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欲擒故縱嗎?」


在我面前,程西洲永遠是桀骜不馴的模樣。


但即便是再不耐煩,他也沒有用這種冰冷的語氣對我說話。


我頓時慌了。


一顆心跳得又快又急。


我沒辦法否認自己對他的刻意回避。


但更不能說出自己前後不一的真實原因。


程西洲本來就不待見我。


如果知道了我刻意討好他的真相,會不會從此更煩膩。


我後退一步。


而他,也順勢前進一步。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非要從我嘴裡撬出一個答案。


就恢復我們之前那樣,相敬如賓,不遠不近。


不好嗎?


就在對峙的當口。


書架深處緩緩走過來一個高大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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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沈縱。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我們,然後對我一笑:「程悠悠同學,你過來一下。」


沈縱是在為我解圍。


他怕程西洲欺負我。


我心頭湧上一陣感激,當真小步小步地挪到另一邊。


可是不知為什麼。


站在沈縱旁邊,我幾乎有點不敢去看程西洲。


沈縱將我護在身後,然後對程西洲告誡:「不要欺負同學。」


他以為我們是在吵架。


而程西洲臉色陰沉,幾近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


「她不是我同學。」


「她是我姐。」


他臉上的表情是怒意。


可是聲音裡,卻夾雜了一絲晦暗不明的痛意。


我聽出來了。


也讓我心尖有了一陣細微的灼痛。


沈縱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


他仿佛有點尷尬:「是這樣啊。姐姐和弟弟之間難免吵架……」


「但是在校園裡,你們還是要注意影響……」


我被沈縱說得低下目光。


而程西洲卻再沒說一個字,隻是扭頭就走。


我木然盯著程西洲的背影。


隻有一個念頭在心裡徘徊不去。


我又把程西洲惹惱了。


這條小船造到此刻,應當算是無疾而終了吧。


我隻希望,一年後,在我離開程家的時候。


程西洲可以快點忘了我。


或許,不用等到一年。


我可以讓餘燦早點回來。


這樣,養母能與她的骨肉團聚,彌補多年來的遺憾。


程西洲也更快會交到一個知己好友。


興許他臉上的笑容會更多一些。


這一定是更好的安排。


沒有我,他們的人生會更好。


這個想法讓我四肢百骸都在灼痛。


可是,我一個人難受,換他們兩個人欣慰,總是劃算一點。


9


為了籌備這場認親,我想辦法拿到了餘燦的頭發樣本,和養母的一起送檢。


檢查結果會在七個工作日後出來。


我每天查看有沒有進展。


這就像是一次注定會發生的審判。


我提前知道了結果。


但我並不知道,過程之中,會有多少心酸。


我幾乎每個晚上都徹夜難眠。


在又一次失眠的時候。


我赤著腳走出房間,想去冰箱裡挖一勺冰淇淋。


或許隻有冰涼的食物能澆滅內心的火。


我悄無聲息路過了程西洲的房間。


那裡房門緊閉,一片漆黑。


他應該是不在家的,聽說是又和幾個朋友去沙漠露營了。


但我還是下意識地放輕腳步。


突然,我聽見一道慍怒的聲音,鑽過門縫,直衝鼓膜。


「我喜歡她,是不是你泄露的秘密?」


程西洲有喜歡的人?


心幾乎要跳出胸膛。


不小心聽到他的隱私,我該快點離開。


可是,雙腿沉重,如同灌鉛。


原來程西洲有喜歡的女生啊。


那我應該替他高興。


可是為什麼,寒意從赤裸的腳一路向上蔓延。


連手都開始發抖。


我就是在這樣的失魂落魄之中,聽到程西洲懊惱的聲音。


「周揚,我真不是在瞎想。」


「她一直說她不是我姐。」


「她是不是在暗示什麼?」


「我喜歡她瞞得那麼好,她怎麼可能知道呢?」


程西洲並沒有說出我的名字。


但他說的人,隻有可能是我。


他……喜歡我。


此時此刻,我仿佛全身都沒了半分力氣。


從耳朵到脖子更是滾燙。


為什麼是我?


怎麼會是我。


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所以他才會對我的忽冷忽熱感到困惑。


所以他才會說,他希望我不是他的姐姐。


可恨我還為這句話黯然神傷。


沒想到,這家伙才是如假包換的居心叵測。


一年前,程西洲問過我。


「是不是我喜歡的,永遠都沒辦法得到?」


彼時我以為他說的是飛行學院。


但那居然是一語雙關。


在這個安靜的夜裡,我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重似一下。


然而,在巨大的驚慌之中。


我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了一絲欣喜。


但是,沒什麼時間供我深思,我為何欣喜。


因為程西洲講電話的聲音漸漸近了。


門把手在轉動。


下一秒,也許他就會推開門。


如果他看到我,我們兩個誰會更尷尬?


這個秘密,是不是永遠保密下去,才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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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著後槽牙回身,想往樓上跑。


然而一個不慎,被地毯絆倒。


就在房門洞開的那一刻,我狠狠摔了一跤。


腳踝傳來鑽心疼痛。


疼得我兩眼都是模糊的淚。


我就是在這樣的狼狽不堪中,抬頭對上了程西洲喜怒難辨的眼睛。


電話那邊還時斷時續地傳來周揚的聲音。


「也對……那天看見你和餘燦合唱,她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你姐這是在吃醋吧!」


聽到這話,我有種雞同鴨講的無力之感。


誰吃醋了?誰吃醋了!我怎麼可能吃餘燦的醋。


就算我真的吃了幾口……


那也是絕對不可能是因為程西洲。


可是,我不能反駁。反駁了就證明,我也有可能聽見了程西洲對我的告白。


我急中生智,捂著腳踝,雙眸緊閉,痛苦呻吟。


「程西洲,我半夜口渴,沒想到摔了一下。」


其實沒那麼痛。


但眼下這種情況,裝受傷,無疑是最快捷的解圍方法。


我感知到程西洲在我旁邊蹲下。


他的呼吸拂在我的頭頂。


然後是手。


程西洲的手指輕輕揉在我頭發上,然後順勢向下,從我的臂彎抄過去。


我身下一空,竟是被他抱了起來。


然後,順著樓梯,拾階向上。


「我送你回房間。」


因為重力,我的耳朵正貼在他的胸前。


這一下,不止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還有他的。


雖然動作看起來不緊不慢。


但程西洲的心跳,既快,又急。


原來這家伙一貫也是口是心非。


他是不是也在擔憂,我真的知道了他的秘密?


心仿佛被按在水裡,忽上忽下。


大概是疼糊塗了,我幾乎是脫口而出:「你為什麼心跳這麼急?」


程西洲的腳步滯了一下。


他沒什麼表情地回答我。


「是你太重。」


事關榮辱,我立刻反唇相譏:「是你太虛。」


程西洲瞄我一眼。


「虛?」


「我看你是疼得不厲害。」


我欲蓋彌彰地開始喊疼。


程西洲也不再跟我鬥嘴,有條不紊地尋到了冰袋、毛巾。


他捏了下我受傷的部位,言簡意赅地說:「沒什麼大礙。冷敷一下,就會消腫。」


程西洲喜歡運動,處理常見的運動損傷也是駕輕就熟。


這會兒,他悶聲不響地為我冰敷腳踝。


怕冰到我,冰袋用毛巾裹了一圈又一圈。


所以,預想之中讓我瑟縮的冰涼之感,並沒有到來。


程西洲總是對我擺出不耐煩的嘴臉。


可是,我真的有麻煩時,他的耐心比誰都多。


他處理完我那幾乎不存在的腳傷,突然抬起頭。


因為我們的姿勢,視線是平齊的。


他平靜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問。


「程悠悠,你剛才是不是……」


他是想問,我有沒有聽到他和死黨的吐槽?


不,我絕對不能承認。


電光石火之間,我心裡已經有了決斷——程悠悠,你絕對不可以回應他的喜歡。


你很快就要離開這個家了。


該斬斷的關系,要結束得徹底一些。


該怎麼做才能讓程西洲半途而廢?


我急中生智,編出了一個天衣無縫的借口。


「喂,程西洲。你知不知道,沈老師有沒有女朋友?」


「我……我想追他。」


11


程西洲臉上風雲變幻。


我不確定他是會懊惱,會生氣,還是會委屈。


他眼眸微垂,若有所思。


可是幾秒鍾後抬起頭來,卻是一張人畜無害的純粹的笑臉。


「好啊,我幫姐姐追。」


我如釋重負。


心底卻隨即湧現一陣浮躁。


這家伙到底在想什麼?


前一刻,他還說喜歡我。後一刻,就答允幫我追其他男生。


這隻能有一種解釋。


或許他比我更想斬斷與我之間的連接。


方才撒謊,就已花光了力氣。


此時被他懇切的目光凝視,我更是連道謝都艱難。


可是程西洲卻好似心情不錯,他懶洋洋站起來,視線掃過床頭櫃上半滿的水杯。


我幾乎以為他要識破我口渴的謊言。


但他卻好似渾不在意地說。


「姐姐,早點睡。」


但我怎麼可能睡得著。


輾轉反側了幾個小時,手機輕震,將我驚醒。


是 DNA 檢測的結果出來了。


我一目十行地掃過電郵,十指深深地扣進掌心。


很疼。


但這是我應得的。


它在提示我,此刻我所佔有的一切,都應當屬於另一個女孩。


包括程西洲在內。


我抱著枕頭,不讓自己的嗚咽溢出喉嚨。


可是幾個小時之後,站在眾人面前,我臉上已看不出任何痕跡。


我笑著叮囑媽媽今晚早點回家,因為我會領一位朋友回家做客。


「她愛吃芒果,麻煩媽媽準備一點。」


「哦,她有可能留宿,客房也最好收拾起來。」


我一件一件說著。


用盡身體裡每一分殘存的理智。


因為我預知的那些畫面裡,在餘燦上門做客的時候,這些都是我用過的心機。


給餘燦吃壞掉的水果。


偷換她留宿房間裡的洗發水。


如此卑劣。


如此下賤。


很難想象這些是我會做的事情。


所以,被拆穿的時候,父母看我失望的眼神,才格外觸目驚心。


想起那些至親之人的責罵。


我心裡好似被針扎過,隱隱作痛。


半下午的時候,餘燦在我的邀請下,來到家裡做客。


在看到餘燦容貌的那一刻,媽媽就愣住了。


在我拿出 DNA 檢測報告時,媽媽更是泣不成聲。


繼父更是陪著一起掉淚。


餘燦一邊抽泣,一邊時斷時續地講自己這些年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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