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國大軍攻進皇宮的時候,狗皇帝跑了。
無人在意我這個無權無勢的皇後。
殿外火光衝天,人人都在逃命。
跟我爭鬥了幾個春秋的薛貴妃卻提劍闖進我的寢宮:
「你跟我服個軟,我勉為其難帶你跑。」
我目瞪口呆。
直到被她從狗洞踢出來,我才意識到不對。
我他媽是敵國奸細,我不用跑啊!
1.
敵軍攻進皇宮的時候,皇帝跟我的棋才下一半。
他剛拿起一枚黑子,卻又放了回去。
說:「皇後,朕有點餓,去御膳房找點吃的。」
這話說的搞笑,我也沒拆穿他,隻點頭。
「我也餓了,陛下給我帶點桂花糕吧。」
裴峰的腳步頓了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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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頭也沒回,大步離開。
我知道我等不來桂花糕了,外面已經有忠心的皇家死士接應,要從密道把裴峰安然無恙地送出去。
他之所以從我這裡走,是因為人人都認為皇帝愛我如命,我還在,他必然也在。
他拿我當幌子,營造他還在宮裡的假象。
外面火光衝天,嘶喊聲越來越近。
宮人們都焦躁不安,有膽大的開始當著我的面哄搶那些金銀細軟。
「陳國大軍攻進來了!快跑啊!」
「我不想死啊!」
……
膽小的見我毫無反應,還在下這盤破棋,也紛紛加入了搶錢逃命的行列。
他們知道,沒人會來救我。
我看似風光,卻是裴峰從宮外帶進來的江湖女子,沒有家族依仗。
如今裴峰也拋棄了我,如果不出意外,我必死。
可偏偏出意外了。
薛婉提著劍一腳踹開殿門的時候,我真以為她是來殺我的。
畢竟我是皇後,她是貴妃,我倆明爭暗鬥了四五個春秋,人人都知道我們水火不容。
我執棋的手一頓,顫聲問:
「這個關頭,你還惦記著來殺我?我沒刨你家祖墳吧?」
薛婉漂亮的眉頭蹙起。
神色冷冽,卻又有些別扭地不肯看我:
「你跟我服個軟,我勉為其難帶你一起跑。」
啊??
我有些搞不懂她了。
她是來帶我逃命的?
這個軟我到底是沒服,因為來不及了,敵軍已經衝進了我的宣儀宮。
薛婉二話沒說,上前粗暴地把我頭上繁瑣的金冠摘掉,又扒了我的宮服,拉住我的手腕就跑。
我大驚。
往日柔弱的美人,勁怎麼這麼大!
她不僅勁大,還身輕如燕,略懂手腳。
一路左右躲避,提劍殺敵,竟然真把我帶離了皇宮。
直到被她一腳踹在屁股上,我整個人從狗洞撲出來,看見宮外的混亂的街道時我才意識到不對。
我他媽是敵國奸細,衝進來的敵軍首領是我哥,即將一統兩國的陳國皇帝是我姑父。
我不用跑啊!
2.
得知要來嶽國做奸細時,我十八歲。
作為陳國骠騎大將軍的女兒,我熟讀兵書,武藝也還過得去,便自告奮勇攬下了這個活。
一開始,我是打算混進嶽國軍營探聽情報的。
那會兒我作為新兵,被分進了十八個人混寢的營帳。
其中有個愣頭青大概是個家道中落的公子哥。
不僅細皮嫩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還不會做人。
別人睡覺他在被子裡哭。
別人洗完臉他用人家的毛巾擦腳。
大家都知道肉要留給百夫長,隻有他,一開飯就吃肉。
久而久之,他就被欺負了。
我看他實在太慘,哭起來跟我在家養的小黑狗似的,便護過幾次,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整天跟在我後面打轉。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被送進軍營磨練的太子,裴峰。
嶽國老皇帝病逝,太子登基。
他興衝衝要帶我回宮給我個羽林軍統領當,結果衝進營帳看到我在換衣服。
我從統領變成了皇後。
當然,我一個平民要當皇後必然會遭到朝臣反對,可裴峰堅持,他說我如果不是皇後,他就不當那個皇帝了。
封後大典當晚,我剛好接到我哥的來信:
「妹妹,敵國軍營條件艱苦,萬事小心,聽聞嶽國新君封後,可聽說過皇後來歷?」
我沉默片刻,提筆寫:
「你妹。」
我成為皇後後,裴峰又按照朝中老臣的意思收了不少後宮。
但他最常來的還是我這裡,枕在我的腿上哭。
淚水鼻涕流了我一裙子,比我的小黑狗還埋汰。
「皇後啊,為什麼我成了皇帝,還是總被欺負呢,還不如在軍營呢。」
他剛剛登基,那些老臣都在逼他挑起擔子,逼他學習,下各種旨意。
他每次跟我訴完苦,我晚上都會拾起老本行,穿上夜行衣去那些老臣府裡把他們套上麻袋揍一頓。
第二天裴峰看見他們鼻青臉腫,知道是我在給他出氣。
憋著笑拍桌:
「京城裡竟然有這種惡賊,京兆府怎麼辦事的!」
說完下朝就來我這惡賊的殿裡,跟我一起商量下次打哪裡。
……
即使我跟裴峰有過這樣彼此依靠的日子。
最後也還是被拋棄了。
當然這是後話。
我封後第二年,後宮又進了一批新人。
其中薛婉最為引人注目,原因有三。
一是她太美了,任何美好的修辭放在她身上都不為過,聽說選秀時就有秀女隻是見了她一面就哭著要回家。
二是她一進宮就被封了貴妃,除了我以外,她是晉升最快的。
三是她跟我一樣,沒有身世背景,不知道來歷。
那時宮裡都在傳言,裴峰對薛婉一見鍾情,我這個無權無勢的皇後要失寵了。
我寫信告知哥哥後,他去咨詢了陳國的宮鬥冠軍,也就是我姑姑。
將一些良計偷偷傳給我。
我先是讓人熬了絕子藥,送到半路良心不安,換成了紅棗煮糖水。
可我沒想到薛婉對紅棗有反應,差點噶掉。
她篤定了我要害她,邀我去御花園,引來一堆毒蜂差點把我蟄死。
我膽小不害人命,但不代表我脾氣好。
當晚我穿上夜行衣,打算偷偷去她寢殿蒙著她腦袋揍一頓,卻不料她整天在殿裡不出門竟是折騰機關暗器,我的褲腰被暗箭釘在房梁上動彈不得。
薛婉側臥在美人榻上,饒有興致拿著飛鏢,把我當靶子比劃。
她是美的。
可好像天天都不高興,冷冰冰的。
那是我第一次見她笑:
「你跟我服個軟,我就放你下來。」
服軟都不可能的。
我割斷腰帶,一路提著褲子回寢宮。
從此跟薛婉你害我我害你,鬥得整個後宮都知道。
即使後來我發現薛婉也不受寵,皇帝就沒去過她宮裡幾次,壓根不是我的威脅後,我們也還是保持三天一下毒五天一汙蔑的友好切磋。
連裴峰都丟下我走了。
她怎麼會在生死關頭跑來救我呢。
我真是搞不懂。
3.
薛婉不知道從哪裡搞來兩身平民的衣服,讓我換上。
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家人,我不想走啊。
於是我趁她不注意劃傷了自己的腿,假裝絕望。
「剛剛逃命的時候我受傷了,你帶著我走不掉的,你自己走吧。」
薛婉皺眉查看我的傷口。
然後轉身蹲下。
我:「?」
她沉聲:
「還不上來?」
我被震驚得脫口而出:「連裴峰都沒帶我跑,你要帶?」
她還是背對我,語氣卻無比篤定:
「他不要你,我要。」
啊?
啊??
這對嗎?
如今陳國軍隊剛入京城正亂著。
我倆縮在乞丐堆裡混出了城。
薛婉說要帶我往南走,我直點頭:
「好主意,如今隻有鎮南王的軍隊有可能搶回皇城了,說不定裴峰也去了那裡。」
暗地裡悄悄留下記號。
哥,你可一定要找到我啊。
眼看著天要黑了,我一隻腳走的生疼,正想問薛婉要不要休息一下,一回頭,薛婉猝不及防地倒在我身上,腰上的血滲了出來。
啊,她受傷了啊。
那還一聲不吭背著我走了那麼久。
我看了眼自己故意劃傷的腿,此刻就是萬分自責。
算了,攤牌以後我把薛婉也帶回陳國吧,這麼漂亮又仗義的姐姐,在後宮給人當花瓶可惜了。
我拖著薛婉走到一處偏僻農莊。
聲稱我們姐妹碰到了強盜,想要在一家農戶借宿。
農戶家裡是一對老夫妻和一個三十歲的兒子,那兒子一看到薛婉的臉眼睛都直了,沒等他爹娘發話就把我們往裡帶。
他說有空房,其實是臨時把自己的屋子騰出來。
我把薛婉安置好,發現她腰上還在流血。
我以前也受過刀傷,知道薛婉這傷要是不及時處理感染了會要人命。
可這荒郊野嶺哪兒有大夫?
情急之下我找來熱水跟草木灰,慢慢用剪刀剪開了薛婉的衣服。
等扒開她的衣襟。
我懷疑受傷的不止是她的腰,還有我的眼睛。
不是。
姑娘。
你胸呢???
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捏了捏她的胸,最後嘆了口氣。
果然人不可能是完美的。
美若天仙的薛貴妃是平胸這件事讓我有些婉惜。
但好在她身體底子挺好的,當天晚上發了一場熱,晨光熹微時就退了。
我怕她傷口潰爛,還是一早去村口找老大夫拿藥。
結果回去剛到門口,就聽見一聲慘叫。
薛婉臉色慘白,單手撐在門邊,另一隻手將農戶的兒子丟了出來。
「哎呦,這是出什麼事了?」
老夫妻倆著急忙慌出來。
隻見兒子在院子裡哀嚎。
薛婉冷冷道:
「他進來脫我衣服。」
「你你你有病吧!」那男人被揍得鼻青臉腫,指著薛婉滿臉委屈:「你一個男人穿什麼女人衣服?」
「說什麼屁話呢!」
我一撩裙子三兩下跑過去,把薛婉擋在後面。
「你欺負我妹妹不成,還說她是男人?我妹妹以後還嫁不嫁人了?」
「本來我很是感恩二老收留,如今看來也留不下去了,昨夜叨擾,這是謝禮。」
我從腰間拿出一塊銀錠放在檐下。
快速進屋收拾了東西,扶著薛婉就走。
不像氣急敗壞,倒像被戳穿後的落荒而逃。
果然薛婉也看出來了。
我帶她在河邊梳洗的時候,薛婉透過清澈的河面看我:
「我是男人。」
「啊哈哈哈哈今天天氣真好。」
「你早知道?」
「哎呀可惜了,早上應該在村口買兩個芝麻餅,有點餓了。」
「連珠。」
「你且坐會兒,我去找點吃的。」
……
我起身時薛婉猝不及防地拉住我手腕。
力道之大讓我避無可避。
我看著他的眼睛,嘆了口氣。
「世子,有時候不是凡事都要弄清楚的。」
4.
我不是傻子,昨夜看見他平坦胸膛時我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都沒必要扒他褲子,他腰間掛著的玉佩已然揭示了他的身份。
鎮南王世子。
嶽國被四大強國包圍,能屹立多年不被吞並,可以說是全倚仗戰無不勝的鎮南王。
人人都知道鎮南王的威名,也知道這個戰神膝下隻有一個獨子。
傳聞中的鎮南王世子從小到大遭遇過無數次暗殺。
外敵想擒住他以威脅鎮南王。
政敵想殺了他以離間君臣,扳倒鎮南王這棵大樹,其他人才好分食。
經過這麼一晚我也想明白了。
為了保護他,也為了讓皇家信任。
鎮南王把薛婉當成質子留在皇宮。
樹大招風,他最好隱藏身份。
鎮南王世子男扮女裝進宮當貴妃這誰能想到啊?
我琢磨著,這損招多半是裴峰想的。
隻怕他寥寥幾次去薛婉殿裡,都是全程看著他拍桌狂笑。
也怪不得薛婉整天不高興。
這換誰能高興?
哦,不是薛婉。
是薛皖,字長青。
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我也是要取他性命的。
在我入宮那年。
爹就讓哥哥給我遞過消息,如果有機會,找到鎮南王世子,殺了他,嶽國不攻自破。
他若隻要不自曝,我就能一直裝糊塗。
可他偏偏要坦誠。
我有些無奈地看了薛皖一眼。
這看著也不像傻子啊。
不過……既然裴峰還要靠著鎮南王的勢力收回皇城,必然要保護好他唯一的兒子。陳國軍隊攻入皇城那天,他拋棄了我,也絕不會拋下薛皖。
在有人接應保護的情況下,薛皖還是來救我了,還因此負傷。
這麼看來,還是有點傻。
算了,要殺他的是陳國隋連珠。
關本宮什麼事?
我輕易就說服了自己。
「不管你是男的女的,長的扁的,不是要去南邊嗎?走吧!」
我想著就當皇後還貴妃的救命之恩。
我把他安全送到鎮南王手上就回陳國享清福。
於是我們加快南下步伐。
南方九月陰雨連綿,薛皖的傷反反復復沒好,我見雨大了便就近找到一間破廟準備湊合睡一晚。
但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了本不該在這裡的人。
彼時薛皖已經換上了男裝,身姿挺拔俊逸無雙。
我一踏進破廟看見守在門口的人,轉身就撲在薛皖身上。
「夫君,這裡好多人,人家好害羞。」
他僵住了。
耳尖倏爾變得通紅。
我在他耳邊咬牙:
「是大蝙蝠。」
皇家死士首領,人長得像蝙蝠,我送綽號大蝙蝠。
他在這門口守著,那裡面的是誰不言而喻。
薛皖明白了我的意思,將擋風的紗往上拉了拉,順手將我一攬便往裡進。
「沒事,夫人,我們坐這邊。」
5.
裴峰他們應該是有事耽擱了,才會跟我們在這裡碰上。
隔著一面破破爛爛的布,我看見裴峰端坐在火堆旁,臉藏在陰影裡看不清神色。
奔波半月,他更瘦了點,變得我好像有些不認識了。
他伸手將一封信慢慢遞到火堆前。
我在看見那信的一瞬間便轉頭看向薛皖,他表情也有些意外。
那信上是皇城快馬加鞭送來的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