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希望也十分渺茫。
養魂燈、養魂草、聚魂法陣都用上了,悟兒也用靈氣一直包裹著他,但沒有什麼效果,那個元神自從進來時說了幾個字,此後就再沒有透露半個字,且他元神不穩,連人形都難以凝聚。
沒想到,他會聽到蘇竹漪的聲音,而這聲音的出現,讓秦江瀾幾乎沉入谷底,已經漸漸冷卻跳動越來越緩的心噗通噗通地再次跳動起來,好似要從他的胸腔裡蹦出去,好似有一團火苗在他身體裡燃燒一樣。
“在,我在這裡……”他飛在空中,大聲回應,腦子裡想到的是望天樹上的蘇竹漪,她不穿鞋襪坐在木屋邊,腳伸在木屋外晃蕩,雙手攏在嘴邊,朝著遠方大聲喊叫,好似要將喉嚨都喊破一樣……
雖然,她那時候一般喊的都是,“秦老狗,你他媽的快放老子出去!”
而現在的他,雖然沒有像她那樣大喊大叫,但他大聲的回應,胸中的陰鬱都好似隨著那一聲應答而發泄出去,讓他一直繃緊的神經都得到了緩解,好似清風吹上臉頰,撫平攏起的眉間,好似陽光照進心裡,煨了他漸漸冰涼的心,好似聽到她像從前一樣,在他身邊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
蘇竹漪也是愣了,她感覺不到秦江瀾的存在,卻聽到了鏡子裡他發出來的聲音。
她下意識地用手按著心口位置,有些怕再次失去流光鏡的位置,雖然這樣按著並沒有任何作用,但蘇竹漪卻覺得要安心不少,她先是笑了兩聲,聲音顯得十分張狂,“秦老狗,當初你關我六百年不放我出去,現在風水輪流轉啊,真是老天開眼,沒想到一重生,就叫老子報了這血海深仇!”
“當年我可是天天求你,你說句好聽的,老子再考慮想辦法放你出來,不然你就在裡頭呆一輩子吧。”她這會兒,可真有一種小人得志的感覺了。
“喲,還跟老子沉默,不吭聲了,以前是我求你你不吭聲,現在你求我……”
“蘇竹漪。”
一個低沉暗啞的聲音傳來,沙沙的聲音,好似腳踩在枯葉上,又蟲子爬在她心口,撩得她酥酥麻麻的痒,與記憶中清冷的玉石之聲不太相似,讓趾高氣昂尾巴都快翹上天的蘇竹漪稍稍錯愕,隨後她假裝漫不經心地道:“說啊,我聽著呢。”
“吾心悅汝,此生不渝。”
太上忘情,我不願、不敢、不想忘。
蘇竹漪覺得有點兒甜,好似吃了顆糖,但她依舊嘁了意思,撇嘴,“我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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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秦江瀾喜歡她。
為她做了那麼多,她怎麼不知道,她知道,也不會裝作不知道。你喜歡我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呢。蘇竹漪雖然覺得他說的話不怎麼動聽,這會兒倒也沒糾結太多,而是問:“你在鏡子裡是什麼情況?”
“我這邊是一頭霧水,不知道怎麼才能把你弄出來,那個流沙河你是知道的吧,我現在泡在流沙河裡,所以元神封印好似被破開了,這會兒神識恢復不少,才能感應到鏡子的存在。”
她快速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現在的情況,“你現在算是什麼,該不會是器靈吧?要是成了器靈……”想到這裡,蘇竹漪心倏地一沉,她擰著眉頭,“小骷髏說你是有肉身的,你是肉身進去的?前幾日我找到個魂器,裡頭那元神好似知道流光鏡,然而我正要仔細問就發現那元神不見了,是不是進了鏡子裡?”
“恩。”原來那元神是蘇竹漪找到的。秦江瀾也快速道:“那人元神很虛弱,目前還未開口說話。我想辦法替他聚魂,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秦江瀾有些瞬間猶豫,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訴蘇竹漪現在自己的情況,他也不知道,若是他當真被抹去了,鏡子外的蘇竹漪是否會受到影響,她還會記得,曾經有過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嗎?
他懸浮在空中。
看著那片天,眼睛輕眨,長長的睫毛掩下,好似遮了他眸子裡的光。秦江瀾道:“妖女,若天地間再無秦江瀾,你是否會,覺得高興?”
他臉上看不出有什麼表情,但手已緩緩攥緊。
她以前很厭煩他的。因為他沒有由著她的性子,沒有放她自由,她……
他不知道對面的人會如何回答,那一瞬間,他好似比任何時候都緊張。
“沒你了啊?”蘇竹漪微微皺了眉頭,接著就咯咯笑了起來,她笑的時候也按壓著心口,也不知道是因為想到了沒這個人,或是自己按得太用力,蘇竹漪覺得自己心尖兒上都驟然一疼,她道:“沒你了多無趣……”
視線一掃對面一同浸泡的男子,“現在這些男的啊,臉沒你好看,修為沒你高,就連……”視線往下一掃,蘇竹漪嗤了一聲,“想來功夫也不如你,睡過了你這樣的天生尤物,別的男人我都看不上眼了怎麼辦?瞧這家伙,身下沒二兩肉的,嘖嘖……”
前面聽著都還挺正常的,說到功夫秦江瀾也以為是劍法修煉功法等等,隻是在聽到後面那句,他臉上的笑容就有點兒掛不住了,轉念想到她說她在浸泡流沙河,秦江瀾臉上笑容徹底僵了,他回味了一下她剛剛說話的語氣,可不就是看著別的男人,在那裡評頭論足麼……
流沙河秦江瀾是知道的,一千年才出一次靈泉,他的年紀不合適,本不應該進去,但當時宗門因為他三陽聚頂的資質讓他去了,他就是那一次裡年紀最大修為最高的那個,以至於紅葉都聚集在了他周圍,其餘的幾個幾乎都沒有什麼遮擋。當時恰好有兩個女修,後來,那兩個女修都好似求了宗門聯姻,隻不過他都拒絕了。
浸泡流沙河的時候,男修基本是不著寸縷的,明明他並不能看到外界,但秦江瀾眼前好似浮現出她浸泡靈泉的場景。
“東浮上宗的東日晨?尋道宗的常越歌?”上輩子好像是這兩個人,這麼一比,秦江瀾倒是有了底氣,心中暗想,“那兩人確實不如我。”
不管是哪方面。
“東浮上宗那個沒印象,尋道宗這個是,身上都沒幾片葉子……”
資質不行啊,比秦川差遠了,而她現在還一心二用呢,葉子都比其他幾個不知道多出了多少。
而這時,秦江瀾收回思緒,又道:“蘇竹漪,流光鏡裡有個真靈界。”
“這真靈界裡的一切活物都沒有生氣,但是,他們能夠吸食我的生氣。”
“我的人生好似在一點一點被抹去。”
“我遺失了很多記憶。”
“蘇竹漪……”秦江瀾的聲音裡已經有了一絲顫音,他說:“我怕。”
“我怕忘了你。”
他這樣的人,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一面。他從未想過,會有那麼一天,他會在蘇竹漪面前說,“我怕,我怕忘了你。”
雖心裡頭並不願提及讓她擔心,可是他知道,或許隻有他和她一起努力,他才有出去的那一天。
我不想忘,也怕你不高興。
第87章 087:作死
蘇竹漪本來嘴角一直噙著抹笑,她五官明豔,笑容裡總帶著點兒邪氣,看著特別的耀眼奪目。然聽得秦江瀾的話,蘇竹漪笑容僵了,心跳都好似停滯了一般。
蘇竹漪浸泡在靈泉當中,分出了一縷神識跟秦江瀾交談,實際上她還是一直在修煉的,所謂一心二用也就是如此。然而陡然聽到這樣的消息,蘇竹漪心神一亂,靈氣運行都險些出了岔子,衝撞得她經脈疼痛,嘴角都溢出一絲血來。
蘇竹漪完全沒心思修煉了,她識海翻騰,神識全部投入流光鏡中,本身她是看不清流光鏡裡景象的,就連上一輩子,她其實也不知道流光鏡裡頭到底是什麼光景,然而此時在流沙河的靈泉浸泡中,在她耗盡神識去探索的情況下,蘇竹漪看到了一片好似破碎的天空。
她還看到了站在天上的秦江瀾,還有他旁邊正仰頭東張西望的小骷髏。
突然看到秦江瀾,蘇竹漪神識都好似遲鈍了一瞬,莫名有些想落淚。
在他眼裡,他所在的真靈界是什麼樣子呢?
在她眼裡,他就站在一片濃霧之中,濃霧裡的世界死氣沉沉灰蒙蒙的,她不知道如何來形容,隻覺得好似流光鏡裡整個世界都隻是一副畫,一副暮氣沉沉的畫,隻有他和小骷髏是立體的,隻有他是鮮活的。
他就在那樣的地方,渡過了一年又一年。
若他無知無覺,什麼都不知道,到最後,就會一點一點兒的融入那個世界裡,變得跟那些人一樣了。
遺忘曾經所有,成為流光鏡裡的一部分。想到這裡,蘇竹漪本來酸澀的眼睛裡終於落了滴淚。她這些年過得太順遂,而這一切,她還有了師父和師兄,此生重活,與上輩子截然不同,這重來一次的機會,其實是他給的。
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隻是惡狠狠地道:“忘?敢忘!你忘了自己姓誰名誰都不能忘了我!”
深吸口氣,蘇竹漪又道:“不過是面鏡子,我就不信奈何不了它。”她是個渾人也是個狠人,身上戾氣很重,本性屬於一言不合就能動手殺人的那種,這些年雖然收斂許多,在落雪峰上也沒機會殺人,但此時聽到這消息,神識都好似不受控制地往流光鏡裡不斷湧去,而她眼睛都有些發紅,周身都有了煞氣。
這會兒她神識能鎖著流光鏡,知道流光鏡的位置,她立刻用靈氣將其包裹起來,隨後五指成爪,竟是自己抓向了自己心口。
“當初老子敢把你藏在心口上,我現在也能把你挖出來!我看你還躲不躲!”手指插入心窩處,指節都觸到了冰涼的鏡面,而這時,秦江瀾喝道:“不要胡來,流光鏡不是凡物!”
察覺到蘇竹漪的變化,秦江瀾立刻意識道,就跟他一步一步被鏡子裡的世界所影響一樣,在蘇竹漪神識完全侵入流光鏡的那一剎那,她也被流光鏡裡真靈界中那萬千死靈的氣息所影響了,而蘇竹漪跟他性子不同,她上輩子走得就是隨心所欲殺人不眨眼的魔道,如今心中一有不滿,被那怨氣刺激放大,神識又完全沒入流光鏡,瞬間就深陷其中。
那股兇氣好似一柄刀,而流光鏡的目的,好似要借那柄刀,想快速將他抹去。
他是祭品,卻因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一直沒有被流光鏡徹底吞噬,所以現在,它利用了蘇竹漪想要提前將他的人生終結嗎?
“小叔叔,怎麼了。”小骷髏很害怕,他好似感覺到了狂風呼嘯而來,竟好似無處可躲。“小姐姐……”
最讓他害怕的是,那殺意好似來自小姐姐。
秦江瀾懸浮空中,身子都有些站不穩了,蘇竹漪如今勉強算是流光鏡的主人,而流光鏡借助了主人的力量,他隻能聽到蘇竹漪的聲音,卻無法感覺到她的存在。
黑暗猶如滔天巨浪打來,距離岸邊的秦江瀾隻有一步之遙。秦江瀾一時無法,隻能將小骷髏遠遠扔開用靈氣屏障護住,隨後念起了靜心咒。
一如從前。
聽得熟悉的音調,蘇竹漪動作稍稍一緩。
下一刻,劍祖宗重重砸在了她頭上,砸得她眼冒金星,伸手一摸,腦袋上鼓了個大包。然蘇竹漪完全沒有怪劍祖宗的意思,她背心一涼,隻覺後怕。
剛剛,她識海翻騰,神識全部進入了流光鏡。也就在進去的那一剎那,好似迷失了心智,她覺得自己在發狠,想要把流光鏡從心口上挖出來,然而她在做這個動作的同時,識海卻猶如風暴一樣朝流光鏡那唯一的活物裡碾壓過去,她以為自己是在對流光鏡發狠,把鏡子挖出來,實際上,卻是在對秦江瀾發狠……
若不是秦江瀾的靜心咒讓她稍稍一頓,斷劍迅速地砸了她的頭,後果隻怕不堪設想。
蘇竹漪低頭,看到她心口隻有個淺淺的紅印子,頓時更加心慌。這流光鏡是她的本命法寶了,好似懂她的心思,所以竟能如此設計引她上當?
現在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