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我和謝雍相識於高中。


他本來不應該去我們那個小城市。


可因為家庭的變故,他隻能轉校到姥爺身邊。


那時候的他乖張又叛逆。


開學沒多久,第一次被通報批評的人裡就有他。


別人至少在認錯的時候是老實的。


可他即使站在全校師生面前,仍然吊兒郎當。


我不喜歡這樣的人。


更不想和這樣的人有交集。


可當他被人誣陷的時候,我還是沒忍住站出來替他作了證。


從那一天起他就跟著我,從學校到我家,直到我上樓才離開。


「沒有我,你早就被人報復了。」


「好學生,以後這種事,少摻和。」


他不在乎。


打架鬥毆也好,被人誣陷也罷,誤解、處罰,他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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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我爸的拳頭打完我媽要落在我身上的時候,他卻衝了上來,一腳將人撂倒。


我媽尖叫,扶住我爸,對我怒目而視,罵我婊子。


謝雍僵住。Ṭū́ₖ


下一秒拉起我就跑。


他給我煮了一碗面。


煮的時間太久,坨了。


醬油放得太多,有點齁。


青菜下得太晚,原汁原味。


那是我吃過最難吃的面,我卻吃得連湯都沒剩。


動蕩的青春,兩個踽踽獨行的人,我們相互取暖、相互撐著往前走。


可是所有人都在反對。


學校抵制早戀。


謝雍家裡居高臨下。


「攀高枝的我見多了,但這麼小的還是頭一次。」


我媽氣紅了眼,打了我一巴掌,說我丟人。


謝雍被強制帶走,我成了學校的異類。


但他逃出來了,帶著所有的壓歲錢,摔傷了腿。


說:「我們私奔吧!」


我擁著他,抵著他的頭。


「一年。


「我們考上同一所大學。


「到時候就沒有人能攔著我們了。


「就一年。」


7


謝雍到達民政局的時間比我早。


我從車上下來,他站在那兒,微眯著眼,手上夾著煙,大拇指按壓著太陽穴。注意到我的視線,他抬起眼眸,熄了煙。


「走吧!」


離婚的過程非常順利。


拿到離婚證的那一刻,我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


「房子裡你的那些東西怎麼辦?」


「扔了。」


轉身,我們背道而馳。


接下來留給我的事情還很多。


我找了熟悉的收納師,讓他們把屋子裡男性的東西全部清理出去,其他的收拾好封存。


進程過半,一個小女生從書房拿出一個 36 寸的相框。


「姐,這個怎麼處理?」


龜裂如蛛網的玻璃框內是一張放大版的紅色登記照。


看著畫面裡兩個人頭靠著頭,笑靨如花一臉幸福的樣子,我有些恍惚。


這是我和謝雍掛在床頭的,替代婚紗照。


那時候我們沒有拍婚紗照,更沒有舉辦婚禮,隻是靜悄悄瞞著所有人領了個證。


原因是他家不認可。


如果我們非要在一起,那就隻能隱婚。


我不在意,謝雍卻為此難過了很久。


一開始他說等他站穩了腳跟就補償給我,把我們的婚事公之於眾。


後來他說無所謂,我們幸福就好,不用在乎別人知不知道。


再後來,他砸碎了相框,惡狠狠地說:「我真慶幸我聽了我媽的話。


「相框扔了,照片扔碎紙機裡。」


處理好所有的事情,我於一周後登上了出國的飛機。


我換了卡,除了秦淑,誰都沒告訴。


初到國外的日子兵荒馬亂。


找住處、熟悉道路、置辦東西、辦理入學。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語言,讓人感覺無比空茫。


可很快忙碌的學業就衝散了這一切。


晚上跟秦淑視頻的時候,她說:「今天我遇到謝雍了。」


「他是不是不知道你出國的事?」


「嗯。」


「難怪。」


「怎麼了?」


秦淑說飯桌上有人問起了我,問怎麼好久沒見到我了。


宋希迫不及待,張口就說:「莊婳已經離職了,以後她的工作都由我負責,有什麼事可以聯系我。」


就像不待見謝雍一樣,秦淑也不待見宋希。


涼涼地開口:「你們那座小廟當然供不起我們莊婳,她有更好的發展可不就離開了。」


謝雍諷刺一笑。


「她找著新工作了。」


「不,她出國了。」


……


「你不知道,當謝雍聽說你出國的時候騰地就站了起來,一碗熱湯澆在了宋希腿上。」


「宋希痛呼出聲,謝雍卻置若罔聞,隻看著我,臉都白了。」


秦淑說的這些,我就當個八卦聽了一聽,並沒有往心裡去。


三天後,秦淑暴躁地聯系我。


「我要殺了謝雍。


「他天天到公司堵我,追問你去了哪兒。


「我問他為什麼找你,他也不回答。


「身上那煙味重的,都能嗆死人了。」


我沉默了幾秒。


「你要是煩就告訴他,沒關系,不用瞞著。


「我本來也沒想瞞他。


「隻是覺得沒有必要告訴他。」


秦淑卻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我不。


「憑什麼告訴他?


「我就不告訴他。


「對了,準備迎接我吧!十天後你生日,我過去跟你一起過。」


8


秦淑總是很在意所謂的生日、節日。


可能是她身上的浪漫主義情懷作祟吧!她不僅會好好地給我準備禮物,也會同樣地要求我。


以至於像我這樣從小不把生日當回事的人,在成人後卻莫名地重視了起來。


那一天微冷,我去機場接了秦淑。


一看到我,她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瘦了。


「下巴都尖了。


「不過精氣神倒是挺好的。


「看來沒苦著自己。」


我笑著帶她回了我的住處。


當她在浴室洗澡的時候,我推開門走了出去。


昏黃的路燈下,謝雍裹著黑色的大衣站在那兒。


翻領被他立起,遮住了下巴。


他的目光很沉,看向我的時候就好像把我整個包裹在了裡面。


「你跟蹤秦淑?


「她知道了會生氣的。」


謝雍沒有說話,就這麼看著我。


長久的靜默後,他轉身,離開了。


9


謝雍的狀態很不好。


他在發燒。


毫無緣由的低燒已經折磨了他一周。


他睡不好。


從莊婳提出離婚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沒有睡過一個ţŭ³好覺。


當他知道莊婳出國後,失眠的狀態達到了頂峰。


焦慮、空茫,他好像突然被置於了懸崖邊。


沒有人拉著他。


他隨時會失足落下。


坐在異國他鄉的長椅上,明明是陌生的地方,謝雍卻突然松了口氣,有些昏昏欲睡。


宋希的電話打了進來。


她歇斯底裡地大吼:「你去找她了?


「你們已經離婚了。


「你不是說了要重新開始的嗎?


「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


謝雍的呼吸很平穩。


「我們也說好了,你陪我演戲。」


宋希突然就安靜了。


就在謝雍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她哭了出來。


「可是我抱你的時候你沒有拒絕。


「我們接吻了。


「你說了要跟我試試。


「我感覺得到,你是喜歡我的。


「謝雍,你回來好不好?我陪你重新開始,我們重新開始。」


謝雍已經閉上了眼睛,整個人放松地往後靠著。


「可你不是她。」


「那我怎麼辦?我愛你啊!」


謝雍掛斷了電話ṭûₖ,又將電話關機。


他找到莊婳了。


這讓他的心定了下來。


10


謝雍的出現讓我有些恍然。


他的一言不發就好像他隻是路過,沒有特別的目的。


可他就是尾隨秦淑而來的。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麼。


秦淑在這邊停留了三天,逛了街、吃了飯,還去我們教室裝了回學生。


「你們班上優質男不少啊,寬肩窄腰大長腿、八塊腹肌,你要是寂寞了,可以疏解疏解。」


我捂住她的嘴。


「謝謝,不用。」


「嗤,三十歲不到的年紀,活得這麼清心寡欲。」


那天下午我送她去了機場,她依依不舍地抱著我。


「什麼時候回國?」


「等放假。」


「你確定嗎?不會不回來了吧!」


「不會,我還得回去找工作呢!」


「開公司吧!我讓我哥投資你。」


我笑著拍著她的背。


「行了,進去吧,一路順風。」


從機場出現,一輛黑車停到了我面前。


車窗搖下,謝雍開口:「上來,我送你。」


那一天匆匆一面,我沒有發現,謝雍消瘦得厲害,眼下一片青黑,整個人壓抑、低沉。


我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他輕車熟路地把我送回了住處。


我說:「我們談談。」


11


我把謝雍請進了家門。


我在廚房煮咖啡,他在沙發上坐著。


等我端著兩杯咖啡出來,謝雍已經睡著了。


睡得很沉,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我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很久,轉身撥出了一個電話。


等我打完電話,謝雍已經醒了。


「不好意思,我睡著了。」


深吸一口氣,我問他:「我們離婚的事,你沒有告訴你母親?」


謝雍僵住。


「你為什麼要來找我?謝雍,你想幹什麼?」


謝雍低著頭,摩挲著手裡的咖啡杯。


「我總在想,事情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可突然有一天,什麼都沒有了。


「莊婳,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放不下。


「你贏了。」


秦淑曾經說的話突然在我耳邊響起。


他認嗎?


所謂的感情決裂,似乎到現在這一步他都沒認。


隻當作是我們兩個人的博弈。


這讓我突然有些難過。


太多年了,我和謝雍的糾纏,太多年了。


其中的喜怒哀樂一一在我腦海裡劃過。


我不是不在意,隻是不去想。


我們應該是往前走的,而不是往後倒。


怎麼倒啊?


撞死在南牆上嗎?


倒不回去的。


緊握的拳頭繃得我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嘴巴張了又張,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眼眶熱得燙人。


終於我轉身衝進了臥室,嘭地摔上了門。


這一夜我睜著眼睛到天明,天微亮的時候屋外傳來了關門聲,謝雍離開了。


恍恍惚惚地睡了一會兒,被鬧鍾驚醒。


等我換好衣服出來,謝雍正往桌上放著早餐。


「醒了?


「洗漱好過來吃東西吧!」


我木著臉打開門,一言ṱũ̂ₖ不發地看著他。


與我對峙良久,他走了出去。


可等我上完課回來,卻發現他在我樓下住了下來。


秦淑跳腳:「謝雍找你去了?他怎麼知道你在哪兒的?不會是我……」


「不是,跟你沒關系。」


「他想幹什麼?」


「不重要。」


「莊婳,千萬別再喜歡他了,這些年你太苦了。」


出國兩個月,我第一次抽起了煙。


晚飯時候謝雍敲了敲我的門,說他烤了魚,要不要一起吃。


我再次開口。


「我們談談。」


12


我和謝雍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我們戀愛、創業、結婚,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


到最後決裂,這是十二年的時光。


該談什麼,該怎麼談。


竟然連一個切入口都找不到。


謝雍先開的口。


「我和宋希是假的。」


我知道。


一個騎電動車追尾她的女孩兒,沒錢支付賠償款,隻能分期。


他故意讓我看到他們的聊天記錄。


見我無動於衷,就把女孩兒招進了公司,讓我親自帶。


因為女孩兒被客戶委屈,他質問我:「你就是這麼照顧我的人的?」


我說:「每個人都一樣,我也是這麼走出來的。」


他冷嗤:「跟她比,你也配?」


他從不避嫌,讓所有人都覺得女孩兒是將來的老板娘。


他病倒,女孩兒心疼。


「莊總,謝雍太苦了,你能不能別再傷害他了。」


我知道謝雍是故意的。


他難過,他憤怒,所以他要百倍千倍地報復到我身上。


但是——


「我們的問題跟宋希關系並不大。


「她挺好的,單純、陽光,還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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