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明裡暗裡,鼓動全公司的員工孤立排擠我。
她用的是最低劣的,十幾歲心智發育不完全的人用的校園霸凌的手段。
我的水杯裡被倒入膠水,鞋子裡被灑入圖釘,飯局上永遠被灌酒到天昏地暗。
我胃病發作,進了好幾次醫院。
梁懷京也隻會不耐煩地警告我:
「補償的錢已經打進你卡裡了,你家欠了這麼多年的債我也替你還清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別得寸進尺。」
我說好,掛斷電話,任由他和喬思然去約會。
然後挨個換著給他的兄弟們打過去。
作為安慰,他們會把我帶進車裡,帶回家中,帶到公司。
直到最後一次,喬思然玩大了——
我吞下一枚帶著刀片的糖果,然後被拉到醫院洗胃。
鋒利的刀刃劃破了我的口腔和食道。
我張開嘴,發不出聲音。
隻有鮮血汩汩湧出。
這一次,我給秦陽打了電話。
他趕來後不久,梁懷京和喬思然就在病房門口吵了一架。
Advertisement
「思然,這一次你做得太過分了。」
梁懷京的語氣帶著幾分不悅的冷意,
「之前你使小性子,我都由著你,但這次弄不好會出人命的!」
「你心疼了!」喬思然的嗓音帶著哭腔。
「我有什麼錯?我就是看她不爽。」
「她爸媽都死了,家裡破產還欠債,如果不是死皮賴臉地纏著你,怎麼還有資格出現在這裡,出現在我面前,惹我不痛快?!」
「她就該跟著她爸媽一起死!」
自始至終,秦陽就坐在病床邊。
握著我的手,聽著門外她聲嘶力竭的哭喊聲。
片刻後,秦陽忽然笑出聲來:
「她還真好意思……就算我年紀小,也知道,當初你們搬走後,她家買下了你家的別墅,原本對音樂一竅不通的她也開始學大提琴——姐姐,分明是她一直想成為你啊。」
話音未落,病房門被推開。
我猛地抽出自己的手。
在梁懷京和喬思然反應過來之前,近乎哀求地看了秦陽一眼。
因為失血過多,我面色一片慘白。
頭發凌亂地散開,唇邊還有未幹的血跡。
就這麼楚楚可憐的、滿是破碎感的眼神。
隻一眼,秦陽就心軟了。
梁懷京那句冰冷而狐疑的「你怎麼會在這裡」剛出口,他就嗤笑一聲,站起身來:
「來給你收拾爛攤子啊,我來的時候記者都已經在樓下了,你知不知道下月的那個項目,輿論風向有多重要?」
他偏頭看了我一眼,威脅道,
「該補償你的不會少,記住,出去別亂說話。」
「不然有你好看的。」
6
當晚,我收到了來自秦陽的一連串短信。
「白天在醫院,我的演技不錯吧?」
「梁懷京那傻狗根本沒懷疑我。」
「喬思然的好日子,不會過太久的。」
「姐姐,你要怎麼獎勵我?」
像隻搖著尾巴熱情圍著我轉的大型犬。
我回了他的消息。
然後退出界面,先後回復了其他幾個人的關心和問候。
最後一個,把電話回撥給謝停舟。
「還在公司忙嗎?」
「嗯。」
他說,「幾家合作的一個大項目,能拿下來,足夠版圖再擴大幾倍了。」
「報價差一個點就是天壤之別,細節也得好好磨——可惜梁懷京整天和喬思然廝混,這些事都得我來處理。」
我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的。
於是輕聲道:「你很厲害。」
「這麼厲害,怎麼沒讓你放棄他,選我?」
我沉默下來。
時間無聲的流淌裡,我開口,哭腔支離破碎:
「那天的餐廳裡,你為什麼不比他先出現?」
「我也想選你……我從一開始就想選你的,可是你晚了一步,我已經走投無路了。」
電話那頭傳來鋼筆掉在地上的聲音。
然後謝停舟有些慌亂地安撫起我:
「是,都是我不好。」
「我應該早點出現去救你的。」
「現在這樣……也好,阿砚,我們慢慢來。」
7
第二個月,趕上喬思然的二十五歲生日。
梁懷京早就計劃好,要在城郊的度假山莊,給她辦一場盛大的生日宴。
他們圈子裡的所有朋友都會參加。
這種場合,原本是不會邀請我的。
因此我睡到快中午才起床。
剛走出院子,就看到隔壁住的女孩在遛狗。
那是一隻性格不好的大型犬,她明顯有些搞不定。
被拖拽著從我面前跑過時,整個人被帶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狗得逞地呲了呲牙,就要跑出去——
我一把揪住繩子,抽緊鐵鏈。
在那條狗被勒得張嘴吐舌,猙獰地看向我時,面無表情地和它對視。
無聲的對峙裡,那條狗眼裡的兇惡漸漸消失不見。
它伏下身去,討好地衝我搖著尾巴。
女孩從地上爬起來,拖著流血的膝蓋跑到我面前,驚嘆連連:
「這狗是我爸養的,連他都搞不定它……你太厲害了,你以前也馴過狗嗎?」
「馴過……好幾條呢。」
我迎著她好奇的目光,慢條斯理地笑起來,
「每一條狗性格不同,馴服他們的手段也要不一樣。有的需要示弱,有的需要張弛有度的拉扯。」
「有的,絕不能退讓一步。」
見她眼中浮現出一絲茫然,我善解人意地止住話題,拿出手機。
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跳出梁懷京的名字。
接通後,那邊傳來的聲音竟不似從前冰冷不耐。
反而帶上了一絲莫名的溫和:
「姜砚,你現在來度假山莊一趟,思然要為上次的事跟你道歉,她還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我衝女孩揮了揮手,一邊往回走,一邊開口:
「道歉就不用了,地方很遠,我過去也不是很方便……」
「怎麼會不方便呢,你爸媽的墓園不也在這附近嗎?」
電話那頭,喬思然醉醺醺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
「啊呀,我又說錯話了。」
「沒事,你開懷京的車過來,我當面一起給你賠不是——一定要來哦。」
車庫裡隻停著一輛深紅色的跑車。
是她前幾天才開過的。
我平靜地坐上去,發動車子,平靜地駛上盤山公路。
在發覺剎車驟然失靈的一瞬間,也隻是深吸一口氣,打著方向盤調轉車頭。
砰的一聲,車子撞上了一側的石壁。
巨大的撞擊力道讓我胸前肋骨瞬間斷裂,安全氣囊彈出來,像是打在臉上的一拳重擊。
我的意識浸入一片黑暗,整個人昏了過去。
8
夢裡,像是沿著時間的軌跡向前倒退。
我看到很多支離破碎的場景片段。
是三歲那年,我大病住院,燒到四十多度。
媽媽抱著我在病房的陽臺走來走去,不住地掉眼淚。
是九歲那年,我帶著我的大提琴去參加全國大賽,拿下少年組的金獎。
爸爸把我抱起來,讓我整個人飛在空中。
「我們阿砚想要什麼獎勵?跟爸爸說。」
然後。
是我十五歲那年。
從高樓縱身躍下的前一天晚上,媽媽給我喂下一顆安眠藥。
她以為我睡了,抱著我胡亂地親。
身上的傷口還未愈合,散發出血的腥氣。
「別想著找他們報仇,那就是一群畜生……阿砚,好好活著。」
「你是最最勇敢的小孩,媽媽走後沒人會再刁難你,隻是會再辛苦一點。」
她的聲音滿是絕望,帶著支離破碎的哭腔,
「可是媽媽真的撐不下去了——」
她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我沒有。
她以為我會是個理智聰明、會審時度勢的孩子,其實我不是。
媽媽,我是個瘋子。
9
我車禍醒來那天,恰好是梁懷京他們競標失敗的日子。
他們耗盡無數心血和人力做出的方案,所有的獨創點全部被競品公司竊取。
對方連報價都比他們低了一個點。
最致命的一點——對方提出他們當初拿下項目一期,靠的就是不光彩的手段。
原本接下這個項目,就能讓早已綁在同一條利益小船的幾家再擴大好幾倍的版圖。
這下黃了。
幾個人在私家醫院的病房客廳裡就忍不住吵起來。
「到底是誰把方案泄露出去的?謝停舟,你竟然查不出來嗎?」
梁懷京冷笑道,
「對了,拿下競標那邊的公司,有你謝家的股份,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監守自盜?」
謝停舟語氣淡漠又不屑:「你大可以懷疑我,我沒意見。」
「但我有合理的理由,認為是你那位回國的白月光導致的。」
「這麼重要的項目,你非要加上一個敗絮其中的蠢貨,難道沒考慮到風險?」
「何況她又蠢又壞,連給剎車動手腳想撞死姜砚的心都有,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梁懷京大怒:
「我就知道你對姜砚心懷不軌!但很可惜,她選的是我。」
謝停舟嗤笑一聲:「那是從前。」
「以後,可說不好。」
我躺著病床上,盯著雪白的天花板。
扯開唇角。
慢慢地、慢慢地笑了起來。
是啊,毫無察覺地坐上了被動過手腳的車、險些命喪盤山公路上的姜砚。
像溺水的人攀著浮木一樣,隻能攀附著他們周旋生存的菟絲花。
哪怕坐過他們私密談話的車,哪怕被他們帶進過最機密的辦公室。
又怎麼會是出賣他們的人呢?
10
我出院那天,梁懷京來接我。
坐進車裡,我輕聲開口:
「如果喬小姐很介意我的存在,她已經回國了,我可以不再打擾你們。」
他猛地回過頭來。
眼神有些森冷:「你怎麼,你是要離開我,另投謝停舟的懷抱嗎?」
我像是被嚇到那樣,往後靠了靠:「怎麼會……和他有什麼關系?」
又因為扯到了身上還沒愈合的傷口,疼得臉色一白。
「我隻是怕喬小姐不開心,畢竟你們……」
梁懷京臉色溫和了不少:「那是她的問題,不用管她。」
「你是因為她才受的傷,回家後好好養著——」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語氣放軟,
「我再也不會讓人欺負你了,姜砚。」
但很快,他就無暇顧及我。
因為十多年前那個由幾家接手開發的度假山莊的項目,網上開始漸漸流傳一些傳言。
說當年挖掘時發現了一座金礦。
有上百名工人,如今正埋屍礦井下。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一大早,梁懷京就急匆匆出了門。
我慢吞吞地吃完早飯,當著保姆的面上了樓:
「阿姨,我要睡一會兒,沒事不要來打擾我。」
然後,進了梁懷京的書房。
前幾天謝停舟他們過來商量對策時,帶上了幾分很重要的絕密資料。
走的時候,卻兩手空空。
我在書房裡翻翻找找,站在椅子上,從書櫃的最高層發現了兩個泛黃的牛皮紙袋。
心頭一跳,呼吸開始不自覺變得急促。
我正要把它取下來。
隔著門板,卻聽到梁懷京有些模糊的聲音:
「張媽,姜砚呢?」
「姜小姐吃完早餐說不舒服,要睡一會兒,要我叫醒她嗎?」
「不用了,讓她睡吧。」
是謝停舟帶著些溫柔的聲音。
謝停川冷笑一聲:「哥哥不是向來很討厭她,第一次還灌了她酒,現在難道後悔了?」
最後一句話很近了,幾乎就停在門邊。
我瞬間反應過來,他們三個就站在外面,隔著一道書房門,和我遙遙相對。
下一秒,門被打開:
「好了,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話——姜砚,你怎麼在這裡?!」
11
我沒有理會謝停川的疑問。
隻是捏著手裡那張邊緣焦黑的照片,定定地看著最前面的梁懷京:
「這張照片,當時你不是燒了嗎?」
他沒有回答。
停頓片刻的安靜後,我低聲說:
「我以為,你很討厭我。」
舊照片底色泛黃,上面是很多年前的我們。
肩並著肩,站在梁家別墅院子的泳池邊。
那時候,我家還沒破產,還和梁懷京是鄰居。
我覺得他看我的眼神總是不對勁,因而很討厭他。
但我爸和梁家的關系還不錯。
這張照片,就是梁懷京生日那天,我剛和他吵過一架後,被兩邊家長按著拍下的。
我不高興,他也很不滿意。
照片剛洗出來不久,他就當著我的面,拿火將它點了:
「你以為我稀罕和你拍照嗎?」
年少的梁懷京看著我,冷笑連連,
「公主病,讓我生日還要見到你,真是晦氣。」
那時候的我,氣得眼圈都紅了。
轉頭就走。
「所以你沒看到,我手忙腳亂地把火熄滅,又很珍惜地收藏起照片的樣子。」
因為我差點死在喬思然手裡,他本就對我懷著幾分淺薄的愧意。
此時,和我含著幾分小心希冀的眼神相對。
隻一霎間,梁懷京就無聲地軟化了目光。
他側過頭:「你們先下樓吧,反正過去的事已經塵埃落定,他們想翻出來沒那麼容易,也不急於一時。」
但站在他身後的謝停舟和謝停川,一個都沒有動。
「要說什麼,是我們不能聽的?」
片刻後,謝停川突然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