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女鄰居是個極有風韻的漂亮女人。
全樓的男人都被她迷住,唯有丈夫嗤之以鼻。
可電梯下墜時。
他全然忘了我和女兒,反身緊緊抱住了她。
緊到,仿佛要按進自己的身體。
1
我和丈夫沈修白是同一所大學的教師。
他教歷史,我教哲學。
沈修白儒雅穩重,做事認真嚴謹,生活習慣幹淨整潔,很擅長做家務。
我長相秀婉,性格溫和,平日風格簡約素淨,愛養貓養花。
我們的成長背景、求學經歷、愛好三觀,都極其相似契合,結婚四年從沒吵過架,生活簡單而有規律。
早上清粥小菜,晚上我備菜他掌勺,飯後帶著三歲女兒下樓散步,隨後各自一隅空間。
或看書寫文,或交流討論。
樓裡的鄰居們都很尊敬我們,客氣地喊「沈老師」、「安老師」。
沈修白與人為善,萬事有容,唯有對一個人,言語姿態很是不屑——
對面的女鄰居夏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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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觀地說,夏黛是個極其漂亮的女人。
她五官明豔,凹凸有致,平日卷發紅唇,衣服一色的緊身包臀,一舉一動都透著風情萬種的韻味。
樓道電梯,如若她剛經過,總能聞到一股濃烈的香水味,這時女兒點點就會奶聲奶氣地說:
「好香香,我聞到夏阿姨啦!」
沈修白則微微蹙眉,鼻子輕哼一聲,很嫌惡這被化學物質侵蝕了的空氣。
這棟樓單身男士較多,夏黛是個外向性格,我們在家時常能聽見她和其他男鄰居聊天,咯咯笑著出電梯的聲音。
有一回,我們散步回來,走到電梯間,夏黛正和六樓的段哥有說有笑。
彼此打過招呼後,大家一起等電梯。
沈修白神色微微不耐,獨自遠遠站著。
夏黛撩了下頭發,和段哥輕聲嘟囔:
「唔,最近換的洗發水不行,掉頭發。」
段哥笑,「我看挺好。」
「哪裡好嘛!」
「挺香。」
夏黛啐了聲,不經意瞥了眼沈修白站著的方向。
沈修白筆直貼著牆角,面無表情。
出電梯時,夏黛高跟鞋扭了下,一頭栽向沈修白的方向,整張臉實實壓在他胸膛處,白襯衫上顯出兩道鮮紅的口紅印。
「抱歉抱歉,沈老師,我剛在外面喝了點酒,頭暈沒站住。」
沈修白抿唇沒作聲,神情很是不悅。
夏黛頓時有些窘迫,顯然從未在男人面前受過這樣的冷遇。
我見狀,笑問:
「那你一個人在家沒事嗎?」
夏黛撩了下頭發,露出苦笑。
「沒辦法,我先生整天出差,指望不上的。真羨慕你們夫妻每天成雙入對,感情真好,我家那位要是也像沈老師這樣就好了。」
回家後,沈修白破例沒有坐下看書,而是先去洗了個澡。
我沉浸在書裡好一會,他才頭發湿漉漉從浴室出來。
我回了下神,有些愕然。
「洗了這麼久?」
他用浴巾擦著頭發,淡淡「嗯」了聲。
「不喜歡身上有香味。」
2
我和沈修白是很好的研究搭子。
哲學和史學本身就有很多互通的地方,我們「閱讀時間」偶爾會有一些學術討論。
某次談到《易經》時,我慢慢撸著懷裡的貓,問他:
「你不是一向秉持君子當厚德載物,為什麼獨獨對夏黛這麼苛責?」
他沉默兩秒,臉上現出一絲諷色:
「程峰在外奔波養家,她身為妻子行為上卻不顧及自己丈夫顏面。我不是說女人就是禍水,但歷史上無數次教訓告訴我們,有些的確是。」
我有些失笑。
程峰是沈修白大學室友,當初就是因為兩人關系好,房子特意買在了一處。
一年前,程峰在老家結婚,帶著夏黛住了進來,婚後沒多久程峰外派到馬來西亞兩年,留下妻子獨守空房。
雖然我覺得沈修白的話有些言過其詞,但他在某些方面確是個固執的人。
自那次事件後,夏黛在沈修白面前變得很是客氣見外,不似在其他人面前那般熱情,垂眉順眼,莫名透出些委委屈屈的意味。
沈修白再提及她,更是滿目不喜。
我生日那天,一家三口外出吃飯慶祝,碰上夏黛也開門出來。
她先是熱情地喊我「安姐」,又拍了拍點點的腦袋,目光看向沈修白時,客氣稱呼「沈老師」,一副男女界限分明的姿態。
沈修白微微點頭,冷然看著電梯屏幕。
電梯裡,夏黛站在右邊角落。
沈修白站中間,我和點點在另一側。
剛關門下行,電梯猛地一抖,忽然疾速下墜。
巨大的失重感驟然襲來,我甚至來不及發出叫聲,下意識緊緊摟住點點。
好在電梯在一樓時止住下墜之勢,我驚惶未定地回頭看。
怔住——
沈修白正緊緊摟著夏黛。
兩人的頭相互交貼。
他摟得很緊。
緊到,仿佛要按進自己的身體。
3
「爸爸別怕,沒事了!」
點點稚嫩的喊聲,讓擁抱著的兩人抬起頭來。
沈修白的眼神與我對上,眼眸一顫,驟然松開雙臂。
「啊!我以為你站在這邊。」
沈修白抿著嘴,言語間頗為懊喪。
「哈哈哈,爸爸真笨,我和媽媽在這邊啊!」
一旁,夏黛怔怔望向沈修白,胸膛起伏,震驚中含著隱隱的興奮。
去餐廳的路上,沈修白開車,我帶著點點坐後座。
半天沒人說話,氣氛安靜之極。
沈修白目視前方,忽沉聲開口:
「安真,剛才事發突然,我一時慌神弄錯了,你別——。」
我將發尾繞了最後一圈綁上蝴蝶結,緊了緊,抬頭問:
「嗯?什麼?」
沈修白愣了一下,「你們在做什麼?」
點點大聲說,「媽媽在幫我扎辮子!」
我拍了拍她圓滾滾的臉頰,笑著說:「剛抱她的時候把她辮子弄散了,我重新扎了一下。」
沈修白從後視鏡裡看了我一眼,口氣遲疑。
「你剛才一直沒說話,是在幫點點扎頭發?我以為你——」
我望向窗外。
霓虹璀璨,如夢如幻。
「我確實有點餓了,聽說那家餐廳很火,不會要等位子吧……」
4
兩天後的晚間,夏黛提著一袋荔枝登門了。
她穿著白色低胸裙,妝容精致,頭發半湿著搭在胸前。
「沈老師,安姐,這是我老家寄來的荔枝,給你們送來嘗嘗。」
我笑著收下,頗有興致地剝開吃了一粒。
「果然甜,不過我喜歡吃冰荔枝,一會冰了再吃,謝謝你了。」
袋子我順手遞給沈修白。
他很自然地接過,拿到廚房換了幹淨的食物袋分裝好,一一放進冰箱。
夏黛眨了眨眼,有些詫異。
「沈老師這麼厲害的人,沒想到做家務竟然這麼細心!」
我笑了笑,拿湿紙巾慢慢擦手上粘著的汁液。
沈修白做家務的確是一把好手。
勤勞,細致,有條理。
很合我心意。
沈修白走過來,在長沙發一側坐下,拿起手機查看。
這個位置,和夏黛坐的單人沙發靠得很近,兩人幾乎腳尖對腳尖。
夏黛挺了挺胸,眸光閃爍。
我歪頭,含笑看她。
「你今天來,有事吧?」
她唇角一彎,笑了起來。
「都說安老師蘭心蕙質,原來真是沒錯!是這樣的,我最近對歷史比較感興趣,可沒基礎,有些地方實在看不懂,我想著近水樓臺,能不能偶爾跟沈老師請教請教?」
她說著,目光直直看向沈修白。
沈修白似在專注的看著手機,一時沒有回答。
夏黛輕輕咬住了唇。
沈修白學術能力頂尖,卻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出了兩本反響不錯的史學著作後,曾被一些沽名釣譽的老板請去參加過幾次宴席。
回來後很是不悅,從此但凡有人提及向他請教,他就先說自己有「厭蠢症」,絲毫不顧及別人下不下得來臺。
此時,沈修白從手機上緩緩抬起視線,淡淡看了眼夏黛,神色無瀾地說:
「歷史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科,需要堅持和耐心,你能做到?」
夏黛下巴一揚,嬌聲說:
「當然,我一定不會讓沈老師失望的!」
我身體後靠,靜靜看著眼前一幕。
夏黛垂著的湿發洇湿了胸前的白裙,變得有些透明,高聳的弧度若隱若現。
她渾然不覺,興致勃勃湊過去問書單。
沈修白信手拈來,說一本,夏黛低頭記一本。
我的目光落在陽臺中央那盆紅楓上。
明明精心護養。
不知為何,有些萎了。
我驀地站起身。
那邊越說越靠近的兩人被我的動作打斷,驟然停了下來,齊齊看向我。
我一笑,揚了揚手中的剪刀。
「你們繼續,我修剪下盆栽。」
5
從那天起,夏黛隔三差五來。
她總是一副剛洗完澡的模樣,要麼臉頰潮紅,要麼頭發半湿,每次一進來,整個屋子都充滿了混合香味。
她捧著書靠在單人沙發上,問沈修白各種問題:
「周幽王點烽火臺真的就是為了讓褒姒笑嗎?」
「西施後來和範蠡隱居了啊?」
「唐太宗竟然是楊貴妃的公公?!」
「我知道,慈禧當太後還懷過孕!」
沈修白旁徵博引,不厭其煩,話尾眉梢漾著隱隱的亢奮。
因為夏黛的介入,我和沈修白每晚的「閱讀時間」時間後移。
他特意跟我解釋。
「程峰讓我幫忙照顧夏黛,她願意學,總比晚上出去和朋友喝酒好,這也是程峰的意思。」
我懷裡抱著貓,垂著眼沒說話。
他想了想又說:
「要不這樣,以後她來,我帶她進書房,別影響你和點點在客廳的空間。」
沈修白把自己的書房看得極重,裡面幾櫃子的書,桌椅臺燈,țű⁽文玩擺設都是他精心布置。
他說這是他具象化的精神領地。
除了我,從不讓外人進,連點點有幾次無意進去玩都被他哄著趕出來。
我靜靜抬眸看他。
「你已經決定好了?」
他點頭,又笑了。
「當然,還是要徵詢你的意見。」
我慢慢摸著懶貓的頭,沉默幾秒,溫聲答:
「我沒意見。」
……
春天是發情的季節。
懶貓不知什麼時候就從陽臺上竄了出去,我和沈修白好幾次到小區裡四處找貓。
這天晚上,我從外面尋貓回來,見點點一個人坐在客廳玩玩具,下樓時,沈修白是在客廳裡陪點點的。
「爸爸呢?」我問。
「夏阿姨來了。」
我的目光看向書房虛掩的門,裡面安靜之極。
慢慢彎腰,把懷裡的貓放下。
它矯健地往書房裡衝,門被驟然推開。
「哎呀!」
裡面傳來夏黛的驚呼聲。
我走進去,念叨,「這貓老是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