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男人一身黑袍上繡著金邊龍蟒,昏暗的燈光下也難掩其鋒芒,陳鸞瞧著,唇畔突然就現出一兩縷苦笑來。


  “皇上換了明蘭宮上上下下伺候的人,是要將臣妾軟禁一輩子嗎?”


  小小的人兒身子纖細,脊背卻挺得筆直,一絲一毫都不肯再彎,天生勾人的杏目黑白分明,其中的倔強之意簡直要溢出眼眶。


  紀煥忍不住握了握手掌,聲音沉下幾度來:“隻要你不再說那些氣話,明蘭宮明日一早便可恢復原樣。”


  “如此,皇上隨意即可。”


  男人眉心狠狠跳動了幾下,他上前幾步,一把扼住那細得仿佛一掐就斷的手腕,聲音低沉得能滴出水來:“鸞鸞,你能和我好好說話嗎?”


  陳鸞從前便是這樣同旁人嗆聲,但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風水輪流轉,這樣的待遇會落到他頭上來。


  世人都知她對他情深根重,與眾不同。


  可當這份特殊待遇陡然消失的時候,饒是以兩世帝王的心境,也忍不住起了紊亂波瀾。


  陳鸞掀了掀眼皮,竟是輕輕嗤笑一聲,聲音清潤柔緩,如珠玉落在銀盤裡,悅耳舒心:“皇上今天來明蘭宮,也是想將兩世之事清算吧?”


  “實則回門那日陳鳶的話也沒錯,世人皆說我痴戀陛下,可饒是我自個也說不清這份痴戀和歡喜,到底有多深。”


  “這幾日我常在想,或許這僅僅隻是一種從小到大的習慣,所以那段時日遭到你的冷待,旁人三言兩語挑撥幾句,我也可以點頭應允嫁給他人。”


  她語速不慢,卻字字清晰,最後尾音略有些上揚,眸中清冷之色更甚:“我沒有兄長,可能下意識就把皇上當兄長一樣看待,依賴,我們兩人之間,許一開始便錯了。”


  她望著男人晦暗沉慍,宛如黑雲壓城的神色,後脊梁骨上不由得蹿起一陣寒涼,卻仍是說了最後一句:“那日你說得沒錯,按輩分禮法,你是該喚我一聲皇嫂的。”


  這句話話音才落,男人捏著她手腕的力氣陡然大了許多,陳鸞凝神一望,卻見他銅色的手背上冒出幾條深淺不一的青筋,配著他陰鸷狠戾的神情,駭人無比。


  陳鸞使了幾分氣力將手腕抽回,饒是男人一再克制,那上頭還是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一圈紅印,她默不作聲地掀了衣角跪在地上,聲音稍軟:“請皇上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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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裡燻著的蘭香馥鬱,空氣卻死一般的凝靜。


  “你就這麼想離開?”紀煥不怒反笑,嘴角的弧度細微冰寒,眼底晦暗如織,光看額角跳動的細筋就知他已隱忍克制到了極限。


  因為徹底的失望,所以自暴自棄,將一切罪名自個攬到身上,左右也沒什麼可期待的了。


  “陳鸞戴罪之身,不配長伴陛下身側,更不能佔了皇後名位,但請陛下恩準,允陳鸞出宮,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紀煥深深吸了一口氣,腰間的鵝黃色荷包刺目異常,他聲音低沉,開口隻有三個字。


  “朕不信。”


  其餘的事他或會相信一二,唯有陳鸞不愛紀煥這件事,他死也不信。


  前世今生兩輩子啊,她愛不愛還有誰能比他更清楚?


  這樣的氣話,簡直就如同一把淬了寒光的毒箭,一箭穿心,痛入骨髓。


  燭光搖曳,啪嗒一聲清響,一行燭淚緩緩流了下來,混著馥鬱的蘭香,殿中旖/旎一片,可兩人之間的氣氛卻如對峙的水火,互不相容。


  男人氣場太強,當他皺眉走過來將她半圈在懷裡的時候,陳鸞的身子已僵成了一塊石頭,耳邊是他呼吸出的熱氣,男人的聲音格外暗啞:“沒用的,氣話說得再多,我都不會同意你離開。”


  陳鸞一愣,旋即眸中滑過諸般復雜的神色。


  紀煥怎會是這樣的神情語氣?


  他不該是居高臨下前來興師問罪,神情冷漠而厭惡,巴不得她走得越遠越好的嗎?


  她都那樣說了,他竟還能忍下?


  傍晚下了些雨,到了這時候,竟也跳出半個朦朧的月影來,隻是被烏雲遮住,少數光亮滲透下來,為人間蒙上一層輕紗。


  芙蓉帳半掛,暖香氤/氲,那張紫檀木雕花榻上,陳鸞眼尾綴著顫巍巍的淚,被強制禁錮在男人溫熱的臂彎下,一句話也不想說。


  紀煥骨節分明的食指撫過小姑娘嫣紅得有些妖異的櫻唇,將人摟得更緊一些,心底愉悅不少:“不鬧了?”


  陳鸞頓時冷了臉,捂著嘴唇兀自背對著他。


  哪有這樣的,氣氛正僵著的時候,他不由分說俯身就親上來,極盡纏/綿挑/弄,她到了嗓子眼的話全咽了進去。


  紀煥見她終於不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眉目柔和下來,他撫著小姑娘烏黑的發,薄唇微動,揉著眉心道:“那日你去妙嬋宮,我在你殿中歇了會,前世的事便全想起來了。”


  “這事來得太過猝不及防,我當時頭疼欲裂,翻江倒海滿心滿眼的隻覺得荒謬。”


  他將小姑娘的腦袋一點點掰過來與他對視,神情無比認真:“那日對你生氣,非我本意,這些時日,我總是在想,我當時那樣滔天的怒火,到底是在氣些什麼。”


  “鸞鸞,我隻是在氣我自己。”


  “怨我次次自視甚高,這才將你拱手相讓,甚至最後,也沒有能保你安然無恙。”


  她雙眸緊閉氣息全無躺在他懷中的模樣,想一次便痛徹心扉一次。


第53章


  那夜之後, 兩人都沒再提此事,明蘭宮又恢復了原樣,就連那日紀煥打碎的前朝古董瓷花瓶, 第二日一早也叫胡元親自顛顛的送了一對過來。


  於是,兩邊伺候的人皆大歡喜。


  實則前世今生那麼大個結, 寥寥幾句哪能解得開?可男人說的那些話實在誠懇, 鬧到了這一步,他還願意好好將事情解釋清楚, 本身就足以證明一些東西。


  他身為帝王, 本就無需向任何人解釋些什麼,哪怕是皇後,被冷待也就被冷待了,皇家從來沒有道理可講。


  置之死地而後生,男人的低頭,已超乎了她最好的一種預想。


  日子一晃過去三五日,宮中安靜無波, 紀煥夜夜宿在明蘭宮, 就連午膳晚膳都多和陳鸞一同用。


  一時之間, 皇後深得帝心的消息傳遍前朝後宮,傳得風風雨雨兩人感情不睦的流言不攻自破。


  七月十七, 正午,陽光正毒辣。


  陳鸞坐在銅鏡前抹口脂,身後流月正準備出去傳膳,就見胡元甩著拂塵踏進殿來, 笑容溢滿了臉龐,手裡頭還託著一個盤子,盤子上蒙著一層黑布。


  “胡公公。”流月與胡元也算是老熟人了,是以倒並不像其他人那樣恭敬惶恐,“公公早上才親自送來了翡翠頭面和珠釵,這回又是什麼勞煩公公跑一趟?”


  胡元笑容更深,聲音尖細:“皇上對娘娘上心,咱們這些做奴才的多跑幾趟心裡開心得很。”


  黑布撩開半個角,露出裡頭一串殷紅手釧,手釧上的珊瑚珠子裡纏繞著血/絲,如同老參的無數條觸須,密密麻麻沉沉浮浮,溫潤通透,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


  陳鸞的目光一頓,旋即抿了抿唇,牽扯出一縷極淡的笑意來,道:“公公有心了。”


  胡元笑容更盛,連聲道:“不是奴才有心,是皇上對娘娘上心。”


  旁的倒不說了,光是這珊瑚手釧,主子爺親自挑了半晌,選的庫裡最貴重的存貨,進貢之物,每一顆都是獨一無二的花紋圖案。


  珊瑚是海底之物,算不上貴重,但這帝王的心意卻是實打實的擺在明面上。


  陳鸞瞧了眼自己手腕上掛著的碧玉镯子,心下微沉,那串珊瑚手釧被她丟到窗子外沒了影,也不知紀煥是不是知曉了此事,這幾天來遣人送的發簪發釵,镯子手釧不在少數,光是寶石頭面,就有三副,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不凡物。


  流月上前將手釧收入盒中。


  這邊胡元前腳才踏出明蘭宮,後腳就在紅牆綠瓦銅門之外看到了帝王儀仗。


  “皇上。”他腳步一頓,旋即笑著到了紀煥身後,道:“您交代的事,奴才已辦妥了。”


  “皇後如何說?”紀煥眉尖微蹙,雙手負在身後,明黃色的金線勾邊衣角在陽光下滲出絢麗的七彩光,眉宇間鋒芒畢露。


  “娘娘自然是歡喜的,叫人給收起來了。”


  紀煥黝黑瞳孔微不可見一縮,目光在明蘭宮鎏金大氣的牌匾字符上停頓了會,而後大步進了殿門,胡元立馬跟了上去。


  他撩開簾子進內殿的時候,陳鸞才淨了手準備用膳,一桌子膳食香氣四溢,小姑娘端坐在軟凳上,杏眸湿/漉漉,眼底仿佛燃著繁星無數,胭脂色的長裙曳地,襯得人眼角眉梢都浸著柔光似的。


  屋裡擺著冰盆,熱風吹進來更夾帶著三四分涼爽,紀煥倚在珠簾旁,狹長的劍目裡微不可見閃過一絲柔軟眷戀,這樣鮮活靈動的小姑娘,他曾經徹底失去過一次。


  有些人和事,隻有失而復得時才知珍貴與感恩,這是亙古不變的事實。


  紀煥雖自幼異於常人,可到底也隻是塵世間一個俗人。


  他愛陳鸞,他曾徹底失去過陳鸞。


  現在時光回流,從來冷硬非常,殺伐果決的男人頭一回生了懼怕之感,這種感覺無由頭的盤踞在他的心上,越見深濃。


  他怕極了再失去一次。


  珠簾響動,陳鸞不經意間側首回眸,便發現身軀高大的男人斜倚在門簾口,神情悠然,默不作聲,瞧樣子也不知是站了多久了。


  她默了默,起身衝他福了福身,問:“皇上怎麼站著也不出聲?”


  她的聲音又軟又細,像貓的爪子撓在人心上,痒/酥酥的又帶著幾分嬌嗔抱怨,紀煥幾步走到她身後將人環住,聲音裡隱著幾分別樣的情愫:“怎麼也不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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