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瞠目結舌:「你為什麼……」搶我東西。
對方卻一臉無辜:「你把我那杯送人了。」
男生眉眼飛揚,濃黑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恰好遮住他頑劣不馴的目光。
至於嗎?
不就是送走了他一杯奶茶嗎?這麼小氣。
我撇開臉,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
算了。
我大人大量,不跟怨種計較。
作業很快補完了。
我監督怨種拍照、上傳。
挽救了程西洲的期末成績,他對我的好感度應該能上升一點點吧。
更何況,我還加到了帥氣小哥哥的微信。
這怎麼不叫一箭雙雕呢。
我內心一陣竊喜。
程西洲卻不知為什麼又皺起眉頭。
他睨著我,語氣有點不虞:「你是不是打聽到我助教帥,所以才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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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剛,我手機屏幕一亮。
是沈縱通過了我的好友申請。
程西洲也看見了。
而且他極輕蔑地「呵」了一聲。
我沒辦法昧著良心說沈縱不帥。
但是,他怎麼能是重點呢。
我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對程西洲剖白心跡。
「才不是。他又沒你帥。」
程西洲眼睛微眯。
但難得的,他沒有出聲調侃。
看起來我的恭維讓他心情很好。
於是我放心大膽地繼續說:「而且,我是為你來的。」
程西洲微微皺眉,仿佛不敢相信似的,重復念了一遍:「為了我?」
我笑容滿面:「對啊,以前我有點粗心大意,忽略了照顧弟弟,這是不對的。現在我想多做點什麼,搞好我們的關系。」
我這句話說得情真意切。
程西洲臉色卻又垮了下來。
好半天,他喉結重重滾了下,冷冰冰地說:「不必。」
「我很清楚你是我姐。」
「僅此。而已。」
語氣裡有不可抑制的不耐煩。
好像剝離姐姐這個身份,他一刻都不想跟我相處。
我有那麼差勁嗎?剛剛還幫他補了作業。不說拿滿分,至少比零分強吧。
我咬牙,再咬牙,最後還是忍住脾氣,循循善誘。
「程西洲,你想一想,如果我不是你姐,我們也可以親近呀。」
「先從朋友做起,不好嗎?」
友誼的小船劃著劃著,不就走遠了嗎。
程西洲面色驟變。
眼神也因此變得分外警惕。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他要發火了。
可是,他突然又眨了下眼,笑容又變得無所謂了。
「那你就體驗一下吧。」
嗓音低沉,還帶著鼻音。
我一時沒明白他用意:「怎麼體驗?」
男生吊兒郎當地站起來。
一把捉住我手腕,輕輕一提,將我也拉起來。
他懶洋洋地說:「那我們就體驗一下,假如你不是姐姐,你會跟我怎麼玩。」
6
程西洲握住我的力度有點重。
仿佛還帶著一點怒氣。
但我卻綻開笑容。
程西洲總算開始思考「如果我不是他姐」這個可能性了。
那友情 buff 不是就疊起來了嗎?
隻要方法得宜,友誼的小船一定會開造的。
但我的得意沒維持多久。
因為程西洲把我帶到了本市有名的 livehouse。
燈光炫目。
音樂過量。
讓我的心髒都跟著鼓點急速跳動。
我從小到大,做過最叛逆的事,也不過是在課堂上跟同桌傳紙條。
為什麼程西洲喜歡的。
永遠都是囂張飛揚。
我在門口駐足不前,四肢都是僵硬麻木。
卻又瞥見程西洲弧度漸深的唇角。
他將手搭在我肩上,俯身,湊近我耳邊。
「不喜歡?」
「不喜歡就回去。」
我凝眉看向程西洲。
半長的劉海遮住鼻骨高挺的側臉。
一派名正言順的頑劣不馴。
他想把我嚇走。
我把心一橫:「我才不走。我要跟你一起。」
程西洲淡漠雙眸裡光芒閃動。
不知是調侃,還是其他什麼。
他噙著一抹笑容,說:「你不後悔就好。」
程西洲的朋友已經先到了。
見了我和他,旁人隻是好奇我的身份,有個人卻愣了一下。
那是程西洲的死黨,周揚。
他偶爾會到家裡來,所以認得我。
「你怎麼帶了你……」
周揚那個「姐」字沒說完。
被我搶了先:「我是程西洲的朋友。」
周揚仿佛被噎了一下:「你……確定?」
程西洲瞥我一眼。
然後氣定神闲地對他死黨說:「對,她自己認的。」
我們在卡座裡坐下來。
環境是陌生的,煙草和酒精的味道更讓我有點窒息。
我不自覺地挨程西洲更近了一點。
他卻仿佛更有了捉弄我的興致,在菜單上點了幾杯酒,推過來一杯顏色最漂亮的。
「敢不敢喝?」
雞尾酒是漂亮的橘粉色。
入口是淡淡的柑橘味道。
可是幾分鍾後,我就已經有種被放逐在太空的眩暈感。
這是從未體驗過的。
不算難受。
但很新奇。
我開開心心地舉著酒杯,挨個敬程西洲的朋友。
不得不說,他的朋友每個都是能說會道,極會烘託氣氛。
我被他們逗得咯咯直笑。
簡直快要忘了,帶我過來的程西洲,才是我要討好的人。
偶然間回眸。
藍色燈光落在程西洲的白色衛衣上。
氣氛是熱烈的。
我卻無端端在他身上看出幾分孤獨和寂寥。
他在孤獨什麼?
他在難過什麼?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卻讓我的心髒一陣發疼。
與飛行學院失之交臂的那個夏天。
程西洲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很少吃喝。
我有一次去給他送食物。
那時,他大剌剌躺在地板上,一本書攤開,蓋在他臉上。
他的語氣有點戲謔。
「程悠悠。」
「是不是我喜歡的,永遠都沒辦法得到啊?」
一句話把我釘在原地。
然後,落荒而逃。
我也想過,如果他不救我,就好了。
如果他自私一點,他的夢想是不是就能實現。
我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寒戰。
目光不自覺去尋程西洲。
卻見他的座位已經空了。
7
正在困惑。
背景音樂突然響起。
所有人都被臺上的兩位歌手定住了全部的目光。
方才坐在我身邊的少年,不知何時,登上了舞臺。
他低垂著眉眼,似是漫不經心的,撥弄手裡的貝斯。
而站在他身邊的女生,長發微卷,造型慵懶。
我感覺大腦都無法思考了。
周揚見我專注,湊過來講解。
「悠悠姐,你別誤會。西洲隻是偶爾玩樂隊。今天是樂隊缺人手,他才跟女生同臺演出。」
我完全沒聽進去。
這一刻,心頭似有千百根小針在刺撓。
臺上的女生,我怎麼會不認得她。
餘燦。
媽媽的親生女兒。
十九年前跟我抱錯,十九年後找回家門。
我一直以為餘燦和程西洲關系好,是因為他們有賽車的共同愛好。
卻沒想到,他們心意相通的地方,比我想象更多。
甚至,他們早就認識了。
所以程西洲才在餘燦回家後,對她百般愛護吧。
餘燦才是他繼母的女兒。
而她是真的喜歡程西洲的那些愛好。
不像我,既虛偽,又自私。
明知他煩我,還總纏著他。
我今日迎合程西洲,得到他的每一分好感。
其實都是搶走了餘燦應有的份額。
方才我還在慶幸友誼的小船有了眉目。
然而,在餘燦的襯託下,心頭那點小聰明頃刻間灰飛煙滅。
他們合唱的這首歌,旋律很動聽。
但我一句都聽不下去了。
一曲終了。
程西洲坐回我身邊。
他幾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我的沉默。
他以前就不怎麼愛喊我姐姐。
現在更是連名帶姓:「程悠悠,你怎麼了?」
我望著程西洲冷峻如冰山的表情。
突然啞口無言。
僵了半晌,我聽見自己問程西洲:
「那個和你合唱的女生……如果她才是你的姐姐,你是不是就……不會跟我一起玩了?」
在我做過的那些夢境裡。
在我預知的未來中。
程西洲就是這樣拋棄我的。
透過斑斓的燈光。
程西洲凝視我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層霧氣。
他瞥了下嘴唇,眸光暗了又暗,似在嘲諷:「程悠悠,如果你不是我姐姐……」
我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而他,喉結起伏,聲音越發冷硬。
「我會很高興。」
說這話時,程西洲眉眼晦暗。
我鼻子一酸,眼淚幾乎又要流下來了。
我怎麼能妄想程西洲會跟我做朋友呢。
他應該也是埋怨我的。
雖然他從未明言。
如今他冷清而惡劣,即便笑起來,笑意也隻浮於表面。
可我明明見過他心思赤純的樣子。
通過飛行學院體檢的時候,程西洲摟著他的幾個同學,又笑又跳。
那笑容鮮活明亮。
溢彩流光。
程西洲成績很好,穩過分數線。隻要通過體檢,就可以夢想成真了。
可惜。
都是因為我。
他再也無法繼續追逐那樣熱切的夢想。
也許,我不應該妄想造一條友誼的小船。
程西洲根本就不想要我做姐姐。
甚至,如果我們未曾相遇,他的人生或許會更順遂一點。
8
我知道,我要放棄融入程西洲的世界了。
如果確定自己會離開。
那就好好把握和家人度過的每一天吧。
從這一天開始,我花了更多的心思在媽媽和繼父身上。
但凡有課餘時間,就陪媽媽逛街、買菜、旅遊。
讓她滿心歡喜。
我又花光零用錢,給繼父買了一套昂貴的釣具。
他連發三條朋友圈炫耀。
我看著他們滿意的笑臉,在心中對自己說:程悠悠,記住這一刻。
此時此刻,你很幸福。
在餘燦歸來之後,你就要識時務。
退場的時候,轉身也一定要瀟灑,要漂亮。
我偶爾會在學校或者家裡碰到程西洲。
但永遠是視線一觸,我就低下頭去,裝沒看見。
如是幾次。
程西洲看向我的目光,越發凜冽。
直到最後一次,在學校圖書館擦身而過的時候。
我猝不及防地被他扣住。
程西洲站在我面前。
眼睛閃著怒火。
讓我不敢碰觸。
「明明怕坐我的車,卻非要坐。」
「明明酒量不好,還非要在我面前喝酒。」
「前陣子,你天天纏著我,說要跟我玩。現在見了我,像耗子見了貓。」
「程悠悠,你在玩什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