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上京, 最主要的還是想瞧瞧外孫女,次要便是監督家中兩個小的孫輩準備科考, 他到底是老了, 精力不行了。
可現在他瞧著像是與自己已亡幼女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外孫女,心裡頭已經熄滅下去十數年的火又重新有了燃起的苗頭。
“皇上,此事容臣再考慮考慮,回去與家人商議一番,三日之內必定給個答復。”蘇祁目光微閃,還是松了口。
從原先毫不遲疑的推拒到現在的三日考慮時間,紀煥略滿意地頷首, 聲音也溫和許多, “太傅才回京都, 朕今日便不留你了,明日朕與皇後登門拜訪, 定要與太傅喝個盡性。”
蘇祁原本肅正的臉龐一松,偷偷看了陳鸞一眼,見她笑意恬淡,心裡五味雜陳, 憐惜之意愈濃,對於元成帝提早冠上的太傅之稱也沒有過多計較反駁。
等老人略佝偻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陳鸞這才收回目光,有些不放心地對著紀煥道:“外祖父年事已高,當真能繼續任太傅之職嗎?”
聞言,紀煥冷哼了聲,提筆在素白的宣紙上勾畫,邊寫邊說:“裝的。”
“能吃能喝,能蹦能跳,天天還能打兩遍拳,昨夜趕到院子裡的時候,還揮鞭將你那表弟嚇唬了一頓。”紀煥眼皮子都沒掀一下,手下的動作如行雲流水,絲毫沒有停頓。
……
陳鸞萬萬沒想到是這樣,檀口微張,半晌才理過味來,也不知該不該笑,隻是憋得辛苦。
就方才那幾眼,她對蘇祁有種無理由的親近之感,這種感覺在陳申或者老太太身上都沒有過。
“我聽說府上幾位表弟表哥特意進京參加科考,皇上為何想要將外祖留在朝堂?”陳鸞有些不解,問得也認真。
以蘇祁那樣的年紀,就是現在應了下來,不過三五年就得徹底回府養老,來來回回折騰,豈不是多此一舉?
紀煥將筆擱下,揉了揉她烏黑的發,黝黑的眸子裡大浪一層比一層高,瘦削的下顎微抬,聲線繃得有些緊,“蘇祁親自培養出來的後輩,我倒沒什麼不放心的,隻是少年再好,也需時間歷練積澱,一開始便委以重任,難以服眾。”
“這兩三年時候,隻要蘇祁在朝堂上頂著,蘇家後輩便能順勢崛起。”
男人什麼都考慮到了,每字每句都是在為自己著想,陳鸞吸了吸鼻子,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來,鼻尖貿貿然衝上一股子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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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煥瞧她深受感動紅了一張小臉的模樣,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將話給補完整了,“兩三年之後,咱們的長子出生,朕想給你最好的,孩子也一樣。”
他曾經受過的泥濘苦難,遭到的冷眼慢待,自然不會落在他們的孩子身上。
那個孩子一出生,便會是太子。
陳鸞下意識地伸手撫了撫平坦的小腹,忍不住問:“那若是個女孩,皇上便不喜歡了嗎?”
紀煥神情溫和,他腦子裡勾勒出一副畫面,一個白白小小的姑娘,長著與陳鸞七八分相似的臉,整日裡膩在他身邊,嬌聲嬌氣地喊著父皇。
必然與她娘親小時一般可愛遭人疼。
“也好。”偌大的御書房中,男人的低笑聲格外醇厚,如同低低奏起的風笛,“女孩隨你,我更歡喜。”
陳鸞臉上突然泛出花苞尖尖的微紅粉霞來,她盯著自己的腳尖,細聲細氣地嘟囔了一句:“現在還早呢。”
……
陳鸞原以為紀煥說的第二日登門拜訪是客套話,直到第二日一早醒來見著男人一身銀月色長袍,隔著屏風也能窺見他筆挺的身姿和身上那股子清冷出塵的氣質。
葡萄開了一扇窗子,陽光照進來,白色的塵末在七彩的光暈裡飛轉旋轉,欲落不落,浮浮沉沉,恬淡的香味隨著風逸散出去,陳鸞坐在榻上起了身,刻意壓低了聲音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流月端著銀盆進來,瞧了瞧外頭高高掛起的太陽,如實相告:“娘娘,巳時了。”
陳鸞於是又偷瞥了外頭的人一眼,問:“皇上來了多久了?”
說起這個,流月都替主子覺著不好意思,她貼近了陳鸞,聲細如蚊:“皇上來了約摸有大半個時辰了,還喚了娘娘好幾聲兒……”
隻是您睡得熟,沒醒。
這後半句話,流月是斷斷不敢說出來的。
可饒是她不說,陳鸞也能根據她的表情猜到些東西,她默了一會兒,悄無聲息的又躺了回去。
流月的表情登時變得一言難盡,她躊躇片刻,還是湊上前去提醒了一聲兒:“娘娘,您今日還要和皇上出宮去蘇府呢,您忘了嗎?”
陳鸞眼神迷蒙了好一會,又坐起來瞥了瞥屏風外端坐著的人,確定他身上穿的是出宮的常服,目光變幻了好一會,好歹還是起了來。
流月與葡萄這才相視一眼,松了一口氣。
娘娘這陣子不知道為何,許是前陣子日日熬藥調理身子的原因,變得嗜睡起來,兩三月前她們進來都得是輕手輕腳的,一有什麼響動娘娘就醒了,醒了就再也睡不著了。
說來這倒也是件奇事。
但娘娘眼看著身子也豐腴了些,瞧著也不像是壞變化,再想想蘇嬤嬤說的,女人與女孩是不一樣的,她心思靈透,隱隱約約知道蘇嬤嬤的意思,隻是臉皮薄,沒敢深想下去。
出宮的馬車並不惹眼,陳鸞尚有些睡意,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小眯了會,紀煥有些不放心地皺眉問:“昨夜朕沒回養心殿,可是又夢魘了沒睡好?”
男人心情不算好的時候,總會下意識自稱朕,陳鸞眼皮子動了動,卻仍是睜不開眼。
她答不理地回了句沒,又往他身上靠了些,細聲細氣地抱怨:“不知是什麼原因,現下躺在榻上眼一閉就能睡著。”
且還喚不醒。
得虧後宮裡頭上沒有皇太後壓著,下沒有妃嫔要應付,不然一天天的都得勞累死。
作者有話要說: 安利一個小甜餅
《妖後樂諳》 by景鹹很鹹
文案:
小妖帝的六百歲生辰宴上,得了天帝長公主相贈的一匹靈獸做坐騎。
靈獸剛來妖界時還是一枚靈蛋,他摸了摸圓滾滾滑溜溜的蛋殼,頗為嫌棄。卻是放哪裡都不放心,於是乎抱著顆蛋,一股腦藏進了自己被窩兒裡頭。
大半年後。
他脫了衣袍躺上榻,剛捂暖被窩。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瓜很是蹭人,聲音既軟糯又香甜:“你,你是誰啊?”
小妖帝低頭看著她的發頂,恍了神。
“朕,朕是你的陛下。”
小劇場:
樂諳近日迷上了王宮後園的大槐樹,據說舉止十分出格。
午膳剛過,宮裡照料她起居的嬤嬤氣得不行,甩了衣袖前去妖帝陛下那頭告狀去了。
實實在在將這幾日的事情報了上去。
“陛下您說,這樣折騰老身如何吃得消照顧......”
妖帝扶修面色微變,輕咳了聲,“她還小,你多擔待些。”
“朕教你個法子。若她還是如此頑劣,便告訴她,朕夜裡再不許她上榻睡覺了。”
......
次日。
嬤嬤堆了一臉的笑,替午間小憩的樂諳掖了掖被角,嘆道:“陛下的法子可真管用!”
甜文,he,放心食用。
男主身世有些悲慘,女主治愈系。
微博:景鹹鹹鹹
不要偷偷罵作者,會禿頭!
第68章
車轱轆轉動的聲響不大, 馬車也駛得平緩,外邊日頭大,卻沒了月前的那種炙熱之意, 清風微撩起車簾,露出最裡邊一張千嬌百媚的女人面孔。
他們的馬車並不起眼, 一路駛過最繁華的東西兩街, 默默從人流中穿過,而後停在幽幽小巷最盡頭一處略顯破敗老舊的宅子門口。
陳鸞彎著身子出了馬車, 流月才想上前將人扶住, 便見清風更快一步牽住了那雙在陽光下白得如玉的手,動作不由得僵了會,旋即垂著眸子站到了陳鸞的身側。
陳鸞有所察覺,杏眸含笑瞥向流月,倒也沒說什麼。
她身邊的兩個丫鬟是從小跟在身邊伺候的,如今宮裡大事沒有,瑣事不斷, 流月與葡萄兩人終究有不得闲的時候, 於是她便將伺候的二等宮女清風提了上來, 這幾日瞧著安分勤快,也不是個多事多話的性子。
這樣就挺好了, 畢竟她身邊大多數的事,依舊是流月和葡萄在管著。
蘇府空置了許多年,但因一直有人留在宅子裡看家打掃,倒也沒有顯得髒亂, 瞧著就是寧靜安和的地,而那扇禁閉的銅門之上,漆金的蘇府兩個大字遒勁有力,不同於國公府那般盛氣凌人,而是平和的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