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鄭重地鞠躬,愧疚地說,「真的很對不起。」
我爸下葬後,我才抽出空來去看那封信。
讀著讀著,我整個人被釘在了原地。
手腳冰涼的同時,大腦發麻。
時露。
我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
我把她放在很重要的位置。
我欣賞她,喜歡她,親近她。
為什麼?
她可以直接告訴我她喜歡餘澈,也可以直接說她希望我離餘澈遠一點。
甚至我可以戴上惡人的面具讓餘澈討厭我。
但時露選擇了最陰暗的一種——背後詆毀。
過去的樁樁件件都出現在我的腦海。
餘澈對我的厭惡變得有跡可循。
他一直都以為我是個表裡不一又自私自利Ṫŭ̀⁾的人。
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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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後來因為工作共事一段時間後,他的態度發生了那麼大的變化。
我幾近崩潰。
在這之前,我慶幸還好有時露這個朋友在。
我想拿著信去質問時露。
可我一點兒心力都沒了。
這些日子我一直睡不好,總想起以前爸爸媽媽都在的日子。
思緒纏繞,讓人窒息。
我破罐子破摔般,什麼都不想再管。
在時露心目中,餘澈原來可以這麼重要。
我一直都不知道。
心灰意冷,足以形容。
人要剜去融入骨血的一部分並不容易。
時露的所作所為沒那麼容易過去。
在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我的眼淚已經流出來了。
為什麼?
我想要大聲質問上天,為何讓我遭遇這一切。
先給了我展示了美好,讓我以為自己可以擁有。
在我以為擁有後,它毫不留情地奪走。
愛情、親情、友情,無一不是。
然而,我無能為力。
除了承受。
門外響起了裴衡的溫柔詢問。
「小意,你晚上想吃什麼,我讓阿姨做。」
從我爸去世後,我總是心不在焉。
原本家裡每周隻會請家政來打掃衛生,裴衡見狀就請了做飯的阿姨。
我知道他推了很多工作,每天待在家裡陪我。
我哭的時候他會把我抱進懷裡,睡不著的時候會輕拍我的後背跟我說話,時不時拉我出去兜風。
這些耐心和溫柔始終沒能滲透我。
他無法喚回我對生活的希望。
我沒有答話,裴衡敲敲門走了進來。
見我淚痕未幹,他心疼地摟住我的肩膀。
他看到了我手中的信。
「是爸留給你的嗎?」
我合上信,點點頭。
我不太想說這件事,尤其面前是從不曾交心的裴衡。
直到那天裴衡出門處理律所的緊急事情,我出門去了爸爸的墓地。
我把他和媽媽葬在了一起。
把花放下,準備和他們說說話的時候,餘澈出現了。
他關切地問,「你還好嗎?」
我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面對他。
有根弦似乎繃斷了。
我漠然地問,「餘澈,你愛時露嗎?」
這個問題如此出乎意料,以至於餘澈那張精致的臉上浮現出矛盾的神色。
「你跟我說實話吧。我什麼都知道了。」
餘澈臉色一變,神態完全僵住。
「我就是想知道,時露如此費盡心機,是不是得到她想要的了。」終於,我的面具破裂,毫不掩飾地嘲弄。
「她真的把你看得很重要,比我重要得多。」我又不禁自嘲,「這麼多年,是我自作多情了。」
「算了,你們兩個以後不管怎麼樣,都請別來打擾我了。我實在消受不起。」我撂下這句話,就準備走。
餘澈拉住了我的胳膊,真誠地道歉,「思意,我為自己曾經的言行向你道歉,我那個時候以為……」
我擺擺手,「沒必要,餘澈。」
「你和我也不熟,也沒義務無條件相信我……」話未說完,餘澈迫不及待地坦誠,「但我那個時候是真心喜歡你的,思意。喜歡一個人應該要相信她的,是我的錯。」
「我讓你受委屈了,如果我當初……」
「餘澈,別去假設了,都過去了。你和我都回不去了。」
至少,我現在知道,我那時沒有自作多情。
我隻是本可以擁有兩情相悅的感情,卻在不知情的時候失去了。
經歷過至親的生死,這些兒女情長也沒那麼重要了。
「你能接受時露欺騙你,你們就繼續下去;你接受不了,就自己做決定。但那都是你們之間的事,和我沒有關系。」
我不欲多言,徑直離開。
在停車場,我又碰見了林觀研。
我心裡嘆氣,還不如待在家裡。
林觀研一如既往地風度翩翩,隻是眉眼間俱是擔憂。
「你還好嗎?」連開場白都和餘澈一樣。
「沒法像從前那樣好,但也不算太差。」
林觀研抬手想摸我的頭,在我躲開之前他又放下了。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或許能讓你開心點。」
因為這句話,我上了他的車。
林觀研打開了音響,播放的是一首舒緩的純音樂。
奇怪的是,這首音樂有種魔力,讓我竟感受到了許久未有的撫慰。
「這個曲子叫什麼名字?」我好奇地問。
餘光中,我好像看到林觀研微微上揚的嘴角。
他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了下方向盤。
「我自己寫的。還沒有起名字。」
我有些意外,又突然了然地笑。
也對,一直以來接觸林觀研都是工作場合,我差點忘記他學生時代的全能。
作曲對他是小意思。
我還沒來得及稱贊,林觀研補充道,「專門給你寫的。」
一種感動襲擊了我的心房。
我高中暗戀裴衡的時候寫過一本日記。
說是日記,不如稱之為隨筆。
我隻會在某些被觸動的時刻寫下一兩段文字。
高二那年元旦晚會,裴衡上臺邊彈邊唱了一首原創歌曲送給文芷。
我坐在臺下,看向臺上聚光燈下俊美卓絕的少年,心狂跳不止。
當時我在本子上寫下:有生之年,能擁有一首寫給自己的歌,是件幸運的事。
隻是,那個本子後來不見了。
找了很久也沒能找到。
想到這裡,不免遺憾。
我的心願歷經漫長的歲月在今天竟然被滿足了。
我不由感覺到一點兒來自這個世界的溫度。
也許,我失去的也總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以某種方式被補全。
於是,我衷心地說,「謝謝你。」
無論如何,謝謝你喜歡我。
在這一刻,我真的擁有了力量。
林觀研少見地長出了一口氣,他克制住眼角眉梢要泄露的情緒,輕輕說,「你喜歡就好。」
我使勁點點頭,「我很喜歡,一會兒可以發給我嗎?」
「嗯。」
伴隨著治愈的音樂,車子開到了機場。
「跟我下去,我們去接一個人。」林觀研停穩車子,跟我說。
到此刻,我已經知道我會見到誰了。
不出所料,一個熟悉的身影朝我奔來。
「思思,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都不跟我說。」孔琪一上來就抱住了我,不知為何,見到她的人,聽到她的話,我委屈得哭了出來。
眼淚怎麼都止不住,甚至浸湿了孔琪的風衣外套。
她輕拍我的背,「別傷心,思思。有我在,我會一直陪著你。無論你作出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多日以來,我終於感受到了真正的溫暖和陪伴。
眼淚鼻涕糊了我一臉。
林觀研遞過來了湿紙巾,孔琪接過,溫柔地為我擦幹淨了臉。
抬起頭,我看到他們兩個人關切愛憐的神態。
我意識到自己和世界的連接又重新接了起來。
林觀研把我和孔琪送到酒店就離開了,他很體貼地給我們兩個留下了空間。
18
面對孔琪,我把時露的所作所為和盤託出。
孔琪的驚訝不亞於我。
她和我在一個城市上大學,我們經常相聚,有時候時露也會一起。
在她的印象中,時露一直是個大方細心的大家閨秀。
她還會嫉妒我和時露之間的關系更親近。
「我以為這樣的片段隻會出現在電視劇和小說裡。時露可以隱瞞這麼多年,還可以讓餘澈完全相信她的說辭,她的計謀可真周全。」孔琪不由感嘆說。
「也就是說,時露比你更早認識餘澈,但她從沒跟你說過。」
我木然地點點頭,想到時露的手段,我脊背發涼。
「我來梳理一下,在餘澈加入劇社之前,時露就在學生會加上了餘澈的微信,經常發他一人可見的朋友圈,抱怨自己有個利己自私的舍友,並且附上ţūₛ編造的詳細的事實經過。
「接著,餘澈因為你加入劇社,在你們彼此熟悉的過程中,她讓嚴惠潔來找她,假裝和她控訴你所謂的多疑脾氣大的行為,其實就是為了說給一旁的餘澈聽。
「在你接到你媽媽出車禍的消息請假回家之後,她串通嚴惠潔說你故意刪除嚴惠潔的獎學金申請,好讓自己獲得企業獎學金。嚴惠潔鬧到輔導員那裡,而被你一早搞好關系的輔導員壓下這件事,並讓你回家避避風頭。
「由於那段時間嚴惠潔總去劇社找時露哭訴,而且官網公布的獲獎名單上有你,時露又透露你就是之前朋友圈的過分舍友,把這一系列事情串聯起來的餘澈最後相信你是個表裡不一的人。
「在這之前,時露已經告訴你她喜歡餘澈,確保你不會再接近餘澈後,她趁著餘澈發現所謂真相後的煎熬時刻接近他,一邊編造你的壞話,一邊好心地原諒和改變你來彰顯自己的大度和包容,如此一段時間,她跟餘澈表白後,餘澈也答應了。」
難為時露繞這麼大一圈,就為了阻止我和餘澈在一起。
我不敢細想,時露每次在餘澈面前時對我的那些好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有意為之。
這麼久以來,我也許隻是個她塑造人設的工具罷了。
心口止不住地疼。
這種痛苦和被愛人背叛的感覺一樣,一想起來就全身心灼燒。
先是裴衡,現在是時露,他們總提醒著我真心是如何錯付的。
「琪琪,我想和你一起去英國。」消化情緒良久後,我認真地告訴孔琪我的打算。
「思思,我們在一起當然好。」孔琪笑笑,又擔憂起來,「你打算和裴衡離婚嗎?」
我苦笑,「在我爸去世之前,我就說服他離婚。但是並不是那麼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