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恆也聽到了自己兄弟的那句調侃，當即皺眉反駁。
「她和我沒關系。」
說著，他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我和秦兆川不經意相碰的手上，又很快錯開。
旁邊的江子瑜扯了扯他的衣角，兩人並肩進了教室。
我內心毫無波瀾，收回視線想繼續做題。
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搭在秦兆川的手上。
他火氣很足，一年四季手都熱乎乎的，很溫暖。
手心仿佛被燙到，我飛快縮了回來，磕磕巴巴地遮掩內心的緊張。
「咳咳，做題，做題。」
秦兆川笑吟吟地什麼也沒說，隻是落在草稿紙上的字又飛揚了幾分。
不愧是拿了物理金獎的人，他講題的時候思路非常清晰。
我不知不覺聽得入迷，連裴恆什麼時候靠近都沒發現。
他將我一把扯開，用極為警惕且不善的眼神望著秦兆川。
然後捏了捏眉心，無奈地垂眸看我。
「林紓，你別鬧了。」
「等我教完子瑜就來教你，我會每天騰出半小時教你物理，這樣可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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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恆似乎在妥協，帶著點高高在上的語氣。
他在等我服軟，等著我像從前那樣乖乖地答應，說一句「裴恆，你真好。」
然而我隻是掙脫他的手，退後兩步。
「不用了。」
我又指了指秦兆川。
「他教得比你好。」
被當眾拒絕後裴恆臉色瞬間冷了下去，言語中帶了點刺。
「隨你。」
他邁著長腿要回教室，沒走幾步又停下冷聲道：
「既然你那麼喜歡學物理，那今晚我的生日會你就不用來了。」
今天是裴恆的生日，每年我都會陪他過生日。
我眨了眨眼睛，點頭。
「哦。」
裴恆臉色又臭了幾分，快步回到座位上。
旁邊看戲的人頓時嬉皮笑臉地繼續調侃。
「小尾巴被甩掉嘍～」
那人是裴恆的兄弟，他總是肆無忌憚地當眾給我難堪。
然而更令我難過的是，裴恆從來沒有制止過。
「嘶，疼疼疼！」
我在哀嚎聲中回過神時，秦兆川已經走到窗邊。
他探進窗子揪著那人的衣領，直接將人大半個身子硬生生拖了出來。
「嘴這麼臭，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幫你把它縫上。」
在我亮晶晶的眼神中，秦兆川用力拍了拍那人的臉。
「道歉。」
「對……對不起……」
眾人的哄笑聲中，那人紅著臉結結巴巴地道了歉。
秦兆川松手走回我身邊，又變回那副好學生的乖乖模樣。
「謝謝你，秦兆川。」
我仰著頭和他小聲道謝，怎麼也壓不住唇邊的笑意。
他彎腰湊到我面前，故作深沉。
「為了報答我，今天中午你還排隊打糖醋小排給我吃。」
他湊得有些近，溫熱的氣息灑在我臉上。
我不知所措地推了推他的胸膛，拉開了距離。
「好……好。」
8
晚自習下課時，我收到了裴媽媽的信息。
「小紓今天是要給那臭小子過生日是吧？別太晚回來，天冷了記得穿外套。」
我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最後回了一聲「好」。
發完消息後，我刷到了裴恆的朋友圈。
照片上是兩隻緊緊交握的手，配上一句文案「你在左邊，我緊靠右」。
這是裴恆愛聽的歌，江子瑜沒來之前他總愛在我耳旁哼唱。
今天晚自習他沒來，後排兩個座位都空空蕩蕩。
原來是和江子瑜過 18 歲生日去了。
朋友圈底下有不少人點贊，大家都刷到了。
消息不靈通的朋友還以為他牽的人是我，高調地祝福起來：
「努力三年終於追到小尾巴啦，暗戀成真恭喜恭喜！」
那條評論隻出現不到一秒，立刻就被裴恆刪除。
我關上手機，沒有多餘的反應。
沒有點贊，沒有評論，沒有祝福。
從他說出那句「我不欠你」開始，我們就已經形同陌路。
「林紓。」
走出校門，遠遠地就看到秦兆川推著自行車站在路燈下朝我招手。
他站姿懶散，微光落在他眉骨上投出一小片陰影。
我忽然發現秦兆川帶笑的眼角有顆小小的紅痣。
捂了捂胸口，頓時感覺那裡有隻蝴蝶在鼓動翅膀高飛。
「秦兆川。」
我慢吞吞地走過去，和他打招呼。
「今天是我生日，家人都在國外。」
「看在我教你物理題的份上，陪我過個生日吧。」
秦兆川順手接過我的書包掛在肩上，佯裝不經意地隨口提起。
我點點頭，熟練地坐上車後座。
「好呀。」
9
我帶秦兆川去了我很喜歡的一家拉面館。
爸爸沒去世前，每年生日他都會帶我來這裡玩。
靠近店門口的位置有個娃娃抽獎機。
每來這裡吃一碗面就能積分抽一次獎，一等獎是巨大的拉面公仔。
店家上了兩份厚醬油豚骨拉面。
我和秦兆川並肩而坐，埋頭認真地吃著熱乎乎的面條。
溏心蛋軟軟嫩嫩，豚骨肥而不膩。
「這杯敬你，秦兆川，祝你生日快樂。」
把筋道的粗面吃個精光，我舉起手中的大麥茶和他碰了杯。
秦兆川認真地咕咚咕咚把茶水喝個光，算作收下我的祝福。
「那我今年的願望就是，你的物理提高，考到喜歡的大學！」
他笑了笑，虔誠地朝角落的拉面公仔許願。
我從校服口袋裡拿出積分卡遞給店家，上面有 20 個積分。
這原本是給裴恆準備的。
過去兩年裡，每年他過生日我都會和他來這裡吃拉面。
可惜沒有緣分，連續兩年都抽不到那隻心心念念的拉面公仔。
想到這裡我仰頭看向秦兆川，此時他正趴在娃娃抽獎機的玻璃上傻笑。
今年不一樣。
今年是秦兆川，肯定會抽到的吧？
10
從拉面館出來時，秦兆川抱著巨大的拉面公仔，臉上快要笑出花來。
發現我在看他，又咳了咳，努力壓下唇角。
一條帶著淡淡體溫的羊毛圍巾繞上了我的脖子。
「林紓，這個生日我很開心。」
他的眼神熾熱又認真，我隻覺臉頰微微有些發燙。
「嗯，你開心就好。」
我將臉埋在圍巾裡，偷偷藏住嘴角的笑意。
11
秦兆川將我送到裴家樓下，約定好明早來接我。
我深深呼了口氣，拍了拍臉頰。
靠近樓道陰影時，一陣濃濃的煙味傳來。
我皺著眉繞開，卻被裴恆一把抓住。
他腳下滿地煙頭，唇角還掛著沒擦幹的口紅印，粉色的。
「我的生日禮物呢？」
裴恆煩躁地抓了把頭發，忽然將我抵在牆角。
「你放開我。」
黑暗中兩人的距離太過接近，他的呼吸帶著難聞的煙味落在我耳畔。
這種親密距離的接觸讓我覺得有些惡心。
用力掙扎，卻掙脫不開。
「林小紓，我的生日禮物呢？」
他的身上還有股淡淡的酒氣，看起來有些醉意上頭。
我將書包攬在胸前，努力隔開兩人的距離。
裴恆的目光落在包側的拉面掛扣上，眼睛微微發亮。
「我就知道，你去了拉面店，你給我抽了娃娃對不對？」
「今年又沒抽到拉面公仔嗎？沒關系，掛扣我也很喜歡。」
他的語氣忽然變得輕柔，抬手想摘下掛扣。
趁他放松警惕，我狠狠朝他一推，將人推搡到了另一個角落。
緊接著蹬蹬蹬幾步跑到樓外，站在光亮的路燈下。
角落裡堆了些紙箱子，裴恆踉跄幾下差點被絆倒。
但他沒生氣，隻是像隻可憐巴巴的小狗一樣用委屈的眼神看著我。
「我知道我今晚和江子瑜過生日你不開心。」
「她讓我留下來一起過夜，我沒答應。」
「距離 12 點還剩兩個小時，你陪我再過一次。」
又是高高在上的眼神，仿佛他的好對我來說就是施舍。
裴恆幾步走過來，輕而易舉地鉗制住我的胳膊，想把我往小區外面拖。
他力氣太大了，抓得我隱隱生疼。
更令人害怕的是他的眼神，帶著濃濃的侵略感，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
「你弄疼我了，裴恆，你放開。」
我拼命拍打他的手，瘋狂掙扎著，眼淚搖搖欲墜。
「林小紓，你是不是喜歡我……」
沒走幾步，話沒說完的裴恆忽然被人狠狠踹了一腳。
他像隻斷了線的風箏從我眼前飛過，然後狼狽地摔在地上，發出吃痛的悶哼。
我還沒看清發生什麼事，後背就已經落入溫熱的胸膛中。
一隻大手輕輕摟住我的肩膀，一本物理練習冊出現在燈光下。
「哭什麼，窩囊死了。」
12
那本物理練習冊被秦兆川塞進我的書包裡。
緊接著他又抬腿，朝裴恆的後背結結實實踹了兩腳。
「她讓你放開你沒聽到嗎？」
「她說你弄疼她了沒聽到嗎？」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秦兆川這麼生氣。
薄薄的嘴唇成直線，渾身不自覺地顫抖，但落在我肩上的力道還是很輕柔。
那邊挨了幾腳後，裴恆的酒頓時醒了不少。
他的眼神落在秦兆川自行車尾，那裡綁了隻巨大的拉面公仔。
又落在我的脖子上，那裡纏著一條和秦兆川外套搭配的圍巾。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他媽的，秦兆川你敢動我的人！」
裴恆發了狠，用力朝秦兆川臉上打了一拳。
我頓時不管不顧上前，一把將人推入身後冰冷的水池中。
人仰馬翻在水裡撲騰幾下後，裴恆的酒徹底醒了。
想起剛才和我拉扯的事情，他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秦兆川，你有沒有事情，疼不疼？」
我把秦兆川扶到路燈下，捧著他的臉仔仔細細查看他臉上的傷口。
唇邊有點破皮，微微紅腫。
「嘶。」
秦兆川倒抽冷氣嘶了一聲，看到我呼之欲出的眼淚又憋了回去。
「不疼，不疼，不許哭。」
他抬手輕輕捏了捏我的臉頰，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
「我沒事，上去吧，阿姨等你該著急了。」
說話間，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樓上陽臺處張望的裴媽媽。
她探著身子似乎很擔憂，和我揮手示意。
「你回家記得擦藥，明天見，秦兆川。」
「明天見。」
路燈下，秦兆川揉了揉我的發絲，又拍了拍車後座拉面公仔的頭。
最後狠狠瞪了裴恆一眼，騎車離開。
13
上樓時裴恆幾步遠跟在我身後。
兩人先是徹底地沉默，緊接著他跟上來軟聲解釋。
「我也是一時著急，怕他欺負你。」
我面無表情，沒再看他一眼。
「欺負我的人一直是你，裴恆。」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了絲挫敗與不安。
「對不起林小紓，你看我的手也擦破皮了，身上好疼……」
從前裴恆哪裡磕著碰著，我都會慌張地給他找藥。
他似乎喜歡我為他緊張得掉眼淚的模樣，於是更變本加厲地裝慘喊疼。
我的眼淚，也就掉得更多了。
那時的他，是將我的眼淚當作戰利品吧。
瞧呀，這兒有個女孩偷偷喜歡我，她甚至心疼得為我掉眼淚。
呵。
我進了家門，沒搭理他，徑直走回房間。
哪曾想裴恆竟然毫不顧忌地跟著就要進來。
房間裡其實沒什麼東西了，我的住宿申請學校已經通過。
這兩天我和裴媽媽一起把行李收拾得七七八八，明天就可以搬去學校。
以後，我再也不用見到裴恆了。
所以我不想讓他進房間，不想讓他發現，不想和他拉扯。
「你不能進去。」
我攔住他，眼疾手快就要關上門。
裴恆皺著眉，抬腳死死抵住了門縫，想用蠻力推開。
「為什麼不能進？」
「這是我家不是你家，我憑什麼不能進？」
聞言我垂下頭，隻覺得身子涼了半截。
是啊，這是裴恆家。
松了勁後，房門猛地被裴恆撞開。
我摔倒在地板上，後腦勺狠狠磕了一下，眼前頓時天旋地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