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歲那年爸爸因救人去世,我住進了裴家。
在裴恆的默許下,我成了他身後沉默寡言的小尾巴。
直到高三開學,我不小心打翻了他給漂亮轉校生買的皮蛋粥。
裴恆第一次對我動了怒。
「林紓,你爸救了我,但裴家也收留了你 3 年,我不欠你的。」
他牽著明媚的女孩大步離開,我低頭不語收拾滿地狼藉。
然後取回志願填報表,默默將上面的 A 大劃掉。
自此以後,我與他兩不相欠。
1
在辦公室改完志願後,我抱著練習冊慢吞吞地回到教室。
早自習剛下課,同學們都安安靜靜地趴著補覺。
最後一排的角落,裴恆正低頭專心幫江子瑜補物理。
窗外的陽光透過枝椏灑了進來,落在兩人湊得極近的側臉上。
安靜又美好。
我的目光掠過江子瑜漂亮張揚的臉蛋,落在她衣服洇湿的一角上。
剛才不小心打翻了她的早餐,裴恆陪她去洗手間清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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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他大步離去的身影,我隻覺手上被皮蛋粥燙紅的皮膚又隱隱作痛。
「啪嗒……」
發練習冊時不知是誰偷偷絆了我一腳,堆得高高的冊子頓時散落一地。
聲響驚動了角落裡的幾人。
柔聲講題的裴恆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去。
倒是他旁邊的兄弟在起哄。
「裴哥,你的小尾巴好像也想來找你補物理。」
到了高三,我其他科目都學得很好,唯有物理一直是弱項。
在江子瑜轉學來這裡前,每天早自習下課裴恆都會給我補物理。
安靜的教室裡頓時傳來眾人的調笑聲。
我充耳不聞,隻默默蹲在地上繼續撿練習冊。
也許是覺得我撿得狼狽,裴恆皺了皺眉,想起身幫忙。
就在這時,咬著筆頭苦苦思考的江子瑜忽然挽住了他的手臂。
她似乎才發現我,朝我揚起了明媚又張揚的笑。
「林紓同學,不好意思,我物理不好,老師把我們分到一個物理學習小組了。」
「先來後到,我不能把他讓給你哦。」
說完,江子瑜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臉上浮上一抹薄紅。
漂亮的臉蛋配上落落大方的表情,確實與沉默寡言的我天差地別。
「裴老師,我好像有點思路了,你能不能繼續講呀……」
「好。」
裴恆坐回她身邊,撇過頭不再看我,算是默許了她的話。
溫暖的陽光又落回他們身上,與課桌陰影下的我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
他講的知識點越來越深,江子瑜有些聽不懂。
漂亮的女孩皺眉咬著筆帽,幹脆支著下巴,歪頭直勾勾看他。
「裴恆,你睫毛好長啊。」
「專心點。」
裴恆臉上還是冷冷淡淡,面對她的挑逗似乎不為所動。
「好嘛好嘛。」
她嘟嘟囔囔,又悄悄離他更近了些。
這美好的一幕我捧著練習冊欣賞了幾眼,隨即安靜地轉身離開。
先來後到……
可明明是裴恆親口趴在我耳邊問:
「林小紓,從今以後你能不能隻看到我?」
2
午休時教室裡沒什麼人,我邊吃午餐邊做物理題。
旁邊是另一份打包好的飯盒,裡面的糖醋小排和滷雞腿已經涼了。
那是我排了很長的隊才買到的。
但江子瑜剛轉學來,吃不慣一中飯堂的飯菜,裴恆陪她到外面飯館吃飯了。
今天的飯菜做得有些鹹,我在做題上逐漸有些心不在焉。
「哭什麼,窩囊死了。」
一雙修長的手敲了敲我的桌面,隨之出現的還有一包紙巾,一盒草莓蛋糕。
抬頭,隻見那人又從斜挎的包裡掏出枚獎牌放到我桌上。
全國物理競賽金獎……
「秦兆川,你回來了?」
我抽了兩張紙巾,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有些驚訝。
秦兆川是我高二的同桌,高三轉到了物理競賽班。
上半年他離校到華大參加物理集訓,我很少見到他了。
今天秦兆川穿著黑色薄衛衣,袖子卷到手肘的位置,露出一點小臂的肌肉線條。
看起來似乎是成熟了些。
「再不回來,你不得被裴恆欺負死。」
「今天開始我給你補物理。」
秦兆川扯開我旁邊的座位,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原本躺在我手邊的練習冊被他帶走,骨節分明的手拿起紅筆刷刷刷地就批改起來。
聽到裴恆的名字,我又悶悶地吸了吸鼻子。
「不,不用了。」
看著練習冊上越來越多的紅色叉叉,我不自覺有些羞愧地想拒絕。
但秦兆川雷厲風行,改完立刻扯過草稿紙開始講題。
「這道題你公式用錯了……」
他的聲音低沉,卻又清晰有力。
和裴恆按部就班的風格不同,秦兆川講物理時思維很跳躍。
不一會兒,草稿紙上滿滿的都是他清雋的筆記。
我也顧不上推拒,趕緊集中注意力跟上他的思路。
直到我把錯題改完,回過神來才看到秦兆川已經捧著那盒糖醋小排吃得盡興。
努力回想了一下,我好像和他沒有那麼親近。
不知道啊,可能是他比較熱心幫助同學吧。
3
當天晚自習放學,我站在自行車棚裡等裴恆。
我沒有想要跟著他回家,隻是早上出門時鑰匙落在他那裡了。
遠遠地,我就在夜色中看到了裴恆。
他單手插兜慢悠悠走著,身旁是蹦蹦跳跳的江子瑜。
她仰著漂亮的臉蛋,眼睛亮亮地撒著嬌。
「今天我物理進步了,裴老師你要獎勵我吃冰淇淋。」
裴恆冷著臉,但還是無奈點了點頭。
他似乎對會撒嬌的女生沒什麼抵抗力。
去年秋遊全班到附近的虎跳山上徒步,我體力不支累倒在半山腰。
那時裴恆蹲在我面前,揉了揉我的頭。
「林小紓,你撒個嬌,撒個嬌我就背你上去。」
然而他等了老半天,我支支吾吾還是木著臉什麼也沒說。
自從爸爸殉職去世後我就很少笑,更別說撒嬌。
他無奈地笑了笑,一把將我扯到背上。
「真是輸給你了。」
那天山上起了霧,很冷。
但裴恆的背溫暖又可靠,消解了我心底的不安。
「好耶!裴老師,我最喜歡你了!」
晚風送來女孩欣喜的嬌笑,還有朦朦朧朧似乎表白的話語。
我回過神時,裴恆已經拎出鑰匙等了許久。
「你自己走回去,別跟我媽亂說話。」
江子瑜發現我的身影,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在裴恆身後。
但她悄悄探出頭時,卻又露出了稍顯敵意的笑。
「嗯。」
我接過鑰匙,扯了扯背包轉身離開。
4
回到裴家時,裴媽媽煮了甜湯作為宵夜。
她體貼地接過我的書包,又探頭在我身後瞧了瞧。
最後目光落在我眼尾一抹紅暈上。
「小紓怎麼哭了?怎麼今天你自己回來?」
「裴恆呢?他是不是欺負你了?受委屈了和阿姨說,我饒不了他!」
裴媽媽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對我很好。
當年爸爸從歹徒手中救下裴恆後殉職犧牲,是裴阿姨做主將我接回了裴家。
「沒事裴阿姨,我隻是最近成績退步了。」
坐在餐桌前,我一口一口慢慢喝著甜湯。
木薯丸子糯糯的,軟軟的,將我心中的寒意都盡數驅散。
迎上女人擔憂的眼神,我揚起嘴角笑了笑。
想到白天裴恆說不再欠我的那句話,我猶豫半晌還是開了口。
「裴阿姨,我想申請住宿。」
「還有幾個月就衝刺高考了,住宿有更多時間復習。」
聽到我想離開家的請求,裴媽媽先是一愣。
她沒想那麼多,隻是打開手機日歷仔細數了數日子。
雖然有些不舍,但為了我的學習她還是答應了。
裴媽媽笑了笑,纖細柔軟的手落在我的頭上撫了撫。
「你的分數已經過線了,和裴恆一起上 A 大沒問題,不用那麼大壓力。」
填志願那段時間,裴恆每天都有意無意地將自己的志願掛在嘴邊。
直到確定我也跟著他填 A 大,這才放下心來。
想起白天在辦公室改掉志願的事情,我默默咽下一口甜湯。
「嗯……裴阿姨,我住宿的事能不能先別跟裴恆說?」
燈光下我的神情極為認真,裴媽媽有些詫異。
但她隻以為我們吵了架在鬧小別扭。
畢竟這三年來,自己家兒子有多喜歡我,她是清清楚楚看在眼裡的。
「好好好,要是被裴恆那臭小子知道了,他肯定不舍得。」
眼看天色不早,她端著剩下那碗甜湯回了廚房。
緊接著是催裴恆回家的通話聲。
5
第二天出門時,我和裴恆都默契地沒有說話。
到了樓下,裴恆騎著單車停在距離我幾米遠的地方。
「江子瑜昨晚扭到腳了,我要去載她,你自己走。」
他難得解釋了幾句,生怕我纏著要上他的車後座。
對此,我隻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你……」
裴恆不習慣我的冷淡,皺了皺眉。
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很快將這種別扭的情緒拋在腦後。
「以後我們倆錯開出家門,有同學搬到附近小區了,看到會誤會的。」
「我不想班上傳些奇怪的話。」
說著說著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唇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他想到什麼了呢?
是江子瑜吃醋後氣鼓鼓的臉蛋吧,生動漂亮極了。
「哦。」
我點頭,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沒告訴裴恆,以後我們沒有一起出門被人誤會的可能了。
因為我從今以後,都不住這兒了。
6
春寒料峭,清晨路上的行人很少。
我緊了緊校服裡的毛衣,慢吞吞地往學校走。
「林紓。」
一隻溫熱的大手忽然落在我頭上,拂掉發絲上的霧氣。
我被嚇了一跳,抬頭發現是秦兆川。
他將近一米九,單腿支著自行車還是顯得高高的。
朝陽落在他的身上,眉眼清雋仿佛發著光。
兩個熱騰騰的肉夾馍塞進我手裡,他拍了拍後座邀請我上車。
「謝謝,但我吃過了。」
上學快要遲到了,我輕聲道謝還是爬上了後座。
「替我捂著,我還沒吃早餐呢。」
秦兆川肩膀很寬闊,擋住了一路的寒風。
我拉開書包拉鏈將肉夾馍塞進去,又把書包緊緊摟在懷裡。
「秦兆川,你不是保送了嗎,怎麼還來上學?」
昨天他們競賽班的人剛回來,學校就拉橫幅發了喜報。
秦兆川拿了全國物理金獎,已經保送最高學府華大頂尖的物理專業。
「我倆好歹青梅竹馬,我得來給你撐腰,免得你被欺負。」
「再說了,你物理這麼差,沒了我可怎麼辦啊。」
他知道我和裴恆的事情,似乎也知道轉校生出現後發生的事情。
但我的思緒卻被他口中那句「青梅竹馬」扯住。
青梅竹馬,算嗎?
認識秦兆川那年,我上初二。
有天放學我到學校後巷買炸串吃,卻遇到秦兆川被幾個混混堵在巷子裡打。
他被打得奄奄一息,血糊了滿臉。
我當即哭著打電話給在警察局值班的爸爸,喊他來救人。
幾近黃昏,當時還下了點冷雨。
我跪在秦兆川身邊給他撐傘不敢碰他,被嚇得直掉眼淚。
「喂,你醒醒,你別死啊。」
手被弄疼的秦兆川迷迷糊糊醒來,抬眼就看到我。
「你壓到我的手了。」
「哭什麼,窩囊死了。」
後來我才知道秦兆川父母都是很厲害的教授,經常在國外做研究交流。
所以他有很多零花錢,那群混混是來勒索要錢的。
為了報恩,秦兆川請我吃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炸串。
後來他被家裡人接到國外生活,直到高二下學期才又再次回來。
嗯……這麼說的話,也算青梅竹馬吧。
7
踏進學校時,剛開始自由早自習。
我捧著物理練習冊站在走廊上,靜靜聽著秦兆川講題。
他站在風口處,替我擋住廊道上刮來的冷風。
忽然間,寂靜的門口有人大喊了一聲。
「裴哥,你的小尾巴要被人勾走了。」
同學們都停下了早自習,八卦地探頭望向窗外發出窸窸窣窣的笑聲。
講題被打斷,我下意識抬頭。
走廊另一頭,裴恆帶著江子瑜姍姍來遲。
也許是天太冷了,江子瑜嬌嬌地將手伸進他口袋裡取暖。
兩人距離極近,顯得無比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