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沒告訴我偷聽到的具體內容,也許我該去問問她,好弄清楚緣由。
「這個問題我解答不了你。」我坦誠講。
「看在我們認識這麼多年的份上,我給你的建議是放下執念,往前看。」我發自內心地說。
不知道文芷聽進去沒有,我沒再多說就離開了。
最起碼,她隻要肯回頭,裴衡就在等著她。
她依然可以擁有幸福。
16
繼續往前走,我迎面碰見了裴衡。
「小芷在……」我話還沒說完,裴衡說他是來找我的。
「你這麼久沒來,我怕你找不到地方。」
我沒接話。
因為我發現我不知道怎麼面對裴衡了。
之前花了很久調整出來的狀態此時並不適用。
最近這段時間,他的心思都用在家裡。
以至於我產生了他很看重家庭的錯覺。
畢竟他寧願保持冷淡的婚姻,也不願意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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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看來,隻是沒有必須要離婚的原因罷了。
和我維持婚姻是他當下最好的選擇。
直到昨天,我甚至還想著生個孩子。
我太愚蠢了。
以後再也沒有相敬如賓,隻有一別兩寬。
不知為何,我的心裡反而松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
我的人生不再被框定住,出現了更多的可能性。
盡管前路艱難,但希望仍在。
想通這點後,我面對裴衡從容許多。
沿著櫻花大道,我們兩個並排走著,誰也沒有先說話。
生日過去了,裴衡似乎回到之前不去僭越的狀態。
這對現在的他並不難,畢竟是真心實意。
「小意,你昨天說明年要把生孩子的事提上日程,」裴衡停下腳步,聲音裡略透出緊張地問我,「是認真的嗎?」
我一直覺得,婚姻不應該單純依靠感情,相處和溝通的方式同樣重要。
所以,面對裴衡時,我常常會選擇比較合適的表達方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此時,我整個人像是褪掉了理智束縛的外衣,變得隨性起來。
「說的時候是認真的,現在不這麼打算了。」對著那雙期待的眼睛,我實話實說。
「為什麼?」裴衡聞言,整個人像是立刻繃緊了起來,憂慮和害怕從眼睛中溢出。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他說話時嗓音發澀。
還不待我回復,他已經肯定般繼續問,「你是不是想和表哥在一起?」
我一臉黑線。
甚至沒什麼解釋的意願。
難道親屬關系對於裴衡和文芷都這麼不重要的嗎?
難道他們以為隻要彼此喜歡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在一起嗎?
更何況,憑什麼林觀研喜歡我,我就要喜歡他?
我搖搖頭。
裴衡似乎還是不信,追問,「那是為什麼?」
「你覺得呢?裴衡,你心裡真的不知道嗎?」終於,他還是勾起了我的怒火。
裴衡回避了我的目光,但他的身體明顯放松下來。
「小意,我希望你相信我。我和小芷之間真的沒什麼,我也不會為了她離婚的。」他十分篤定,還有略微責怪我的不信任的意思。
我的情緒冷了下來,不禁諷刺道,「裴衡,我憑什麼相信你呢?」
「你從來沒有偏向過我,我要怎麼相信你呢?我之前會相信你,不是因為你做得多好,而是因為我喜歡你。
「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哪裡來的信任呢?」
我每說一句,裴衡的臉色就白上幾分。
說完之時,他已經有搖搖欲墜之感。
他的眼神破碎開來,雙手在身側緊握,微微顫抖。
但我沒有因此放過他。
既然要分開了,我就得把過去的賬算得清楚。
「去年秋天,我連著加班一周做項目,加上氣溫驟降,發高燒昏倒在家裡的浴室,醒來後我用盡力氣跟你打電話的時候,你還記得你在做什麼嗎?
「去年夏天,我拿到駕照,希望你陪我上路練車的時候,你為什麼拒絕我呢?
「去年冬天,我爸過生日,我提前一周跟你約好了時間,你是為什麼沒來呢?
「除夕我一個人待在家裡過年的時候,你又在哪裡呢?
「你們律所聚餐,我被文芷的好朋友,你的員工耀武揚威的時候,你又是怎麼處理的呢?
「還有,今年結婚一周年紀念日那天,你還記得你是怎麼過的嗎?
「剩下那些日常生活的小事我就不一一列舉了。結婚後,我一直在一個人生活,你有真的在意過嗎?
「基於過往,即使我們現在不離婚,我也不相信你之後不會改變決定。我不喜歡我的生活裡埋一顆不定時炸彈。我也不會讓我的孩子生活在這種不穩定裡。」
話落,裴衡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氣,傾倒在了一旁的長椅上。
就像被判了死刑一般。
終究我還是先給了他希望,又親手打破了一切。
但這隻是他的自作自受。
我把裴衡一個人留在了原地,自己繼續往前走。
我開始設想宣布離婚後眾人的反應。
隻要裴衡同意,應該沒人會阻攔。
裴衡爸爸自那次生日宴後就被林觀研送出國遊玩了。
裴衡姑姑大概會覺得丟臉,竟然是我這樣一個出身普通的女人主動放棄了裴衡。
她一直都知道裴衡對於文芷很好,比林觀研對文芷好得多。
但她沒有制止過。
她喜歡文芷,也不介意自己的親親侄子補全親親兒子的義務,反正都是一家人。
而我這個有幸嫁給裴衡的外人沒資格計較。
最重要的是,隻要我想離婚,林觀研大概會讓我順利離婚。
隻有我爸,他會同意嗎?
他希望我結婚是希望我幸福,可現在我一點兒都不幸福。
隻有無盡的疲憊和孤獨。
甚至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很糟糕。
我又開始算自己這些年的存款。
以及未來的職業發展方向。
實話說,從研二開始實習起,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為了一份漂亮的簡歷,在本科和碩士期間,我都在見縫插針地實習。
而畢業後進入如今這家赫赫有名的企業,為了在輪崗後可以順利晉升,前三年我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
最後才在二十七歲這年成為品牌負責人,也才有機會稍稍喘息。
我大學讀的其實是自己喜歡的文學專業,但從來沒真的沉浸其中。
突然間,一個念頭湧入我腦海。
我想出國留學,靜下心來好好讀書。
可是考慮到我爸,我必須得慎重。
自從大二那年我媽去世後,我爸對自己的身體就越來越不愛惜。
我不是個稱職的女兒。
也是去年我才發現他似乎有點酒癮。
幾乎每天都得喝酒。
不僅如此,他睡眠也不好。
他和我說,一到晚上就會想我媽想得睡不著。
可是,我前幾年一直忙著工作,為了讓我爸輕松一些。
媽媽當初出車禍,住了半個月的重症監護室,還做了一次大的手術,最終還是沒救過來。
為此,我們花光了所有的積蓄,還借了不少錢。
我爸一直懊惱,為什麼要聽我媽的話換大房子,換完房子之後家裡本來就不剩錢了。
救治我媽的時候,房子差點就賣掉了。
我媽去世後,我提議要換個小房子好還債。
我爸又不肯了。
他說房子是我媽監督裝修的,住在這裡面像是我媽還在。
和我爸相反的是,我不敢回那個家。
一回去,我就會意識到媽媽已經不在了。
隻要不回去,我就總覺得她還好好活著。
人的一生有太多意外了。
其實我不該就妥協於現實和世俗的。
我不該任由自己的人生變成這樣。
或許,我可以再等等。等到我爸退休後,我帶他一起出國。
換個環境,他有不同的體驗,也許就會有新的狀態。
可是,我並沒有等到那一天。
正當我勸服裴衡和平離婚的時候,我爸在一個寂靜的夜晚離開了人世。
17
我和裴衡的離婚進程由此被打斷。
他說要陪我辦好我爸的後事。
人在失去唯一的至親時會格外脆弱。
我也不例外。
尤其我爸死得那麼突然。
長期的酗酒、睡眠不足以及心情低落,他的身體已經超負荷運轉了。
醫生說,之所以如此突然,也因為他一個月以來過於勞累。
他都已經快退休了,還帶了一個高三重點班。
學生們廢寢忘食,他也跟著一起。
急性心肌梗死。
我無法想象他當時的痛苦。
他甚至來不及打電話。
也或許他根本就沒想活下去。
如果不是剛好第二天他值班遲遲沒出現,教務主任上門找他,他還要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冰冷僵硬。
我在他房間找到了他的日記本。
上面記錄了他求死的意志。
如果不是我,他早就跟我媽一起去了。
也難怪,他那麼急著讓我結婚。
我又慶幸他走的時候不知道我和裴衡之間的種種。
他肯定以為我過得幸福呢。
我和這個世界突然沒了一切的牽絆。
處理他的身後事時,我才知道他這些年給我攢了多少錢。
他說裴衡出身太好了,他怕我受委屈。
如果有一天我被欺負了,拿著這筆錢也可以過好的生活。
可是,他不知道,沒有父母,有再多的錢又怎麼樣呢?
我不可能獲得親情帶給我的幸福了。
愛情、親情都失去的同時,友情也帶給了我重擊。
葬禮當天,有很多本地的大學同學前來吊唁。
我曾經的舍友嚴惠潔也來了。
她安慰我幾句後,遞給我一封信。
「思意,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跟你坦白一件事。但我沒有勇氣當面告訴你,我都寫在信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