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陳鸞腳下步子緩了緩,蹙眉問:“發生了何事?”


  “是大理寺那邊出事了,就在方才,有人擅闖大牢意圖劫獄,死傷了不少人。”


第66章 一更


  外頭的雲聚在一起, 堆疊成了不知名的形狀,天氣越發的悶熱起來,狹長宮道兩側的琉璃瓦上像是被潑了一層油上去, 很快,一道慘白的光劃破天際, 第一聲雷炸響。


  雷響幾聲, 雨才淅淅瀝瀝而下,與前些日子的滂沱大雨不一樣, 但也足夠解悶熱。


  陳鸞眉心緊皺, 重復著又念了一遍:“劫獄?”


  天牢守備森嚴,進去的多是些臭名昭著的惡徒或是犯了事的官員,看管得十分嚴,她從未想過有人敢闖天牢劫人。


  胡元弓著腰替她撩開齊整的珠簾,珠子與珠子碰撞的聲音在這方天地裡格外清脆,他一邊壓著聲兒道:“不瞞娘娘說,是為著趙四公子來的。”


  他不說, 陳鸞也猜到了。


  這段時間入獄的, 有那等背景的, 也隻有趙謙了。


  這也恰恰證明了錦繡郡主及其它餘黨都還在伺機而動,並未離開京都。


  珠簾之後是一扇十二屏孔雀圖屏風, 上邊金繡銀織,孔雀開屏,外邊則繡上了祥雲和福字,瞧著格外大氣。


  御書房裡燻著龍涎香, 胡元送到這裡也彎腰退了下去,陳鸞於是邊走邊看,拐過一處擺放著書櫥的小角,她視野陡然開闊,一眼就瞧到了黃梨書案上正襟危坐的男人。


  “來了?”紀煥抬眸,瞳孔中威嚴之色如潮水般退卻,衝她招了招手,隆起的眉峰稍緩。


  陳鸞踱步走了過去,才走到他跟前,就被一雙溫熱有力的大掌掐了腰肢,男人語氣淡漠,隱含疲憊:“胡元都說了吧?”


  陳鸞遲疑著微微頷首,細聲道:“大概知道了些,是大理寺的天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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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煥眉頭皺得更緊了些,環著她的力道也更緊了些,他聲線繃得厲害,補充道:“就在一個時辰前,天牢守衛接替更班的時候,趙謙培植的暗衛動了手,天牢守衛不是對手。”


  說到這裡,陳鸞不由得出聲問:“他被救出去了?”


  紀煥搖頭。


  陳鸞松了一口氣,便聽他繼續道:“天牢裡也有暗衛守著,再加上趙謙受傷不輕,這才沒有得逞。”


  言下之意就是隻差一點點,就真叫那趙謙逃出來了。


  “皇上在為此事煩惱?”陳鸞手指頭纖細,根根如細嫩的青蔥一樣搭在男人的袖口上,白得如上好的羊脂玉,於是滲冷威嚴的五爪金龍上也融了一層暖光。


  男人高大的身子有些僵直,他緩緩地松開手,看著小姑娘懵懵懂懂的樣兒,低嘆了聲,道:“接下來的這段日子不會太平,趙謙已被轉移了地方,他們也不會再貿貿然行動了。”


  這話隻說了一半,陳鸞卻懂了他的未盡之意。


  不會貿貿然行動是因為他們現在摸不到趙謙具體所在的位置,但有錦繡郡主在,是絕不可能眼睜睜就這樣瞧著趙謙上刑場或者悄無聲息死去的。


  他們必然會想些別的法子……


  陳鸞深想下去,隻覺得從頭到腳涼了個徹底,外頭又是一聲悶雷炸響,她嘴角蠕動幾下,最後還是勾出了一個笑來:“我不怕。”


  她將下顎輕輕壓在男人的肩膀上,他的身上有股子令人心安的味道,她輕輕用臉頰蹭了蹭他溫熱的脖頸,若不是時候不對,這樣全身心的信賴足以使紀煥身心愉悅。


  紀煥眸光更暗,如同兩口幽暗無底的深洞,他不想再和她多提這件事,轉而伸手捏了捏她長了些肉的臉蛋,低聲啞問:“我早些時候遣人送去養心殿的東西可看過了?”


  那兩碟瓜子?


  陳鸞默默不做聲,半晌才蹦出來一句:“皇上竟這麼愛戲弄人了?”


  從前的那個八皇子,冷著臉的時候是一塊冰疙瘩,常年沒個笑臉的一絲人氣也沒有,當了皇帝後威嚴更深,板著臉的模樣人人瞧了骨子裡都冒寒氣,對她卻是不同的。


  私心裡,她歡喜這樣的變化,歡喜得不得了。


  紀煥站起身來,天生凜冽的眉眼驚起一種逼人的氣勢,他個子比陳鸞高了許多,這會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漠然勾唇,道:“難不成是我那天會錯了意?”


  陳鸞不明所以,她抬眸,杏目裡似乎能滴出水來。


  他目光在她玲瓏的身子上掃了幾眼,欲笑不笑的,聲音也聽不出什麼情緒來:“鸞鸞莫不是真想多找幾個姐妹磕磕瓜子聊聊後宮瑣事?”


  陳鸞這回反應過來了,她嘴角微垂,眉梢眼角都落上了幾分不愉快,抓著男人寬大的衣袖搖頭,道:“前個夜裡,你自己說了的。”


  她頓了頓,有些不放心地問:“皇上金口玉言,難道要對一個小女子食言不成?”


  紀煥眼裡泛開三兩縷笑意,小小的一個人兒仰著頭看他,咬著下唇,神情既有些忐忑又蘊著倔強,再是如鐵的心腸也得軟下來,他緩緩將人帶到懷中,極低地笑:“朕瞧瞧,果然是酸棗子味的。”


  ……


  時間如流水從指尖流過,日子一過就是十幾日。陳鸞仍住在養心殿,這段時日她雖沒覺著有多惶恐不安,卻也是留了心眼處處小心,每回出養心殿,哪怕隻是飯後走動,身後也是一大群人跟著。


  這還僅僅是明面上的。


  日子過得波瀾不驚,此時正值夏季末秋季初,空氣中那幾欲將人吞噬的炙熱總算開始退減消散,偶爾起風,也多了份寒涼瑟瑟的意味。


  蘇祁是在九月初九到的京都,隻歇了一夜,第二日就得了宮裡的旨意進宮面聖。


  陳鸞昨夜自得知了消息便心緒不寧,嚷嚷著想瞧瞧外祖。


  她長這樣大,包括在成親那日,都沒有能見見外祖一家,現在終於能見了,心情實在是復雜,既忐忑又期待,還夾雜著一絲兩縷的好奇意味。


  小丫頭最近嗜睡,又不需每日晨醒昏定,常常睜眼的時候,他都差不多快下早朝了。


  好在她心裡念著事,今日倒沒有睡過頭,紀煥遣胡元來接她的時候,陳鸞已經穿戴齊整,笑意溫軟,眼眸都彎成了漂亮的月牙兒,心情顯而易見的好。


  從養心殿到御書房並不遠,一條青石小路倒也平坦,隻昨夜刮了風,打落了些花和枯枝落葉,踩上去便發出清脆的斷裂聲,胡元一路走一路說,陳鸞卻聽得十分認真,一個字也不曾錯過。


  “……娘娘去瞧了便知道了,蘇太傅身子硬朗,瞧起來也年輕,這會已經很陛下談完事了。”


  按理說前朝臣子與後宮妃是不能相見的,便是遠遠的見著了,也應該避讓著躲開,以免落人口舌,多生是非,這後宮裡的人,哪個是不想家人的呢?奈何規矩擺在那,若不想被汙蔑指證前朝後宮相互勾結,便隻能老老實實地守著。


  想到這裡,胡元不動聲色瞥了一眼陳鸞柔和的側臉,憋了半晌,嘆了一口氣,感嘆道:“皇上對娘娘當真是極好的。”


  這好得都沒了邊,皇宮裡的規矩也不知為這位破了多少了。


  這絕不僅僅隻是顧念著以前的情誼,而是實打實的庇護與寵愛。


  陳鸞與胡元也是打了多年交道的熟人了,她低眸瞧了瞧鞋面上綴著的圓潤珠子,那珠子隨著她走動的步子左右晃動,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挽了挽鬢邊的黑發笑了笑,到底還是沒有開口說什麼。


  好不好這種事,她心裡感受的比誰都真,但一附和便有些微妙了。


  一路到了御書房門口,有太監進去通報了聲,而後小跑著出來,畢恭畢敬地請陳鸞進去。


  陳鸞理了理衣裳,覺著沒有不妥當的地方,這才抬步進了去,走動的時候,她餘光瞥見發髻上的銀釵流蘇垂下來一穗,隨著步子輕蕩,倒也別致。


  當著外祖的面兒,陳鸞表現得十分得體,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她眼眸微抬,朝著正座上的男人盈盈福身:“皇上金安。”


  紀煥繞過長案幾,親自將她扶了起來。


  一直在旁邊站著的老者像是終於被喚回了理智,朝著陳鸞拱手,蒼老的聲音裡暗蘊著激動:“老臣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安。”


  陳鸞身子僵了片刻,眼神卻像是有自己意識一樣望了過去,那是一個白發白須的老者,瞧著年歲已高,可氣質十分溫和,乍一看,像是神話話本中活了幾百年的老神仙。


  陳鸞勉強穩著聲音道:“外祖無需多禮。”


  話雖如此,該行的禮數還是得周全了。


  許多年未見,當年小小糯糯的一團兒如今已成長得如此亭亭玉立,眉眼與小女兒生得別無二致,饒是蘇祁這樣的心性,一時之間也收不回視線,隻覺得心裡堵得厲害。


  這麼些年,沒有嫡母與外祖家照拂,也不知她是如何在那惡臭的國公府活下來,又是如何憑著自個在這吃人的後宮裡站穩腳跟的。


  蘇祁辭官前是太傅,眼力這塊自然沒有話說,僅僅隻是寥寥幾眼,便看出元成帝對自己這唯一的外孫女是存了情意的。


  這樣一想,他有些悵然若失,不過須臾間,又被另一種慶幸取代了去。


  能得帝王恩寵,是莫大的福氣,鸞丫頭在後宮也算是獨一份的特殊,等蘇家稍稍景氣些,也能成為她的後盾。


  不知怎的,被蘇祁那樣一種慈愛而溫和的目光看著,陳鸞竟有些緊張,她不動聲色地咽了咽口水,手裡出了些細汗,紀煥有所感應,對蘇祁道:“太傅桃李滿園,再任太傅之職也是眾望所歸。”


  誰一把年紀再回來任太傅之職都會惹群臣非議,唯獨蘇祁不會。


  許多官員都受他提拔,叫他一聲老師。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是個勤勞的好作者。


第67章 二更


  蘇祁這才收回了目光, 神色嚴肅起來,他有些猶豫,不知該應不該應下。


  被傳召回京的時候他並沒有想得那麼深遠, 隻到方才紀煥提起叫他官復原職再操勞幾年的時候,蘇祁思慮良多, 最後還是措辭推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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