】
江確的未來就這樣被定下,隻是這個人從此以後和侯府再無關系了。
雲笙生性殘暴,喜歡江確是真,碰壁多年也是真。
看著這個和江確長得一模一樣,卻說不出話,寫不了字的廢人,她將這些年情路坎坷,屢遭冷遇的不滿全宣泄給眼前的人。
卻不知道,他就是自己喜歡了這麼多年的江確本人。
他苦不堪言,於是某晚,他費心將繩子綁在自己的手腕上,不用握力,就這樣勒死了雲笙,逃跑了。
我聽了有些擔心:
「他會來找我們報復嗎?」
「別擔心。」替身仍扮演著江確,以為我不知道,「小時候,我抓住一隻兔子,這麼小。
「很白,很軟。
「我把它養在身邊,漸漸地它膽子就大了,看著小小隻,但不怕我,心情不好還要咬人。
「那是唯一一個,全身心愛著我、依靠我的生命。我是它唯一可以依賴的人。
「但我沒保護好它,它被……摔死了,教導我的長輩說,我不該玩物喪志,不該……有弱點。」
他看著我,堅定地說:「我會保護好你,不惜任何代價。」
我依偎著他:「嗯,我相信你。」
15
我猜測江確早晚會回來。
誰也沒想到,他竟然逃出京城,投奔了早年外任做官的弟弟。
兩人關系並不親厚,江二郎願意幫他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若真的證明了現在的武安侯是個暗度陳倉的騙子,那麼,江確廢了,沒有孩子,爵位理應傳給他。
面聖之時,因為江確已經無法說話,由江二郎代為傳達。
「雖然困難,我還是辨認出了,他寫的是我倆幼時的約定,此事隻有我和大哥知道,毫無疑問,他就是我大哥,那邊那個,隻是一個欺人背主的無恥之徒!」
江確看著替身,滿眼的怨恨。
皇帝身邊,宋關雎突然發話:
「你們既是兄弟,隻要滴血驗親,一試便知。」
【補藥啊補藥,小替身怎麼辦,莞莞怎麼辦!】
【到底女主和男二還是有些交情的,幫他也是理所當然吧。】
【我知道!可是,可是……QAQ】
皇帝假裝思考了一會,道:「那便照皇後說的做。」
不一會,有人端上一碗水,走到江二郎身邊:「大人,請。」
之後那人竟然走到了我身邊。
替身抿了抿唇,劃傷手指,滴下一滴血。
緊張的氣氛幾乎要凝出水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兩滴血竟然,相溶了。
【白矾,是白矾。】
【到底是穿越過去的,看過《甄嬛傳》的腦子就是好使。】
【嘶,但是,女主為什麼不幫男二?比起她和李莞,她和江確更有交情吧?】
替身走到江二郎身邊:「他所謂的秘密,是不是……」接著便是一番耳語。
江二郎眼睛越瞪越大,最終跪倒在他身邊:
「兄長,真是你,我、我是被這人騙了,不是想針對您啊。」
替身將他扶起,道:「這事怪我,為了不露餡,我告訴了他一些隻有我才知道的秘密,沒想到反被他利用了。
「我自然知道你隻是被他欺騙,快起來吧,回去記得,給母親上炷香,你剛剛外任,想必有許多話想和母親說吧。」
我知道,此後,他就是真的江確了。
至於江確本人,擇日斬首。
我去看了他。
「啊啊——」他比比劃劃,似乎還想讓我相信他。
我卻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江確。」
他一愣,接著眼裡爆出希望的光芒,連連點頭想向我靠近。
「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麼他的血能和你弟弟的相溶?」
隔著牢柵,我蹲下,笑著看他:「是皇後娘娘幫我的哦,羨慕嗎?
「她真的很好,難怪你這樣喜歡她。」
我不會忘記,那日滴血驗親,宋關雎對我露出的,「安心吧」的笑。
16
【?】
【???】
【不是,等一下,不對勁!是白切黑!】
其實,這還多虧了彈幕,透露給我許多信息。
女主宋關雎,不屬於這裡。
她和那些彈幕才是一個時代的人。
所以,彈幕的觀念和想法,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代表她。
他們同情我,憐憫我,他們不因我是女子而一味偏袒江確,反而怒罵他「渣男」,對他的行為感到不恥。
宋關雎是否也是如此?
而女主憐憫青樓的姑娘們,理解她們的困難。
那麼,她是否也會同情我?
一個多麼可憐的、被蒙在鼓裡的女人。
女主要求一生一世一雙人。
那麼,她是否會厭惡江確?
一個勾搭別人的有婦之夫,一個明知女子處境艱難,卻還是為了一己私利,讓替身佔有自己妻子,又害妻子沒了孩子的混蛋?
這江確,腦子不行,眼神倒是挺好,喜歡了一個這樣好的姑娘。
本來隻要他給我該有的尊重,相敬如賓也沒什麼不好。
我甚至願意打聽他的喜好,夫妻本就是一體,應當互相照顧。
可他竟然這樣蠢,覬覦當今皇後。
誰知道之後還會幹出什麼蠢事,牽連到我。
還偏偏選擇這種方式應付同房,完全不尊重我,將我當成一個物件。
我來,是來當侯府夫人的。
誰是武安侯,我無所謂。
江確愣住了,伸出手想要抓我,卻隻抓到了我的一片裙角。
斷了筋的手毫無握力,我輕輕一扯,便抽了出去。
就像我祈求他為「失去的孩子」討回公道時,他對我做的一樣。
「你送給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後面要收回去,我不同意。」
小替身聽話又懂事,多可愛。
他的眼裡隻有純然的憤怒了,盡管說不出話,我卻知道,他估計罵得很難聽。
「看樣子你還有話要講,」我掸了掸被他碰過的布料,帶著些歉意道,「對不住,我不聽死人講話的。」
接著,轉身離開。
【我的天,什麼意思,她早就知道?】
【禮物是指小替身吧,該不會她一直都分得清?假裝不知道,隻為離間?】
【讓兩人互相懷疑,互相怨恨,最後,借江確的手親自將替身推到自己這一邊,走上她為他預定好的道路:取代江確。】
【……】
【拜託,那很帥诶。】
這就是我和他最後一次見面了。
17
若是替身沾染權勢,變成另一個江確,那便得不償失了。
於是某日,風和日麗,我冷不丁問道:
「所以你叫什麼名字?」
他愣了愣,強裝鎮定道:
「夫人在說什麼,我未曾改過名。」
我定定地看著他:「你想讓我一輩子對著你叫別人的名字嗎?嗯?」
沉默片刻,他終於承認:「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託著腮,笑:「若是一開始呢?」
「你利用我?你利用我,報復他?」他的聲音有些抖,不可置信。
我無辜地看著他:「不可以麼?他身為我的丈夫,卻將我送給別的男人。
「隻不過這個人是你罷了,倘若不是你呢?」
我僅僅是說出一個「倘若」,他的眼睛便透露出冰冷的殺意。
「騙了你,對不起,對了,孩子也是假的,那晚我們什麼都沒發生,元帕上的血是我割破手臂滴上去的。」
那晚他幾乎意識全無,根本行不了房事。
他終於意識到我和他說這些是為了什麼了。
就是在告訴他,我知道他是假的,滴血驗親那日,也有我的手筆,既然我可以證明他是真的江確,自然也有辦法證明他是假的江確。
不好意思了女主,再借一下你的勢。
他最好做一隻聽話的狗,不要妄圖踩在我頭上。
想明白後,他轉身離開,我沒有阻攔。
【女配你傻啊,你親親他抱抱他叫兩聲夫君,他就什麼都聽你的了。】
【他都走得這麼慢了,就是讓你攔住他,哄他啊。】
晚上,他闖進房間,表情冷硬,將走馬燈、荷包、護身符等一個一個擺在桌子上。
「既然你對我並無那種想法,這些便都還你。
「我叫林時,現在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你隻能信任我,若是你放棄我,我一定!」
話音未落,我一掌拍翻桌上的花燈。
剛剛還兇狠得不行的人,立刻噤了聲,表情變得一片空白。
隨即, 他紅著眼眶,狼狽地蹲下去撿滾落的花燈, 眼淚一滴兩滴落到地上,委屈得不行:
「利用就利用嘛, 那就要利用到底才對,別……」
他抹了把眼淚。
「別不要我。」
【哈哈, 自己~哄~自己。】
【服了, 一下午把自己哄好了但還想再矜持一下聽一耳朵老婆的軟話結果老婆更是給了一巴掌。】
【表面上:分手了, 東西都還你,哼。實際上:看,我都有好好收著哦, 隻要你說一句不分開我們就不分手。】
【笑死,其實我也沒有很喜歡她, 真的,分手就分手唄, 我真沒在意她,看,以前送我的禮物我都拿出來準備扔了,我超你的髒手敢碰我親親老婆送的禮物我弄死你!】
下一秒, 一隻兔子形的花燈出現在他眼前。
「這個才是給你的。
「那時候,我見你看了好幾眼, 你喜歡對麼?我偷偷買下來了。」
他愣愣地接過, 我嘆了口氣, 取出帕子, 替他擦眼淚。
「我選你, 你還不懂我的心意嗎?不會真是個傻的吧?」
「那, 另外兩個呢?」他握住我的手,聲音聽上去有些悶。
我無奈地笑了:「我知道他不會收,自會有珍惜我的人留下。
「那些本就是給你的。」
他突然抱住我, 眼淚更加洶湧:
「不許騙我, 李莞,不許騙我。」
似是怕自己太強硬我會反悔,便又補了一句:
「隻要你同我講,我會幫你的。
「別不要我。」
哭唧唧的樣子, 倒還挺可愛。
【為替女主守節,江確竟然讓替身去和妻子圓房,這個李莞有點慘。】
「下打」意識不清, 口中卻喃喃說著什麼。
我覺得有趣,便問他:「你想要什麼?」
什麼才能讓你倒戈到我邊來呢?
誰料,他眼角流下一滴淚。
「兔子。」他說, 「我想要, 兔子。
「隻愛我的。
「愛一點點也行。」
好啊, 我給你兔子。
我躺進他的臂彎。
作為交換,我要的東西,記得要給我哦。
現在, 我回抱了他, 笑道:「即使是一隻黑心的兔子也可以嗎?阿時?」
他想要的兔子,又小又白又軟,隻能依靠他。
所以兔子死了。
但我不想死。
他嗯了一聲:
「沒關系, 正好,我也不是很聰明。」
瞧,雲笙當真死得不冤吧。
打完要給棗的。
下輩子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