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的報復心很強。
這是我早上醒來的第一個念頭。
一個溫柔的人在那種事情上竟然出奇地野蠻。
我拖著疲乏的身子隨田御進了宮。
馬車上我昏昏欲睡,田御坐在我旁邊,忽然問:「你昨晚跟那個下人幹了什麼?」
我睜開眼發現他正盯著我的脖子看,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勾唇譏笑:「你昨晚跟奴幹了什麼,我就跟他幹了什麼。」
他一臉被戴綠帽子的戾氣:「周明兮你怎麼敢的!」
「將軍不是早就查清楚了我嗎,我雖為四公主,但在宮裡默默無聞、人微言輕,生母身份又低賤,作風還放肆不端。」但這樣的我,風評極差的我,由皇帝親自下令賜婚給將軍。
皇帝的意思我懂,田御也不可能不懂。
「況且你都有賤奴伺候,我也不能虧待了自己啊。」當今能有我這般放浪的女子不多了,這也是我唯一慶幸自己生在皇族的一點,不然早被浸豬籠八百回了。
他怒目圓睜:「你不怕我一劍砍了你!」
「怕啊,我更怕驸馬攤上個謀反的罪名……」
「所以啊,咱倆互看對方不順心,平日裡還是少見面為妙,你抱著你那小青卿卿我我,我與我的男寵夜夜笙歌。」
「蕩婦!」他氣急敗壞。
我無關痛痒地回了句:「過獎。」
如今進了宮,他再生氣也不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等出了宮有小綠茶那個賤奴纏著,他也沒空來找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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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田御打了勝仗回來,如今已是北國年輕有為鼎鼎大名的大將軍,是宴上的重要話題人物之一,連帶著我這個邊緣人物都被誇了幾句。
這些人表面和善,裡頭各有各的心思。其中就數最上座那位,應當是很不高興田御這麼出風頭了。
田家一直是他的心頭大患,當初把我許過去是想挫一挫他們的銳氣,年少輕狂的田御果真受不了這等屈辱去邊疆戰了三年。
皇帝是想他死在外面的,未承想他居然功成名就地回來了,讓人更加忌憚。
一步棋走錯了步步錯。
「下月是秋獵,田驸馬這麼優秀,到時候一定好好秀秀你的箭術……」
「過獎過獎,田某隻是略懂箭藝罷了,遠不如父皇精通。」
皇上:「後生可畏啊,驸馬不愧是我北國的大將!」
中途我去透了會兒氣,碰到了我的養母——熹貴妃。
她怨毒地看著我:「你克死了你生母,你怎麼就克不死田御?」
這話惡毒啊。
「我母親怎麼死的,父皇和你最清楚。」我笑了笑,「是啊,我怎麼克不死你們呢?」
「大膽!你個賤人!」她揚手一巴掌就揮了下來。
我臉都歪到了一邊,嘖,下手真特麼重。
熹貴妃年紀大了又沒得生,也就在我這裡找找存在感了。
田御等熹貴妃走了之後出現,嘲諷地看著我:「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嘴硬……你是真不怕死啊。」
「遲早都要死。」
我是命賤才活了這麼大。
小時候我被殺了不知道多少次,都險活下來了。
我生母是熹貴妃的陪嫁丫鬟,熹貴妃入宮多年又得皇上寵愛,肚子卻遲遲不見動靜。
沒得生。
然後我生母就被她送上了皇上的龍榻,懷上了我。
皇上知道真相後大怒,但他看中血脈,我可以活,但碰了他的宮女必須死,於是我生母死在了生下我的那日。
熹貴妃裝作那日生產,於是我便成為了她的孩子。
沒有母乳喂養,她們就用畜生的奶水喂我。
隨著我的年齡長大,我長得越來越像我生母,皇上看我的眼神像是吃了屎。
紙終究包不住火,當年借孕之事不知道怎麼敗露了,我的存在於熹貴妃而言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於是她要弄死我,弄死我這個恥辱。有時我在灼熱的火裡,有時我在窒息的池塘裡……
皇宮裡嫔妃爭鬥,不乏有看熱鬧的,好幾次我都快死了,又被她們救了回來吊著一口氣。
她們不是好心,單純地想看熹貴妃的笑話罷了。
我活得連宮裡的寵物都不如。
等長大了些,我離她們遠遠的,躲在我那個小小的公主府。
成天不學女紅,不恪守女德,救了幾個男人養在府中,外人不知我是救,隻知我養著幾個見不得光的男寵,一來二去倒活成她們眼裡浪蕩的沒有威脅的廢物公主,也讓她們少了幾分忌憚。
「現在隻有我可以救你於水火。」
田御的一句話將我拉回現實,他哪來的自信?
以為誰都是那個奴嗎?
「晚上來我房裡。」說完他就自信地走了。
按理來說我和他已是夫妻,但我忽然想到了言楚,他是個很會吃醋的性子。
三年前田御在外打仗撿到了那個奴,我在京城的郊外也撿到一個人。
言楚。
當時他身受重傷,我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樣子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盡管知道他身份可能存疑,但還是選擇了救治。
養好傷後言楚主動留下來要做我的男寵,還成功上位成了最有發言權的那一個,其他 7 個空有男寵的名頭,實際也就隻能是侍衛、僕人的身份了。
我身邊這麼多男人,但我也就隻碰了他那麼一個,其一是我不想再碰其他人,其二是言楚不讓我碰。
我不願跟田御有夫妻之實,本以為能晾他一晚上,沒想到我不過去找他,他自己找了過來。
嗯……懷裡還抱著一個小美人。
「周明兮你以為你是誰,本將軍會稀罕你嗎?」
我知道你不缺女人,我神色平靜:「那你要將這個宮女帶回去?」
田御:「吃醋了?」
「我隻是在想,你那個愛妾怕是要鬧。」我看熱鬧,「你帶回去也可以啊,田府有得熱鬧看咯。」
田御:「……」
田御被我氣走不到半個時辰,言楚出現在宮裡。
「你怎麼來了?」
我看他一身黑衣打扮,像夜行的刺客。
「來看看你。」他收回眉宇間的鋒利,餘下溫柔,「有人欺負你嗎?」
我笑了:「誰敢欺負我?」
他手指輕輕碰了一下我的臉,像是碰到了什麼易碎的瓷娃娃,我眨眨眼,啊,是熹貴妃打的。
「痛嗎?」他眼裡裹著寒意,比月光還透亮。
痛嗎,我麻木已久的心久違地微微顫動起來。
「不痛。」田御有一點說得很對,我嘴硬。
他沒再問,一言不發地看著我,流露著滿眼的心疼。
我抱住他,嘆了口氣:「皇宮太危險,你下次別來了。」
他一貫會依著我,但這次沒應。
我知道他不會應。
第二天一早我正準備出宮,結果就聽到後宮裡鬧出動靜。
路過的宮女神色慌張:「出大事了……」
5.
「熹貴妃私通下人被皇上發現了。」
「昨日設宴賓客大多都還未走呢,鬧出這事兒擺明了打皇上的臉啊……她怎麼敢的?」
「我之前就聽說……怎麼這個時候被發現,莫不是有什麼蹊蹺?」
「噓,宮裡的事少言慎行,當心隔牆有耳。」
巧了,我就在一牆之隔,旁邊還站著一個田御。
我若有所思。
田御:「有意思,公主身邊那條狗還挺護主……昨兒個半夜我看見他鬼鬼祟祟地扛了個人。」
我一驚,趕緊抬手捂住他的嘴,警告:「將軍,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啊。」
「這可是在皇宮,我現在嫁與你,我的人也是你的人。」
田御抓住我的手腕,冷笑:「這會兒你肯承認你是我的人了?」為了那個男人。
呵。
自我和田御去了皇宮一趟,那個綠茶奴對我的敵意就愈發大了起來。
「我自幼顛沛流離,不像姐姐,回宮就像回娘家,將軍也對姐姐重視起來了呢。」
怎麼,我回去找人給我撐腰啦?
「妹妹沒有娘家真可憐啊。」
綠茶奴:「……」
「本公主以前就是個小透明,但多虧了你家將軍啊,這次回去給我掙足了面子,也算是揚眉吐氣一回咯。」
綠茶奴:「那都是我陪將軍日日夜夜徵戰沙場。」
我歪頭輕飄飄地問了句:「那你上了嗎?」
「我,」上一秒還義憤填膺呢,下一秒就收起了那爪牙,「我當然……沒有。」
「但我是陪將軍一路走過來的,我知他不易。」你不知!女人你什麼都不知道!
怎麼,還指控我坐享其成搶了她的功勞嗎?
「這不得多虧了你沒事找事兒讓我在將軍面前刷存在感嘛,現今如你所願了。」我笑了笑,下逐客令,「我的公主府可不喜一介賤奴。」
綠茶奴看了眼彈琴書畫的我的男寵們。
我輕飄飄地補充:「看什麼看,你還敢和我的男寵比嗎?」
綠茶奴:「姐姐,怎麼說我也是將軍的愛妾,你這些不入流的男寵……」
「哦,你也知道你是妾啊。」
綠茶奴:「……」
「行了你趕緊走吧,你這瘦骨如柴的,氣受多了很短命的。」我詛咒完她,還順帶誇了誇自個兒,「不像我,前凸後翹,你不知道男人都喜歡我這一類的嗎?」風情萬種萬人迷,「就我這身材,隨便往那一站就有不少男人前僕後繼。」
有個男寵立馬有眼力見地過來給我投喂水果捏捏肩膀:「公主膚白貌美,風姿綽約,誰能不愛呢?」
綠茶酸了,丟下一句「姐姐再漂亮將軍也最愛我」就跑了。
剛剛那男寵捏了一會兒肩膀就沒動了:「怎麼不繼續了?」
門外站著的是風塵僕僕的言楚。
男寵哆哆嗦嗦:「公主,是在下越界了。」
「行了退下吧。」
言楚冷著眉眼,等那 7 個男人退下後,他又恢復溫柔:「公主。」
「公主應過我不許別人碰。」
我頭疼:「沒,剛剛做戲給綠茶奴看呢。」
言楚動了動眉頭:「那個奴來了?」
「嗯。」
「她沒對你做什麼吧?」
我:「估計是想從我這找到什麼,讓她失望咯,我可是宮裡最不受寵的公主……」
那個奴三番兩次來找我,我雖然立著廢物公主的人設,不過她是真當我蠢呢。
今日有街上燈會,言楚陪我逛了一個時辰:「公主可累了?」
「那有一家茶館子,你是想聽會兒曲兒還是直接回府?」
「聽曲兒吧。」
但茶館沒人唱曲,倒是戲臺上有說書先生在講故事。
我津津有味地聽著,聽了一段,我琢磨過來跟言楚打趣:「這是含沙射影說我呢。」
說書先生把我和田御以及那隻邊境奴的三角愛情故事編了說。
「我跟那姓田的有什麼愛情故事?」瞎扯。
言楚贊同地點頭:「確是。」
「公主不喜,我這就讓他下來。」
「算了,就當聽個故事樂呵樂呵。」又沒點名道姓地說我,就不對號入座了。
說書先生說到那奴是敵國派來的奸細,但後事如何要聽下回分解。
我看了一眼言楚:「你讓他講的話本子,故意給我聽的?言楚,我不傻。」
言楚不否認,反問道:「那公主覺得那奴的目的會不會成?」
「成唄,我這人心胸狹隘,沒有那些天下安危。」
「不成我繼續做我的公主,成了國滅,我也就沒這身份枷鎖,說不定流亡成了一個普通老百姓也挺好。」
從茶館出來就碰上了一樣出街逛的田御和他的妾。
綠茶奴大著嗓門叫喚:「哇姐姐!你帶著男寵招搖過市是真不怕丟臉啊!」
我看了眼周圍路人鄙夷唏噓的目光,笑道:「全國上下誰不知道四公主我水性楊花的德行。」要丟也是丟將軍的臉啊。
田御咬牙切齒:「你跟我回去。」
他要來抓我,言楚上前擋住。
綠茶奴:「可是將軍,我們才出來沒多久。」
田御怒瞪他的愛妾:「你還嫌我不夠丟臉是嗎?」
我扒拉了一下言楚的手:「行啊那我們四個一起回。」
田御:「……」
顯然田御已經注意到我,並且對我有想法,言楚身手好,就算不帶他,他自己也會偷偷摸摸潛進來。
「你今晚來我房裡。」回到府上,田御丟下這麼一句話就走了。
我回我的房間換了身衣服,然後就看到言楚在擦他那把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