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來報。「世子,鬱夫人,宮裡傳旨的公公到了。」
「快擺香案,將公公請進來。」
張公公是我母親的老熟人,是她特意請的。
「寧陽侯府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Ṭūⁱ。朕念寧陽侯先祖有恩社稷,欲傳其功。寧陽侯世子宋延嗣忠勇仁義,勤學孝母,特賜承襲祖爵為寧陽侯。其妻白氏淑溫居質,柔靚成儀,可授寧陽侯夫人。」
「接旨吧,侯爺。」
張公公將制式的笑容掛在臉上,把聖旨給宋延嗣遞了過去。
「不可能,一定你老眼昏花看錯了,那聖旨上分明寫的是其妻鬱氏。」
鬱晴煙先一步從張公公手裡搶過聖旨。
展開一看,上書「其妻白氏」
「這聖旨是假的。」
「放肆。」
張公公拱手向天。
「聖上親筆御書,豈容你質疑。」
鬱晴煙看向宋延嗣。
「你不是說,會上書為我請到诰命的麼?你沒騙我,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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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兒,我確實為你上書請诰命了,這我也沒想到。」
張公公接話,掐嗓音將他說的話極具諷刺。
「侯爺說笑了,我朝開國百年,從未有過給妾室請封诰命的先例,您那些折子啊,哄哄這位娘子還是可以的,ṱṻ⁻有些人可萬萬不能當真喏。」
「宋延嗣,你為什麼要騙我。」
鬱晴煙甩手將聖旨砸向了宋延嗣。
張公公怎麼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來人,寧陽侯妾室藐視聖威,掌嘴。」
幾人上前抓住鬱晴煙,宋延嗣想救,被張公公喝止。
宮裡來的人打慣了不聽話的妃子宮女,下手很重。
直到將鬱晴煙打暈了過去,他們才松手。
宋延嗣將暈了的鬱晴煙攔在懷裡。
我上前撿起聖旨。
「有勞公公傳旨,隻是寧陽侯府的家醜......」
張公公甩起拂塵,轉身而去。
「放心,咱家知道。」
必定告知聖上。
09
鬱晴煙暈了過去,來瞧病的大夫診出她有了身孕。
已是兩個月的身子了。
她捶打著自己的腹部,要將孩子扼殺在腹中。
「晴煙,你不要鬧好不好,我們好好說。」
「不好,宋延嗣我恨你。你要我在國公府丟臉還不夠,還要讓我在自己家裡丟臉。」
「我連诰命都沒得上,憑什麼要給你生孩子。」
宋延嗣沒辦法,找到了我,讓我去勸。
「不生孩子?那怎麼行,快帶我去。」
她不生,難道讓我生不成?
我進了鬱晴煙的屋裡,宋延嗣害怕他會惹怒鬱晴煙,沒跟著進來。
「滾,我死也不讓你看我笑話。」
「呦,怎麼還是這麼大的火氣?」
「你這賤人,搶了我的诰命,我要你死。」
我哼哧一笑「你拿什麼跟我鬥?地位不如我,娘家你沒有。這诰命我想讓給你,你都得看看能不能接得住。」
我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的肚子,像是淬了毒。
「你休想打我孩子的主意。」
她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腹部,強提了一口氣。
「對,我還有孩子,還有宋延嗣的愛,隻要我的孩子能承襲爵位,這侯府還是我的,我的。」
終於是開竅了。
「那好,走著瞧。」
我出了屋子,宋延嗣站在院子等我。
「怎麼樣?」
我衝他一笑「好了。」
他拉起我的手,復念兩遍「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我笑著離開院子,嫌棄的拿手在腰上抹了抹。
對著丫鬟道「回去準備件新衣服。」
宋延嗣為妾室求诰命和鬱晴煙懷疑聖旨有假的事情還是傳到了聖上的耳朵。
聖上發火,礙著我父親的面子,沒有降罪。
而是奪了宋延嗣剛承襲的侯爵,讓他繼續做世子,以觀後效。
承爵是宋延嗣一直求而不得的,如今得而復失,他怎能不氣?
我婆母那邊直等著宋延嗣襲爵,為自己的養老錢續上虧空,可侯爵沒得上,自己藥徹底斷了。
老夫人為此罵了宋延嗣好幾遍。
宋延嗣受了委屈,覺得這一切都是鬱晴煙的錯。
是她懷疑聖旨,才讓他丟了爵位。
這兩人最近吵的厲害。
那邊我婆母也坐不住了,她拿著侯府的賬本,來到我跟前。
「泉兒啊,你看這家裡如何是好。」
她時不時的還咳嗽兩句。
還能怎麼辦,我接了就是,反正我就是一個苦苦等待夫君垂憐的可憐正妻而已。
我隻是從嫁妝裡漏出一點財,婆母藥也吃上了,院子下人的新裝也做了。
鬱晴煙也沒功夫來鬧了。
我就喜歡大家都樂呵呵的,這ṭűₜ多好。
10
如此,一晃五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這段時日鬱晴煙的情緒很不穩定,宋延嗣經常來我的院子。
我們時常說說話,偶爾會一起用膳。
申時一過,我就會讓他離開我的院子。
他也提起過讓我生個孩子,為以後傍身。
我以擔心鬱晴煙知道後情緒不好為由拒絕了他。
開玩笑,不受寵的夫人好裝,真讓我生孩子我可不幹。
隻是今晚,他待的時間有些長。
已是戌時,我房裡的燈油都快耗盡。
他還在我房裡看書。
「世子爺該去陪鬱夫人了。」
「不急。」
他放下書拇指的指腹在手指間摩挲。
「我今晚宿在你這裡。」
他吩咐小廝去取被褥,我讓我的丫鬟也跟著去了。
「世子爺又與鬱夫人生氣了?ťú₁不若我去勸勸?」
「不必勸了,往日是我太過驕縱,讓她盲目自大了起來,晾晾也好。」
「世子爺許了要與鬱夫人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是違背不是讓她不痛快麼?」
宋延嗣搖頭,他眼神裡透出無奈。
「當日容你進門,便已不再是一雙人,既已錯,何妨又錯。再說你不也盼著能真正做這侯門主母麼?」
他見了太多的欲迎還拒,到把我的拒絕當做了迎逢。
「我們今日就一起把大婚未圓房的遺憾彌補了,好麼?」
11
宋延嗣嘴上這麼說。
可全府的人都知道,他與鬱晴煙的情分不似從前了。
宋延嗣來我院裡的次數多,去她院裡的次數少。
就算去,大多也是關心她肚子裡的孩子。
以前被愛的死去活來的鬱晴煙定然知曉。
為著肚子裡的孩子,她已經很忍耐了。
我聽著宋延嗣的話隻覺得惡心。
哪有人能將背約說的如此無恥之尤。
可人家畢竟是侯府的主子,想睡我,我不能拒絕。
當初決定要離間他們二人的時候,也料到這一天總會來臨。
我福身。
「容妾身去盥洗。」
「延嗣,晴煙肚子裡的小世子想您了,踢的厲害,快來聽聽。」
咚,我的房門都被踢開了。
鬱晴煙的手兜住肚子,她臉上笑著,眼裡卻在流淚。
姿態要多低有多低「延嗣快摸摸。」
她剛抓起宋延嗣的手,被宋延嗣掙脫開。
宋延嗣衝著跟過來的麽麽道「送鬱夫人回去。」
一直繃著的鬱晴煙突然斷開。
「宋延嗣,你不能,你發過誓的,你說過要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說過你要愛我、護我、珍惜我。宋延嗣,你不能。」
她哭著求宋延嗣,不要拋棄她。
「還不快點,都站著幹什麼。」
麽麽們上前抓住鬱晴煙就要將她拖回去。
「我還懷著你的孩子啊,宋延嗣。」
她幾乎歇斯底裡。
恍然,她又笑了。
掙脫了出來。
冷峭的面龐不留一絲情緒,連淚水都斷了。
「宋郎背約時,便是我母子俱亡日。」
宋延嗣終是怕了,他哄著鬱晴煙離開。
我的丫鬟也回來了。
12
從那以後,宋延嗣再也沒來過我的房中,他還是在意這個孩子的。
我也會偶爾去鬱晴煙的房中看她。
「姐姐要常出去走動才是,總是坐著,不益生產。」
鬱晴煙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你也別姐姐妹妹的惡心我,到底我有腹中孩兒,以後這侯府裡全是他的,你一個子兒也別想拿。」
我瞧她腹裡的胎兒心生喜歡。
「你這孩子就是生了也得養在我這個主母名下,若是逢了節,我帶他去看看你也成。」
「滾出去!」
我被她身邊的麽麽撵了出來,我沒計較她的態度,隻是撇了撇嘴。
出門的時候遇到宋延嗣,他也是來看鬱晴煙的。
他把我留在了門角。
「我想過了,等晴煙將孩子生出,就放到你的名下寄養,她那樣的性子定然教不出好的。」
我福身。
「都聽世子爺安排,可世子爺也該先與鬱夫人通通氣才是。」
「不了,等她生了就讓她去鄉下的莊子裡養病,以後這侯府隻有你我二人,你再忍一段時日就好。」
他寵溺般的撫了一下我的頭發。
我可是剛洗過頭的。
宋延嗣沒對鬱晴煙說,可我對她說了。
她如果老老實實當她的姨娘,不要總和我爭高下,我還不會對她出手。
有個人頂著幫我生孩子,何樂而不為?
現在好了,弄得兩個人我都要一起踢出去。
13
終於,鬱晴煙要生了。
我找了全京城最好的接生婆和穩婆給她。
她的孩子,我是一定要保住的,我又不想生,去母留子最好。
房中的鬱晴煙叫的厲害,老夫人身子不好聽不得,跑去佛堂誦經了。
我推開房門,看著產婆丫鬟裡裡外外的跑。
和著血的水盆子,一盆盆的往外端。
「延嗣我疼,你快了幫幫我,你說要護我一世的。」
床上的鬱晴煙,大聲的呼救。
產婆「夫人別喊了省些力氣吧。」
「延嗣,延嗣。」鬱晴煙還是不停的喊。
門外宋延嗣踱著步子,他不敢進來。
我上前握住鬱晴煙的手。
「別喊了,他不會來的,沒了男人你就活不了?」
這是她當時對我說的,我現在還給她。
她終於是不喊了,忍著痛聽產婆的指揮。
一陣又一陣的掙扎過去。
「生了,是個小姐。」
產婆抱著一個渾身湿漉漉的小女嬰,遞到了我跟前。
我抱給鬱晴煙,讓她看看自己的孩子。
她接了過去,撫了撫孩子的額頭,眼神裡全是不舍。
忽然,鬱晴煙一緊。
她又痛的喊了起來。
產婆喊「是雙生子,夫人懷的是雙生子。」
我將孩子抱給奶媽,剛走進房內。
產婆突然叫到「胎位不正,保大還是保小?」
要我說定然是保小。
我還沒說話,門外踱步的宋延嗣喊道。
「保小,一定要Ṭũ̂⁰保小。」
產婆是我請的,她轉頭看我。
我點頭。
鬱晴煙哭了。
可劇烈的疼痛讓她昏了過去。
「夫人醒醒,夫人醒醒,孩子還沒生出來,您再使使勁啊。」
鬱晴煙又醒,她忍著痛將孩子生了出來。
伴隨著的,還有止不住的血。
她看向我,我知道她的意思。
「快去請世子爺進來,鬱夫人有遺言要同世子爺說。」
宋延嗣邁著四方步走了進來。
「宋郎。」
鬱晴煙伸手拉住他。
「你來,我有話同你講。」
宋延嗣不情願的走近了些。
「我一定會將我們的孩子撫養長大,也會將你厚葬,你還有什麼遺言,就說吧。」
他神情透著無奈,好似這一切都是天意,他也無力更改。
千錯萬錯,與他又何幹。
鬱晴煙坦然的看著宋延嗣。
「你曾說過要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愛我護我一世,如今我死了,這誓言也到頭了。」
「以後你愛誰娶人我不管,隻是有一物,我必須留給你。」
鬱晴煙本來顫顫巍巍的身體突然停止了抖動。
她猛的從枕下取出一把剪刀,朝著宋延嗣就扎了過去。
他本能得向後躲閃。
卻在後退的時候,和我撞了個滿懷。
再看時,剪刀已經扎在了他的心口。
死死的攥著剪刀的鬱晴煙也已經去了。
14
那日以後,鬱晴煙拖著笨重的身體來找我。
「我知道襲爵是你的手筆,也知道那日宋延嗣要留宿,那丫鬟是你讓她過來的。」
「你不想和宋延嗣同房。」
我手上剪著剛從外頭送進來的牡丹,也不看她。
「你本可以不來。」
她緩緩的走到我面前,尋了個凳子坐下。
看來是有事,竟坐下了。
「我是可以不來,眼睜睜的看著你失了清白,這樣你就會同我一樣,陷入泥潭。」
我手中的剪刀不停, 修掉的枝葉不斷的掉落了下來。
我隻是賭一把, 看看她會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深愛的男子,在別人的榻上過夜。
事實證明, 我沒賭錯而已。
就算賭錯了,我也不會因為失去清白而深陷泥潭, 宋延嗣這輩子都不要想拿捏我。
我倒是沒反駁鬱晴煙, 隻是沉默不語。
「做個交易吧。」
我停下剪刀,終是拿正眼看了她。
然後好奇的問。
「你有我想要的籌碼?」
她也不答,而是說她自己。
「我知道,我的時日不多了, 待我將這孩子生下, 就再沒有圈住宋延嗣的可能。」
我認可她的話。「所以你想怎樣?」
她又說「我知你不願與宋延嗣有哪怕一絲的接觸,你們不會有孩子。」
「不錯。」
這時我已經坐到了她的對面。
「待我將孩子生下,我便幫你殺了宋延嗣如何?」
呵,我還以為是什麼呢,殺宋延嗣, 我也行。
可我還是問她「你真舍得?」
她雙眼決絕,竟看不出一絲的不舍。
「我也有我的驕傲,宋延嗣是我的。我得不到的, 哪怕你不想要,我也不會給。」
如果一開始我還不懂鬱晴煙到底為什麼要同我相爭,明明哪一點都不會勝出。
我不會針對她,隻會讓她好好替我享受宋延嗣的寵愛,我安心當我的主母。
那麼現在我懂了, 我的存在, 就是鬱晴煙最不能忍受的。
和身份, 地位, 名譽沒有任何關系。
這是女子的愛慕啊。
一生一世一雙人,被最惡毒的誓言裹挾。
如此, 那便讓她去做吧。
「你要我做什麼?」
「照顧我的孩子,將他撫養成人,若是女子, 最好能像你一樣。若是男子,起碼教他做一個守諾人。」
「你相信我?」
「隻要你答下,我便信你。」
「好,我答應你。我會把你的孩子視如己出。」
末了, 我將手中的剪刀遞給了她。
15
和孩子降生的喜訊一同傳到佛堂的還有宋延嗣的死訊。
老夫人一時悲喜交加,沒撐過去,也跟著去了。
侯府一日喪三親, 成了京城的盛談。
我被裹挾裡面,還要為他們辦葬禮。
按照鬱晴煙的意思,我將她與宋延嗣合葬在了一起。
他們彼此發誓, 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活著不能同衾, 死後亦可共穴。
我按照和鬱晴煙生前的約定, 撫養她的兩個孩子。
每逢清明忌日,我便會帶著孩子們給她祭掃。
男孩叫宋信,待到及冠我為他準備的表字是踐諾。
女孩叫宋晴, 一來,是為了紀念她的生母。
二來,也願她能像晴天一樣終日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