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竹漪不敢再將神識全部注入其中,她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縷神識,又注入了一縷靈氣進去,然後她想了想,道:“我會重新去查流光鏡的事情。”
當年她從古卷之中找到蛛絲馬跡,花費了數百年的時間才把流光鏡給挖出來並修復,如今卻要重新走一回,哪怕那面鏡子沒了,但那些古卷上對它的記載應該還在,她得去看看是否遺漏了什麼。
那個元神應該知道些什麼,可惜他已經進了流光鏡裡,隻能看秦江瀾他們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打聽出什麼來。
吞進去的祭品,它們如何舍得吐出來。
她此前想得太簡單了。
哪怕青河成了龍泉劍,他也沒辦法將師父洛櫻的獻祭從體內剝離。
流光鏡不會比龍泉劍差。
而她自以為是流光鏡的主人,實際上她對流光鏡沒有半點兒掌控能力,若不是這靈泉池,她都感覺不到流光鏡的存在。所以,她比青河還不如,就好似現在,靈泉池裡吸收進識海的那種靈氣好似變得少了許多,她對流光鏡的感應也就若隱若現了,好幾次,神識都差點兒沒有捕捉到它的位置。
這樣看來,她想把秦江瀾從流光鏡裡放出來,恐怕極為艱難。
秦江瀾跟洛櫻一樣,是自主獻祭的。區別在於,洛櫻的獻祭中斷了,她少了胳膊和元神,而秦江瀾的獻祭成功了,他用他的人生,換了她的新生。
所以,要流光鏡把吃到嘴裡的祭品,本該屬於它的祭品吐出去,談何容易呢?
蘇竹漪手握成拳,指甲都掐進了掌心的肉裡。
察覺到識海漸漸復原,蘇竹漪心知他們能夠聯系的時間不多了,她咬了下唇,“你等我。”
她輕聲道,“有什麼事記得告訴悟兒。”
蘇竹漪想了想又道:“悟兒。”
“小姐姐我在呢。”小骷髏剛剛挺害怕的,現在小姐姐不兇了,他才忙不迭地跑了回來,抓著秦江瀾的手,“小姐姐你剛剛怎麼生氣啦,你想我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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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姐和小叔叔好像吵架了,他得轉移一下他們的注意力。
“你小叔叔腦子有點兒笨,他忘性大,沒準會把我們都給忘了……”蘇竹漪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她還輕笑了一聲,“你這些日子陪著他,天天都要念我們的名字,把我們的名字念給他聽好不好?”
“好啊。我也覺得小叔叔好忘事,他前幾天給我講的故事,現在就忘光光了。我還寫在小本本上了呢,拿給他看,他都好似想不起來。雖然他沒說,但我也沒揭穿他。”小骷髏用手捂著嘴,好似在跟蘇竹漪說悄悄話,“小姐姐你不能當著小叔叔的面說啊,我爹說了,隻有老了才會忘事。”
“我們別嫌棄他老。”小骷髏不僅壓低了聲音,他還用了傳音秘法。他以前經常跟小姐姐傳音說話的,哪曉得現在傳音都沒用,他說的每個字,身邊的小叔叔都能聽得見。
“嗯。”蘇竹漪點點頭,“秦江瀾,你也有今天。”
這話卻並不是在識海裡說的,而是坐在池子裡,她低聲喃喃道。
卻在這時,蘇竹漪聽到了一聲尖叫,“啊!”她神識微微一疼,識海裡氤氲的靈氣完全消失,下一刻,蘇竹漪就感覺不到流光鏡的存在了。
靈泉池裡能夠滋養神魂的那種特殊靈氣,被她給耗光了?
她猛地睜眼,就發現池中所有人都已經睜眼了,其中丹如雲看著前方尖叫,而尋道宗的常越歌用雙手擋著身下,眼睛卻時不時往蘇竹漪的身上瞟。
東浮上宗的東日晨應該比他們先睜眼,這會兒他肆無忌憚地盯著蘇竹漪的身體,目光炙熱,視線極有侵略性。
蘇竹漪原本周圍紅葉特別多,跟秦川也不相上下,然而後來她都沒有修煉了,那些紅葉自然會四散開去了其他修士的位置,這就使得她面前的水面清澈,沒有任何遮擋。
丹如雲身邊比她隻多了幾片紅葉,也好不了多少。
“色胚!”丹如雲惡狠狠地道。這池塘裡也有結界的,不知道是不是這次時間太短的緣故,結界都沒打開。他們的衣物就放在池塘邊的,但現在池塘邊就有一個結界,壓根拿不到衣物,難不成,他們所有人連十日都未曾堅持到?
想到這裡,丹如雲是又急又怒。這池子裡有古怪了,偏偏又聯系不上外界,他們也出不去,男男女女這麼處在一塊兒,該如何是好。此前是要修煉所以不會過於在意,現在,池裡裡靈氣都沒了,還談什麼修煉,就這麼光溜溜的坐著,你看我我看你?
東浮上宗才爆出了找年幼女修做爐鼎的醜聞,那東日晨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人!丹如雲尖叫過後發現他們看的都是古劍派的蘇竹漪,她一咬牙,將蘇竹漪往身側一拉。好歹,她身邊還是有幾片紅葉的。
“色胚,看什麼看,再看我挖了你的狗眼!”丹如雲惡狠狠地道。
那東日晨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邪笑,他舔了下唇,眼珠子都沒動一下,視線牢牢黏在蘇竹漪身上,看都沒看丹如雲一眼,道:“色胚?又沒看你,你叫什麼叫?”
他身邊的紅葉是除了秦川以外最多的。而現在,秦川雖然資質好,也才築基期而已。
而他,早已結了金丹,百歲骨齡,已經金丹中期。
東日晨看著蘇竹漪,他傾身上前,道:“今日就讓他們做個見證,你與我結為雙修道侶,你看如何?”
第88章 番外:六百年(一)
六百年前。
蘇竹漪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哪曉得她會回過來,醒來的時候身上紗布從頭裹到腳,就像是個大繭子一樣躺在床上。床很窄,很硬,她覺得自己像是躺在一塊冰涼涼的木板子上,難受得要命。不過也不一定是床難受,畢竟她當時傷成了那副樣子,她都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碎掉了,所以哪怕睡在雲裡,她依然會難受吧。
此時的蘇竹漪渾身上下都不能動,也就眼睛能眨兩下。
她在哪兒?
這裡是哪裡,誰救了她?誰願意救她,誰還敢救她?
全天下的人都恨不得把她給千刀萬剐了,居然還有人救她,給她治傷?她當時骨頭全斷了,經脈也寸寸斷裂,算是徹底毀了,怎麼都沒想過自己能有再睜眼的這一天,能把她的命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人,怕也不是尋常人了吧。
她很疼。渾身上下都疼。
但也不算特別疼,好似比這更疼的時候都有,年少時更痛苦的時候都熬了過來,現在的疼,她都能忍住,忍著疼,不發出一絲聲音。
蘇竹漪就那麼睜著眼睛看著屋頂,看著屋頂上吊著一盞銅燈,她想,那燈裡的光線那麼黯淡,難道是凡間的油燈嗎?但沒有聞到一絲煙火氣啊,那到底是什麼燈呢?
她頭不能轉,身子不能動,隻能看到那麼一點兒的範圍,眼睛隻能看到那盞燈。
蘇竹漪看了很久,她眼睛就那麼睜著,一直看著頭頂那方寸天地,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那局限的視線之中,他看到了被那柔光籠罩的秦江瀾。
秦江瀾素來冷清,他長得很好看,但因為性子太冷,那張俊逸非凡的臉就顯得特別冷漠,然而此時那柔柔的光照在他臉上,將他的冷都弱化了三分,那一瞬間,蘇竹漪覺得自己好似看到了真正的仙人。
他眉如墨畫,鬢若刀裁,面如中秋之皓月,風姿特秀,踏光而來。
竟然是雲霄宗那個秦江瀾。
天下第一劍修,秦江瀾。雖然驚詫,卻又好似理所當然。除了他,誰還會救她,誰還能在那種情況下,成功救走她。
秦江瀾跟她糾葛頗深,最早那次打交道,還是一千多年前,那時候他還是個剛剛下山的愣頭青,她還是個幼女。
他隻救走了蘇晴燻,所以一直對她有虧欠之心。
而此後,蘇竹漪利用他的愧疚,佔了幾次便宜,順利從他手上脫了身。她一直覺得秦江瀾這正道第一人對自己是有情的,所以以往也在他身邊放肆過幾回,但她倒是沒想到,這秦江瀾的情好似不是一般的深,他居然敢救她,要知道,救她,就算是與天下人作對了呢。
他一個正道大能,天下第一劍修,居然救了她。
她還殺了他寶貝徒弟呢。
蘇竹漪想說話,哪曉得她都開不了口,隻能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她渾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就是眼睛,這會兒眼睛猛眨兩下,就見秦江瀾從盯上的青銅燈裡取出了一顆亮晶晶的珠子,“你醒了。”
“燈亮了,這麼直接看著對眼睛不好。”他聲音冷冰冰的,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可蘇竹漪就是覺得,他關心她,他喜歡她,既然有這麼一個強大的後盾,隻要利用好了,她卷土從來也不是難事。
隻是她還在構思如何讓秦江瀾對自己唯命是從的時候,她發現,秦江瀾走了,他還取走了燈裡的鮫珠。
現在的蘇竹漪身上半點兒靈氣都沒,神識也受了重創壓根兒指望不上,沒了光,她就是兩眼一抹黑,啥都看不見了。
“秦江瀾,你回來。”她心裡這麼想的。
嘴巴張不開,鼻孔發出了點兒聲音,就是“哼哼哼嗚嗚嗚……”
蘇竹漪睜大眼睛在黑暗中瞪了許久,秦江瀾也沒回來,她身子虛,實在撐不住,最後還是昏了過去。
此後的每一次醒來,情況都差不多,她不知道他平時在這屋子裡呆多久,但蘇竹漪知道,她醒來的時候,秦江瀾基本上都不會在她身邊,就好似,他其實並不是有多關心她,多在意她是死是活一樣。
可是當真如此嗎?蘇竹漪不信。
她全身上下都纏得跟蠶繭一樣,每天都如此。
過了一段時間後,蘇竹漪想,難道她就沒換過藥?她現在可是凡人,凡人又不能像修士那樣療傷,當時她全身上下都沒有一根好骨頭,沒有一塊好肉了,怎麼可能就這麼裹著一直不換藥呢?
這時候,她有一兩根手指能動了,於是蘇竹漪悄悄在那繃帶上做了一個細微的記號,她清醒不了多久又會昏睡,等再醒的時候,蘇竹漪檢查了一下那個記號……
不見了。
“呵呵。”她笑了。
秦江瀾這個道貌岸然的色胚,趁她昏睡的時候把她扒光了看光了換藥,平時還對她不理不睬一副冷冰冰的模樣,誰曉得她昏迷的時候,他偷偷摸摸地動了多少手腳!
想白佔老子便宜,沒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